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隔了一張屏風,謝鵬的聲音又十分響亮,女子們這一席其實也都聽的清清楚楚。
一開始,衆人還都是抱着看熱鬧的態度。可聽着聽着,都有些爲沈長安委屈了。堂堂沈大將軍的獨子,自小在京城就橫着走沒吃過半點虧的沈長安,今天居然被人當面羞辱。真虧得他能忍得住……
葉清蘭眸光微閃,意味深長的笑了。真是難爲沈長安了,爲了顧惜玉竟甘願受這樣的屈辱!從這一刻起,顧熙年也要對沈長安真正的刮目相看了吧!
顧惜玉忽然站了起來。
正閒閒聽熱鬧的女子們都是一愣,疑惑的看了過來。沈秋瑜含笑問道:“惜玉表妹,你這是要做什麼?”
顧惜玉對沈秋瑜的厭惡之情從未因時間的流逝而消退過,看都沒看她一眼,只對葉清蘭說道:“我過去說幾句話再回來。”
葉清蘭也有些意外,卻什麼也不多問,只笑着點了點頭。
顧惜玉起身,走到了屏風的那一邊。原本的譁然說笑聲陡然停了一停。顧熙年皺了皺眉,正要說什麼,就聽顧惜玉清晰無誤的喊了聲“謝鵬”。
謝鵬一個激動,反射性的站了起來,猶有酒意的臉龐一片興奮的潮紅,說話也不利索了:“顧、顧妹妹,你是在叫我嗎?”幸福來的太快太突然了!
顧惜玉嗯了一聲。無視所有豎着耳朵的人,只看着謝鵬說道:“你爲什麼口口聲聲說沈長安配不上我。如果他配不上,你就配得上了嗎?”
謝鵬還沒來得及完全展開的笑意徹底僵在了脣角。
沈長安也十分的意外,嘴角早已咧開了。
顧熙年咳嗽一聲,溫和的說道:“玉兒,別胡鬧,快些回去……”
“我只說這一次。”顧惜玉卻依舊看着謝鵬。面無表情的說道:“我和你一點都不熟,你有什麼心思都是你自己的事。我和誰來往,也和你沒有半點關係。你沒有資格評斷他好或不好,更沒權利肆意的侮辱他。你聽懂了嗎?”
謝鵬的酒意徹底醒了,身體從裡都外都是一片冰涼。
顧惜玉卻沒有再多看他一眼,說完之後便轉身回了屏風那一邊。
……
太子咳嗽了一聲,笑着舉杯:“今晚一起坐在這裡,也算是有緣。來,本……我敬大家一杯。”衆人忙舉杯附和,總算勉強沒那麼尷尬冷場了。
顧永年將失魂落魄的謝鵬扯着坐下。低聲安慰道:“大丈夫何患無妻,既然堂妹對你無意,你也別再難過了。日後再找個更好的就是了。”
謝鵬卻還是那副呆呆愣愣的樣子。既不喝酒也不動筷子。顧永年無奈之餘,也只得隨他了。心裡暗暗嘀咕不已,真沒想到內向又文靜的堂妹發起火來這麼厲害!
這一邊,所有女子的目光也都落在了顧惜玉的臉上。
顧惜玉剛纔那一番話,實在太令人震驚了!無異於在衆人面前坦誠和沈長安之間的關係。這樣的勇氣可真是非同一般……
葉清蘭卻笑吟吟的看着顧惜玉。就差沒對她豎大拇指了。事實證明,惜玉妹子總是會在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時候爆發出來,在座衆人誰也不敢再小覷她了。
羅妙可忽的笑着打破這份微妙的沉默:“往日只聽說顧小姐性子內斂文靜,今日一見,才知傳言誤人。依我看,顧小姐敢說敢作敢當。是難得一見的女中豪傑纔是。”這話乍聽着是稱讚,細細一咂摸,卻總有那麼點不是滋味。
葉清寧和她素來不睦。立刻笑着反擊:“有人說話冒失,惜玉表妹出面阻止,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羅妙可妙目流盼,掩脣笑了:“說起這個,我倒是也有些好奇了。不知顧小姐是怎麼和沈公子結識的?似乎還頗有些交情呢!”這番話就更是柔中帶刺綿裡藏針了。一個未出閣的少女和一個男子熟識。彼此生出情愫來,這種事情若是傳開了。自然有損清譽。
葉清寧皮笑肉不笑的應了回去:“你已經出嫁了,怎麼好奇心還是如此旺盛。”
羅妙可扯了扯脣角,眼裡閃過一絲嘲弄:“彼此彼此,你比我還嫁的早些,還不是和以前一樣愛計較口舌。”
……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鬥起嘴來,倒是把正主兒晾在了一邊。有分量勸架的沈秋瑜笑而不語,年齡稍大一些又和兩人關係都十分密切的崔婉也犯了難。
一個是自己的小姑,一個是自己的親弟媳,幫誰都不是。可要是不出聲,就這麼眼睜睜的看着她們兩個吵下去,顯然更不合適。思來想去,也只能硬着頭皮張口打圓場:“這道蟹粉獅子頭的味道不錯,你們兩個都嚐嚐如何?”
話說的很委婉,可暗含的意思兩人都聽懂了。嘴巴有時候也是可以用來吃東西的!
葉清寧有些悻悻,卻也沒駁崔婉的面子,果然伸出筷子夾起了一塊蟹粉獅子頭。羅妙可不甘示弱,也夾了一塊慢慢吃了起來。
……
這個世界清靜了嗎?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沈秋瑜微笑着張口說話了,態度十分親切:“惜玉表妹,你以前不是最討厭和男子說話了麼?什麼時候又和沈長安如此熟悉了?”
如果沈秋瑜還以爲顧惜玉像以前那麼軟弱可欺就徹底錯了,就見顧惜玉淡淡的應道:“人總是會變的。這一點,沈側妃應該比我體會更深刻纔對吧!當年你和大哥那麼好,後來還不是說分開就分開了。現在和太子殿下在一起,不也照樣很好麼?”
沈秋瑜:“……”
隱晦的冷嘲熱諷她不知聽了多少,每次都能優雅自如不動聲色的應對過去。可顧惜玉卻根本不按常理出牌,想到什麼就說什麼。這樣直言不諱的話,簡直就是生生的當着衆人的面打她的臉……
葉清寧對沈秋瑜壓根沒有好感,崔婉一言不發,張悅識趣的不蹚這個渾水。一時之間,桌席上竟冷了場。
出人意料的,竟是葉清蘭主動爲沈秋瑜解圍:“這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惜玉表姐何必耿耿於懷。事實上,顧表哥早已把這些陳年舊事都忘的一乾二淨了。我想,沈側妃肯定也不記得了吧!”
……這番話比顧惜玉剛纔說的那些更狠!沈秋瑜眸光閃爍不定,面色變了又變,終於在短短時間裡又恢復了平靜,甚至擠出了微笑:“是啊,過去的事情早就過去了,還提這些做什麼。”頓了頓又笑道:“這道清蒸鱸魚味道十分鮮美,大家都來嚐嚐。”
於是,衆人默默的吃起了清蒸鱸魚。
接下來的氣氛自然好不到哪兒去。再精美的菜餚吃到口中也失了幾分滋味。葉清蘭大概是所有人當中心情最好的那一個了。
以前她可以不介意沈秋瑜,因爲那個時候的她和顧熙年還沒什麼關係,對他們的那段愛恨糾纏的過去只抱着濃厚的好奇而已。可現在,顧熙年既然已經是她的未婚夫了,她和沈秋瑜之間也就不存在所謂的和平。就算是爲了當年那個被背叛被傷害落的家破人亡的顧熙年,她也不會放過沈秋瑜!
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這是所有人的通病。沈秋瑜也不例外。
在前世,顧熙年對她死心塌地,她得意之餘並沒把他真正的放在心上。可這一世,顧熙年對她冷淡疏遠,絲毫不眷念舊情,沈秋瑜大概是覺得天底下所有的男人都該愛她愛的死心塌地。所以對顧熙年的“別有懷抱”十分不甘。這份不甘,讓沈秋瑜進退失據,也沒了將人玩弄於鼓掌的自信。
偶爾擡頭,看到那個粉衣少女悠閒的笑意,沈秋瑜強行壓抑的怒火又有蠢蠢欲動的跡象。卻只能不動聲色的再次按捺下去,然後若無其事的和身邊的羅妙可低聲說笑。
羅妙可其實對沈秋瑜也沒什麼特別的好感。任何一個自恃甚高的女子,在看到容貌才華運氣都勝過自己的女子時,都不會有太大的好感!
不過,若是能給葉清蘭添點堵,羅妙可自然也樂得裝模作樣的和沈秋瑜套近乎。
總算熬到了酒席散場。
顧熙年無意和太子沈秋瑜繼續攪合下去,笑着說道:“多謝表哥盛情款待,我們幾個已經出來許久了,得先行回府。不打擾你們的雅興了!”
太子笑着點頭應了,很自然的握起了沈秋瑜的手,顯得十分親暱。
沈秋瑜心裡微微一顫。自從那一次生辰宴過後,太子就再也沒對她做過如此親暱的舉動了。可這個久違的舉止,分明沒了往日的溫存愛意,反而更像是提醒和警告。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身份,警告她不準再胡思亂想……
沈秋瑜心裡掠過濃濃的澀意,面上的微笑卻愈發優雅動人。平靜的和衆人一一寒暄作別。
待顧熙年一行人都走了之後,太子才鬆開了她的手,臉上的笑容也沉了下來,沉聲問道:“剛纔你和惜玉表妹都說什麼了?”
……很顯然聽到了顧惜玉和沈秋瑜的對話,所以興師問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