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燭火下,葉清蘭閒適的靠在厚厚的靠枕上,意態悠閒,彷彿剛纔說的只是再普通不過的事。
可瑞雪的面色卻有些複雜的微妙,猶豫片刻,才低聲說道:“小姐,這事要是被六小姐知道了,只怕她會不高興……”
“所以我才讓你去。”葉清蘭淡淡的說道:“記着,悄悄打聽,不要讓人聯想到我的身上。還有,別讓紅玉她們知道,桂圓也暫時別說。”倒不是信不過桂圓,只是她年齡還小,性情又憨直,根本藏不住話。
瑞雪定定神,低低的應了。
這是主子交給她的第一件差事,她無論如何也得辦的穩妥才行。
一整個晚上,瑞雪都在琢磨着這件事該如何進行。顧熙年如此有名,知道他的人應該不會少。得從中挑一個知之甚詳又愛說閒話的,這事可就有點爲難了。
她不是府裡的家生子,隨着主子到京城加加減減還不足一月,整日幾乎都待在院子裡,對府裡的人事都不熟悉。要到哪兒去找這麼一個人出來?
再說了,她總得找個合適的藉口去打聽吧……
瑞雪絞盡腦汁想了一夜,總算想出了個法子來,臨近天亮的時候,才安心睡下了。
第二天,葉清蘭慣例起牀去給鄭氏蔣氏請安。瑞雪自然要隨行。
因爲葉清蘭和葉清寧親厚,瑞雪很自然的和知夏待在一起。旁邊站着的是八小姐葉清柔身邊的大丫鬟如月,再加鄭氏身邊的大丫鬟冬雁,四個丫鬟齊整整的,都長的十分出挑。
若細細比較起來,最標緻伶俐的要數知夏。最端莊沉穩的是冬雁,如月也生的十分好,只是那雙大眼十分靈活。稍欠沉穩。瑞雪自知生的不錯,可在這三個丫鬟面前,卻也生不出幾分自信了。
瑞雪進昌遠伯府這麼久,最熟悉的就是這三個人。
知夏是葉清寧的貼身丫鬟,自然不是好人選。冬雁性子沉穩少言,就算問大概也問不出什麼來。想來想去,也只能從如月這兒下手了。
如月站的久了,大約是想如廁,悄悄的退了出去。
瑞雪窺了個空,也悄悄退了出去。等了片刻。如月果然姍姍過來了。瑞雪笑着迎了上去,低聲說道:“主子們正在說話,估計一時半會兒不會散。我們兩個索性在這兒待會兒透透氣。”
此言正合如月心意,笑着應了。兩人站在走廊下,言不及義的閒扯了幾句。
瑞雪正盤算着怎麼張口,就聽如月低聲笑道:“昨兒個在定國公府可真是大開了眼界。我以前就曾聽說過顧四公子的名聲,還是第一次親眼目睹他的真容呢!果然俊的不得了。咱們府裡的幾位少爺也算不錯了,可和他一比就差的遠了。”
果然是個碎嘴愛說閒話的。
瑞雪心裡一喜,故作心有慼慼焉的點頭附和。眼裡閃出一絲少女的憧憬:“這輩子若是能有機會伺候這樣的主子,也不枉白來人世一遭了。”
這話說的大有深意,如月頓時吃吃的笑了:“你就別癡心妄想了。就連六小姐那樣的,顧四公子還看不上眼。更何況是我們兩人的主子。”說到最後一句,眼神中不小心的流露了一絲輕蔑。
丫鬟們想博得好出路,大半都要靠主子。主子嫁的好了。貼身大丫鬟想謀個好前程也不是難事。這樣說來,她倒是有些機會。
可瑞雪就不一樣了。攤上這麼一個病怏怏的主子,又是三房庶出,就算性子伶俐嘴皮利索些,終究沒有靠山。將來能嫁到什麼樣的人家……難說的很。
瑞雪將如月眼底的那絲鄙夷看的清清楚楚。心裡騰的升起一股怒意。強自按捺了下來,不動聲色的笑道:“如月姐。你對這位顧公子似乎知道不少呢!”
“那是當然。”如月得意的眨眨眼:“我以前伺候過老夫人,聽說過很多京城貴族世家的秘聞。”
瑞雪眼巴巴的看着如月:“好如月,你說些給我聽聽好不好。我對這位顧公子真的很好奇。”一副渴切期盼的樣子,大大滿足瞭如月的虛榮心。
如月眼珠轉了轉,調笑道:“你這個小蹄子,才見了一回,就把心給掏出去了。我勸你趁早歇了這份心思。愛慕顧四公子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哪裡輪得到你。”
瑞雪受了一頓奚落,憋足了一肚子悶氣,卻依舊陪着笑臉,磨蹭了半天,如月總算將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顧公子在定國公府這輩裡排行第四,上面還有兩個堂姐一個堂兄。他自小天資聰穎,四歲就識字讀書,八歲就能寫詩作畫,十二歲就考取了鄉試第一名,名滿京城。不知有多少貴族小姐偷偷戀慕他。就連羅丞相的女兒羅妙音都傾慕於他。不過,他都不爲所動,你知道爲什麼嗎?因爲他喜歡的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遠房表妹……”
瑞雪打起精神,豎長了耳朵,將如月說的話一字不漏的記了下來。
正說的興起,知夏過來了,見兩人在走廊下偷懶,忍不住笑道:“我可捉到你們兩個了,不進去伺候,竟敢在這兒偷懶閒聊,看我待會兒不去告你們的狀。”
瑞雪心裡一跳,唯恐如月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來,搶着說道:“我們這就進去。”隨手扯瞭如月往裡走。
知夏倒也沒起疑心,笑了笑便也走了。
瑞雪懷揣着剛聽來的消息,神情不免有些激動。葉清蘭似是察覺到了什麼,不動聲色的瞄了瑞雪一眼。
瑞雪迅速的領會了主子的意思,忙垂下頭。心裡暗暗盤算着,等出了暢和堂就找時間將此事告訴葉清蘭。
沒曾想,蔣氏今日卻留了葉清蘭等人在暢和堂吃午飯。
葉晟中午沒回來,都是女眷。普通家宴沒那麼多講究,便也沒分席,老老少少的圍坐成了一桌,倒也十分熱鬧。
蔣氏坐在上首,身邊分別坐着鄭氏和李氏。葉清寧緊挨着鄭氏,其次是葉清蘭。葉清柔則坐在李氏身邊。
崔婉卻沒坐,笑吟吟的站在鄭氏身邊爲鄭氏佈菜。
鄭氏笑着說道:“好了,你也別站在這兒了,快些坐下吃口熱菜熱飯,不然待會兒飯菜可就涼了。這些事讓冬雁做就是了。”
崔婉抿脣笑道:“還是我來好了。”
鄭氏便也不再說什麼了。崔婉一直等到鄭氏擱了筷子,才匆匆坐下,隨意的吃了幾口。這個時候飯菜都涼了,味道不免遜色幾分。崔婉卻一直笑盈盈的,臉上無半分不滿。顯然早已習慣了。
再看在座的衆人司空見慣的表情,分明也很習慣。
葉清蘭雖然看着心裡不舒坦,卻沒資格說什麼,心裡忍不住嘆一聲:做媳婦可比做女兒辛苦多了。
崔婉出身名門望族,又是長房嫡長女,在家中何嘗不是被捧在手心如珍似寶?可爲人兒媳,卻得守着一堆規矩,做事更得小心謹慎,不能有半絲差錯。
從這幾天的接觸看來,崔婉這個長媳在鄭氏面前規規矩矩,連玩笑也不敢輕易開一句。由此可見,做兒媳的實在不易啊……
蔣氏習慣了午睡,吃罷午飯,隨意的閒談幾句,衆人便都散了。
葉清寧還記着昨天答應葉清蘭的事情,笑着說道:“你不是說要和我一起練琴麼?正好曾娘子今天過來,你現在就跟我一起迴環翠閣好了。”
葉清蘭笑盈盈的點頭應了。
葉清柔耳尖的聽到了兩人的對話,又羨又嫉的看了葉清蘭一眼。她一直羨慕葉清寧有曾娘子這樣聞名的琴師教導,不止一次的流露過一起學琴的心思。可葉清寧總是愛理不理的。現在倒好,竟然這麼輕易的就答應了葉清蘭……
葉清蘭對那兩道冷嗖嗖的視線視而不見,笑着和葉清寧相攜離開。鄭氏看着兩人不掩親暱的身影,一臉的若有所思。
崔婉深知鄭氏的脾氣,有意無意的笑道:“自打十妹留在府裡,清寧可比往日活潑了不少。”
是啊,不管怎麼樣,葉清寧比往日活潑開心了總是事實。就算明知葉清蘭是刻意拉攏討好,又何必計較?
鄭氏笑了笑,忽的意味深長的來了一句:“你對蘭姐兒倒是不錯。”崔婉可不會無緣無故就對一個人那麼好吧!
崔婉見瞞不過鄭氏,倒也沒有隱瞞,低低的笑道:“什麼都瞞不過您。上次祖父壽宴,母親過來賀壽,見了蘭姐兒,對她頗有幾分好感。我也想着趁這段時間,好好觀察她的爲人品性呢!”
聰明人說話無需說的太過明白。鄭氏頓時聞絃歌而知雅意,無聲的笑了笑。她果然猜的沒錯,崔婉是爲了家裡那個尚未婚配的庶出弟弟……
“你可得想好了,若是真有這個意思,得早些和你三叔商議。”鄭氏很自然的省略了薛氏不提。
以薛氏的脾氣,哪裡捨得把這麼好的親事給葉清蘭,只怕一聽到這風聲,就要巴巴的將葉清芙捧出來了。
崔婉聽出了鄭氏的言外之意,笑着點了點頭。想了想,又低聲說道:“說起這個,我倒是有件事情想和您商議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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