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氏聽了此事之後,非常高興,立刻命人喊了崔婧去暢和堂裡說話,又賞賜了不少補品。
葉元緯在傍晚時分回的府裡,聽說此事顯然也有些意外,可更多的卻是高興。他身爲昌遠伯府嫡長孫,傳承子嗣是他無法迴避的責任。崔婧剛進門月餘就有了好消息,真是意外之喜了。
十日過後,鄭氏請了京城最有名的大夫進府爲崔婧號脈,確定了是喜脈無疑。
鄭氏喜悅之情溢於言表,忙命人封了個厚厚的紅包。然後又派人去崔府送了喜訊。
當天晚上,葉元緯並未去春桃采綠的屋裡,一直陪着崔婧。之後一連數日,都是如此。
崔婉表現的可圈可點,並未拈酸吃醋,反而細心照顧崔婧的生活起居。鄭氏見她如此表現,很是滿意。
葉清蘭看着崔婉故作歡顏的樣子,心裡不由得生出憐憫。有心開解她幾句,卻又找不到合適的機會。崔婉每天照顧巧姐兒已經夠忙碌了,如今還得天天照料崔婧的生活起居,幾乎沒什麼餘暇。葉清蘭連着去了幾次沁芳園,都沒找到和崔婉單獨說話的機會。
這一日午後,葉清蘭又去了沁芳園。
葉清蘭進出沁芳園熟稔之極,早已不用通傳。進了內室,一眼便見到崔婉正低頭做着繡活兒。
崔婉聽到熟悉的腳步聲,笑着擡起頭來:“快些過來坐。”
葉清蘭笑盈盈的坐到她身邊,瞄了她手裡的繡活一眼,笑着讚道:“堂嫂,你的繡活兒做的真好。”崔婉手中拿着一個藕荷色的小肚兜,上面繡着精緻的荷花圖案,顯然是爲巧姐兒做的。
崔婉抿脣笑道:“我這手藝比起婧娘可差遠了。”提起崔婧,她的語氣很平靜。只是眼底飛快的閃過了一絲黯然。
葉清蘭小心翼翼的問道:“堂嫂,崔姨娘這些日子怎麼樣?”
崔婉淡淡的笑道:“她的孕期反應不算重,比我懷巧姐兒的時候要好多了。”而且,崔婧並未因爲懷孕就恃寵生嬌。對她依舊十分恭敬。葉元瑋這些日子對崔婧的關注多了一些,不過也並未真正的冷落她,每天從衙門回來總是先在她的屋子裡待上片刻。
或許,她也該知足了吧!妾室溫馴聽話。丈夫對自己也還算體貼。可爲什麼她的心裡依然有一絲難言的晦澀?
“堂嫂,這兒只有我們兩個人。你若是覺得心裡不痛快,不妨和我說說。”葉清蘭的目光真摯溫柔,眸子清亮的似兩汪泉。
崔婉一怔。
這份酸澀和陰暗的負面情緒。她從未訴之於口。不管是在誰面前,她都表現的賢惠大度寬容。就連丈夫葉元瑋也未曾留意到她心底的酸楚。葉清蘭究竟是怎麼看出來的?
葉清蘭安靜的坐在一旁,並未再多說什麼。
過了許久。崔婉才低語道:“其實。我應該高興的。我一直沒能爲相公生個兒子,婧娘剛過門不到兩個月,就有好消息了……”說到這兒,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可是,每到晚上,我就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她只能每天強打起精神,穿着鮮亮的衣裙划着精緻的妝容遮掩失眠的憔悴。她的演技實在是不錯。就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每天都是開心愉快的了……
葉清蘭憐惜的看着眼下有着淡淡青影的崔婉:“既然心裡不痛快,又何苦這樣逼着自己?”
崔婉苦笑一聲,嘆了口氣。
不逼着自己又能如何?在衆人都爲崔婧懷孕一事高興的時候,她這個做正妻的總不能愁眉苦臉的找不痛快吧!就算有再多的酸澀苦楚,也只能默默的壓在心底罷了。
“堂嫂,你這些日子總是失眠嗎?”葉清蘭關切的問道。
崔婉默默的點頭。
葉清蘭略略皺了眉頭,追問道:“大概有多久了?是每天夜裡都這樣,還是隔幾日纔會失眠?若是失眠了,是一夜都睡不着嗎?”
崔婉被這一連串的問題問的有些發懵,想了想答道:“前些天是隔幾晚就會失眠一次,這幾天似乎嚴重了一些。總得到三更後才能勉強入睡,天沒亮就會醒了。醒了之後便再也睡不着了。”也就是說,她每天睡眠的時間只有一兩個時辰。怪不得臉色這麼難看。
崔婉本就有輕度的焦慮症,卻又沒得到有效的疏導,心情鬱結。現在竟然開始失眠,說明焦慮症愈發重了。若是再這麼下去,只怕會演變成抑鬱症。
想及此,葉清蘭不由得皺了皺眉頭。治療失眠是她的拿手好戲,如果崔婉肯配合,少則幾天,多則一個月,她就能用催眠術治好崔婉的失眠。可現在的問題是,她根本沒辦法正大光明的要求崔婉配合治療……
崔婉見她蹙眉,卻以爲她是在心疼自己,心裡頓時一暖,反而安撫起葉清蘭來:“你不用爲我擔心。我過些日子自然就好了。”
葉清蘭回過神來,笑着建議道:“堂嫂,你若是晚上總是睡不着,可以試着點一支香,有安神的效果呢!”
崔婉嘆口氣:“倒也點了香,不過沒什麼用,還是睡不着。”說着,便笑着扯開了話題:“好了,不說這些了。我正在繡這個小肚兜,還剩一朵荷花的繡線顏色沒配好,不如你幫我挑一挑可好?”
葉清蘭明知崔婉是在轉移話題,也只得欣然應了,陪着崔婉在針線簸籮裡挑揀了半天。
目前看來,崔婉的失眠還不算太過嚴重。希望崔婉能早些調整好心情,失眠自然也就好了。
說起來還真是有點慚愧。她穿越來也有半年多了,每天幾乎沒什麼正事可做。最多就是練琴看書打發時間。女孩子應該學會的女紅針線她卻是一竅不通。看着崔婉利落的飛針走線,她只有歎爲觀止的份兒。
崔婉偶爾看葉清蘭,見她盈盈大眼中滿是驚歎,忍不住笑道:“你若是想學,府裡繡娘多的是,找一個來教你就是了。”
葉清蘭咳嗽一聲:“多謝堂嫂,還是不用了吧!”看別人做繡活確實有趣,不過,輪到自己頭上可就沒那麼美妙了。她自問沒那個天賦和耐心,還是別學爲好。
崔婉耐心的勸道:“雖說以後有繡娘做衣服鞋襪,可將來嫁人了,總不能連相公的貼身衣物也要別的女子動手吧!趁着現在還小,總得學一些傍身的技藝。”就連嬌貴的葉清寧,也略會些針線女紅呢!
葉清蘭天性聰慧,卻沒有生母在旁教導,嫡母又遠在鄭州。鄭氏畢竟是伯母身份,總不好規定她學這些學那些。蔣氏對她更是完全不上心。也因此,竟無人提點葉清蘭該學些這些了。
想及此,崔婉的心裡陡然生出了一絲憐惜之意,想了想笑道:“要不這樣,以後我做針線的時候,你也過來。順便學上一些。我的針線做的不算太好,不過,教你些簡單的總是沒問題的。”
崔婉一片善意,葉清蘭縱然對針線不感興趣,也不好當面拒絕,只得笑着應了。
就當是消遣打發時間好了。還能多陪陪崔婉說話,順便找合適的機會開解她。也算是一句數得了!
葉清蘭倒是打的好主意,沒曾想葉清寧聽說此事之後,非鬧着一起跟來湊熱鬧。崔婉打趣道:“你也該繡些枕巾帕子香囊荷包之類的了。免得將來夫家的人嫌棄手拙……”
話音未落,葉清寧的俏臉便紅了,嬌嗔着跺了跺腳:“我纔不做這些。”惹得崔婉和葉清蘭都笑了起來。
崔婉爲巧姐兒做的小肚兜還沒完工,今天又拿了出來繼續繡那朵半開的荷花。葉清寧口是心非,口中說着不做香囊帕子,卻扭扭捏捏的從針線簸籮裡悄悄摸出了一塊帕子來。
葉清蘭瞄了一眼,忽的樂了,促狹的問道:“六姐,這帕子繡的真是漂亮。是打算送給我的麼?”上面繡了幾根稀稀疏疏的竹子,一看就知道是男子用的。
葉清寧惱羞的瞪了葉清蘭一眼。
葉清蘭樂的呵呵直笑。
“十妹,你也別閒着,過來,我來教你做繡活。”崔婉的聲音適時的響起。
葉清蘭聽的頭痛,正想着要找個藉口拒絕。正好巧姐兒午睡醒了,被奶孃抱了過來。葉清蘭精神一振,忙笑着把巧姐兒接了過來:“巧姐兒,姑姑陪你練走路好不好?”
巧姐兒奶聲奶氣的應道:“好。”
葉清蘭如奉聖旨,立刻笑眯眯的陪着巧姐兒練走路去了。學針線的事情自然無暇再進行了。
崔婉啞然失笑,只得暫時放過她。
姑嫂三人有說有笑,自然十分熱鬧。此時,一個怯生生的身影忽的出現在門邊,明明想進來,卻又躊躇不決。
崔婉一擡頭,先是一愣,旋即笑道:“婧娘,你不在屋子裡好好歇着,怎麼出來了?”
崔婧略有些靦腆的笑了笑:“一個人在屋裡待着,實在有些悶了。就想着出來走一走,聽到這邊熱鬧的動靜,忍不住就過來了。還望少奶奶別嫌婢妾礙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