無忌城中。佔地遼闊的肖家核心之地,有一座名曰“尺王殿”恢宏巨殿,殿內頂層有一間叫“歲月齋”的雅閣。閣內坐着四個人。
身穿白色錦袍,滿頭蓬髮的肖老族主,迷迷糊糊地透過窗戶,望着外面霏霏細雨,一臉迷惘。他再過不足千年,便會壽盡,此時的他,偶而會出現精神恍惚的狀態。
肖尺老祖身邊坐着一名滿頭銀髮、雍容華貴的老婦人,是他的三夫人,現如今也是唯一還活着的夫人——肖祖氏。她是肖遠山的母親,亦是肖九兒的親奶奶。愁雲籠罩在她的臉上,但是她的神態,明顯比肖尺好上許多,一直皺着眉頭,思索着葉凌巔剛纔說的話。
身材魁梧的肖遠山,依靠在座椅上,仰頭望着閣頂,沉默不語。
肖九兒的親舅舅——葉凌巔,坐在肖遠山身邊,望着肖祖氏,等待他回覆。
“九兒雖然是老身心頭肉。”肖祖氏徐緩地開口說道:“但是,不能爲了她,將我肖家推向萬劫不復的深淵吶。”
長着八字鬍鬚的葉凌巔,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道:“其實,沒有老祖母想得那麼嚴重。如果成功從‘極崖’上把九兒救回來,納蘭家會遷怒於我們肖家,可能大動干戈。但是,如果不成功,他們便不會動手,我們所遭受的,不過是一些傷亡,和第二次屈辱。這些與九兒的命比起來,應該不算什麼吧?”
極崖,專門用來處死,褻瀆或違背死神律碑的地方。現在,肖九兒正被囚禁在那裡,等待十日後處死。
“不成功又有什麼意義?”肖遠山說道:“算了,我還是去極崖,勸勸九兒,讓他嫁給納蘭景吧,活着總比死了強。”
“不行!”原本神態恍惚、精神萎靡的肖尺,陡然怒喝道:“與其讓老子孫女,嫁給那種東西,不如先殺了老子!!”
“爹!”肖遠山懇求道:“您親口說過,要將九兒培養成我肖家族主,現在卻忍心見她被處死?!”
“反正不行!”肖尺倔強地說道。
“老祖,姐夫,你們兩都別爭了,讓我把話說完。”葉凌巔說道:“其實,我們只需要劫持失敗,就可以了。但前提是,我們要準備一個替身,將她易容得與九兒一模一樣。這事如果由老祖動手,易出來的替身,估計連納蘭嘯都分不清。不過,那個人必須非常瞭解,九兒的一言一行。九兒的每一個小動作,與表情、語氣,她將模仿得維妙維肖,而且關鍵是,她甘心替九兒去死。”
葉凌巔的意思很簡單,就是利用劫持期間的混亂,趁機用替身把肖九兒換回來。肖尺與納蘭嘯修爲相當,如果肖尺想將一個女子,模樣與修爲改變成肖九兒那樣,並不難,也很難被納蘭嘯拆穿。關鍵是,替身要懂得模仿肖九兒的所有動作,甚至內心情感,這樣才能以假亂真。劫持不能成功,不然納蘭嘯肯定會將肖家推向絕境,但如果失敗了,肖家會再次遭受屈辱,納蘭嘯的威風也會大漲,便不會大費周章地去重創肖家。所以,這個計謀的精髓在於“失敗”二字。當然,前提是,替身必須足夠完美。
所有人都沉默了。
良久,肖遠山搖頭說道:“這麼做,太對不起乾女兒了。”
“小仙確實是個好姑娘。”葉凌巔說道:“但她畢竟是個水靈人,比起我們的九兒,孰輕孰重?”
“可行。”肖祖氏點了點頭,然後轉臉看着肖尺,道:“此事由你親自動手,在納蘭嘯趕到之前,先把九兒與替身交換,然後等納蘭嘯趕到,你再與他交手幾個回合,假敗敗給他,便可以了。不要再顧及顏面,反正你也即將壽盡,最後就爲九兒,做出點犧牲吧。”
“這麼做,等於是我們將黃毛小丫頭(肖尺對小仙的暱稱)送上極刑,且不說良心過不過得去。”肖尺說道:“你們還忽略了一個人。”
“誰?”肖祖氏說道。
“新酒神。”肖尺嘆息一聲。他對原野與小仙之事瞭解不多,但是也知道小仙是原野的未婚妻,原野無時不刻都想帶走小仙。只是處於私心,他想留住原野這個曠世奇才,在他看來,只有原野這種名震三界的驚豔人物,才配得上自己的孫女——肖九兒。他雖然年邁,目光卻看得很遠,知道原野如果得風雲之勢,必會崛起爲一代強者,故而說道:“把黃毛丫頭,送上極崖,就與他結仇了。一旦他崛起,是不會放過我們肖家的。”
葉凌巔也聽說過,原野在白雲森林中的表現,不否認他會成長爲一代強者,沉吟片刻,他開口說道:“那就在他未成長起來,偷偷將他殺了吧。”
“不可。”肖尺說道:“他在酒界的名聲太大了,與一名神秘的主神(霜月)都不淺的交情,或許與老酒神也有點關係。他,我們動不得。”
“老祖看得比我遠。”葉凌巔說道:“但是,九兒是我們肖家天賦最好,心智最聰慧,性格也最像老祖的一個後人,除了驕縱一點,其他地方都倍受大家稱讚。然而,十日後,九兒便將遭受‘四極冥龍’極刑,您真忍心閉目塞耳,棄她於不顧?”
“此事,你詢問過小仙了嗎?”肖遠山問道。
聽到他稱呼小仙的名字,葉凌巔知道他動搖了,便點頭說道:“問過,她也答應了。”
“她被心魂咒控制,肯定會答應的。”肖遠山悵然說道。
肖祖氏看了肖尺一眼,他沉默了,她便望着葉凌巔,道:“去把她找來吧。”
細雨從陰沉的天空中飄下,靜靜地沐浴着,天地間萬物。偌大的肖家,經肖九兒斬碑事件後,都陷入沉寂之中。
約莫半炷香時間,葉凌巔領着小仙,進入了歲月齋。
小仙穿着一身潔白的連衣裙,金色的頭髮上,沾染着一絲潮溼的雨跡,低着頭站立到房間正中,微微欠身,輕聲說道:“見過老族主,見過老祖母,見過家主。”
肖遠山不忍看着她楚楚可憐的模樣,便扭頭看着肖祖氏。
“仙兒,你可想清楚了?”肖祖氏和聲詢問道。
“嗯。”小仙乖巧地點了點頭,依然沒有擡頭。
其它人相互對視一眼,不知道該說什麼。肖遠山喟嘆一聲,站立起來,走到小仙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愧疚地說道:“你一直勤勤懇懇,對九兒言聽計從,包容她的一切缺點,我們肖家對你有愧啊。”
說着,他便擡步朝門口走去。可是,當他走到門口時,卻突然聽見,小仙開口說話。
“我願意頂替小姐,受極刑處死。但是,可不可以將我身上的心魂咒解除?”小仙低着頭說道,聲音微微沙啞。
“解除心魂咒之後,你還會甘心頂替九兒嗎?”葉凌巔猶豫着說道。
“會的。”說着,小仙猛然擡起頭,望着坐在主座上的肖尺,眼中流出兩行清澈的淚水,道:“我身爲水靈人,卻一直受小姐和大家照顧。這次,小姐有難,我願意爲她交出性命。只是,原野爲了我,不顧一切地找到這裡。而我卻因心魂咒的影響,心中始終有人(肖家人)比他重要。所以,請族主解除心魂咒,讓我在這最後的時間裡,痛痛快快地思念他一回……”
無忌城核心處,那塊巍峨、宏偉的死神律碑,威嚴屹立,高聳入低沉的陰雲中。陰雲之上,律碑的一角,被當初的屠王劍斬斷,遺落在碑邊,只等褻瀆律碑者(肖九兒)被處死之後,才能由新城主動手修復。
律碑以北,七千裡地方,是一片荒莽的戈壁寒地,位於無忌城北面內邊陲。其面積足有三千里有餘,一派荒涼,渺無人煙。
不過,荒蕪的戈壁中間,卻有一座異常雄偉的懸崖,名曰極崖。它是專門用來,處死褻瀆或違背死神律碑者的地方。
那座極崖之上,滾動着凝重、磅礴的烏雲煙霧。
崖頭呈鏟頭形,探伸出來。崖頭上方與下方,各有一個金黃色金字塔形靈石,約有屋宇大小。下方的金石小塔的塔尖向上,上面的金石小塔倒懸,兩個塔尖相距三十丈遠,各激射出一道金色光束,在中間空氣中,形成一個淡金色靈球圓幕,大概有五丈直徑。
肖九兒便被囚禁在,那個金靈圓幕之中。
肖九兒周圍的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百丈遠的位置,各懸浮着一尊巨大的黑紫色、怪異的雕塑。那四尊雕塑是蛤蟆身體,卻長着龍鱗,和酷似龍首的頭顱。它們皆面向肖九兒,盤坐、懸浮,其眼睛緊閉,嘴巴也合攏着。
每一座龍蛤雕塑上,都盤坐着一個穿着黑色斗篷的六級鬼神。他們全部聽命於無忌城主納蘭嘯,其中有一位便是,納蘭家第一門客——獠牙。
孤立無援的肖九兒,站立在金靈圓幕中,手中摸索着一片白色龍鱗,陷入恍惚之境。
突然,三道身影從南方騰飛而來。身穿白色毛皮大麾,敞懷露胸的納蘭景,領着兩名碩猿身形的獸神飛來。那兩頭碩猿,一頭身上長着銀黑色毛髮,一頭身上長着金赤色毛髮,各揹着一根粗大的黑棍,身體極爲壯碩,皆爲四級鬼神修爲,乃納蘭景的新侍衛。
納蘭景與兩名獸神,飛身屹立在肖九兒面前的空氣中,傲然地睨視着她。肖九兒卻只看着手中的白色鱗片,對他們視而不見。
“我納蘭景若想得到哪個女人,向來不擇手段。”納蘭景高傲地說道:“但是,你卻是一個例外。老子對你百依百順,你爲何不從?現在落到這種境地,雖然是你咎由自取,但我依然給你一個機會。答應嫁給我,你不僅可以免除一死,整個肖家都會受到我納蘭家庇護,將永保昌盛!”
“這話,是你爹教你說的吧?”肖九兒擡起頭,盯着納蘭景,冷笑道:“你以爲死亡,可以嚇到我?告訴你,趁早死心吧!我喜歡的人,是一萬個你納蘭景加起來,都比不上的絕世天才!”
“誰?!!”納蘭景登時被激怒,面目陡地扭曲、猙獰。
肖九兒緊握着手中的白鱗,自豪地說道:“他就是在白雲森林中,摘得新酒神桂冠的,連萬母和老酒神都爲他喝彩的——原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