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安全越過臨界點,本艦進入能量風暴區,艦內安保管制等級恢復常態。”
隨着艦載主機平穩的廣播聲,我們離開了這座曾被舊帝國當做深潛港口的深淵之門,踏上和大部隊匯合的道路。因爲後面的已經沒多少事情要自己親自關注,所以大家乾脆就都在實驗室裡呆着。在越過臨界點的時候實驗室裡的工作暫停了一會,現在重新開工,技術人員們正在忙着和那臺古老的自律機械建立對話,而我們在忙着看他們建立對話。
這臺已經有數萬年曆史,有着不可思議經歷的自律機械現在是衆人關注的焦點,我甚至覺得它的事蹟可以被寫入帝國軍事學院的教科書裡:儘管它只是一臺連“自我”都意識不到的廉價設備,但它卻做到了和最優秀的士兵一樣的事情。如果沒有這臺自律機械在數萬年中的孤獨努力,這個宇宙最後的殘片恐怕早已消散在虛空中了,那我們今天的收穫更加無從談起。
“讓妾身肅然起敬啊,一機器人都這麼夠義氣。”冰蒂斯嘀嘀咕咕地說道,“夠義氣”在她嘴裡大概就是最高評價了。
“阿俊,以後怎麼安排它啊?”淺淺點着一隻腳在那晃來晃去,反正就是一刻都不能安靜的模樣,她看着渾身插滿了管線,正在接受系統檢查的自律機械,看起來特別在意,“它應該怎麼算?老兵?有戰功的退伍軍人?公民?還是別的什麼?總覺得做了這麼了不起的事情,應該給它獎勵纔對。”
“怎麼安排嘛……”我想了想,視線突然落在旁邊的數據終端上,微微笑了起來,“好吧,看來它自己已經有了選擇——看那。”
旁邊的數據終端上顯示的是和那臺古老的自律機械建立連接之後,對方“說”的話:“系統自檢完成,重設完成,確認接收人員已到位,正在上傳工作情況……工作情況上傳完畢。本機狀態一切正常。申請重新回到工作崗位。”
“大概對這樣一臺自律機械而言,繼續工作就是最好的獎勵了吧,”我微微笑着,“回去之後把它交給蓋亞吧,蓋亞身邊可是有成羣的自律機械。她都快成自律機械之母了。我相信蓋亞更知道怎麼照顧自己的這種‘孩子’。”
“是,您的意志。”一旁的實驗室負責人立刻很嚴肅地行禮迴應道。
總的來說,我們這一次過來的收穫真的很大,關於舊帝國深潛計劃的資料一直是我們最急缺的東西。不管是當年深潛的技術資料,還是深潛行動的一些執行細節,都應該可以讓塔維爾激動幾天。尤其是這次我們還發現了en-166的事情,en-166的存在意味着當前最大的謎團之一——第四文明的來歷和他們與舊帝國的關係——有了巨大的進展,“架橋”行動最終被證明是舊帝國和“對岸”的文明同步進行的。並且整個深潛計劃甚至都有可能在圍繞着“架橋”展開。舊帝國和對岸的文明進行過多次對話嘗試,並且當年絕對找到了什麼方法來和對方交流情報:儘管這種交流的時效性可能很糟糕,但雙方互相交換了部分情報那是顯而易見的。而對岸文明還給當年的舊帝國發來一塊石頭,儘管看上去只是普通的太空礦物,但en-166有極大可能蘊含着更深的意義,我們從工作站裡採集了大量風化塵,其中一部分風化塵已經送往物質分析實驗室進行初步測定,確實從裡面發現了一些物理性質缺失,或者說和秩序世界“不兼容”的成分。這樣基本上可以肯定en-166的碎片就混雜在其中,因此我覺得我們此行最大的收穫之一就是那好幾百斤沙子——雖然它們讓曉雪整整半天都黑着臉,把“最討厭爸爸了”一直唸叨到回家爲止。
另外的收穫則是那些舊帝國原裝的抑制塔,這無疑可以讓我們的深潛技術再前進一大步,繼深潛船原型艦之後新帝國收穫的另外一批原型設備。即便它們的價值沒有當初那艘深潛船大,也是個不小的驚喜了。我估計要是墮落使徒知道了,它們絕對樂意用一支艦隊的代價來從我們手裡搶這玩意兒。
由三艘科考艦和一些輔助船隻組成的小艦隊順利離開了世界殘骸,很快。衆人就再次回到帝國上將號的艦橋上,看樣子外面一切正常。墮落使徒也沒冒出來搗亂:這次的行動真是順利的有點出人預料。
我都習慣那幫孫子隔三差五地跳出來捅自己一刀子了……
甩甩腦袋,我把墮落使徒那檔子鬧心事兒暫時扔在一旁,然後視線隨便一掃,於是一個差點被所有人遺忘的身影出現在自己面前:
艦橋軍官平臺的通訊器前,站着一個滿臉興奮手舞足蹈的年輕男人,他穿着一身華麗拉風的戰甲,頂着一張用來刷卡都能成世界首富的萬惡之臉,正在對着眼前的通訊器滔滔不絕,看模樣正說在興頭上,然而卻沒有一點聲音傳過來:我突然想起,自己好像是用隔音場把他和通訊器屏蔽起來了。
“那個……還在說哦……”淺淺抓着我的胳膊,很小心地往後蹭了蹭,一邊小聲說道:彷彿生怕把前面那個人形rap機的注意力給吸引過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不遠處那一幕,伸手捅了捅身旁的父神:“那什麼,星臣,咱們出去已經將近一天了吧……你有沒有試過那貨到底能說多長時間?”
父神嘴角一抽:“換你,你敢試?你能找着敢試的人?”
“……也是,啥也別說了,趕緊阻止他。”
父神聳聳肩,上前扯掉了隔音場,於是立刻就傳來了最高龍神滔滔不絕的聲音:“……那可真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啊,那個世界的凡人用一種叫艾柯草的植物榨出汁,發酵之後當做料酒用來燉肉,其餘的調料裡面只放鹽,竟然能做出那麼好吃的東西——對了,說到鹽,據說在有的地方是可以當貨幣一樣用的,能直接拿鹽來買東西啊——對了。我給你講講幾種比較常見的貨幣發展史吧,說到貨幣發展史那就不得不提一下歷史這個東西,我印象中自己的信徒裡有個大歷史學家,他就特別擅長做燉肉……你知道燉肉的四百九十六種做法麼?其中一種是必須用鐵容器才能做的……誒呀,父神。你們回來了?太好了。我正說到精彩的地方呢,來我從頭給你們將一遍,就從六千三百萬年前的那次遠征開……誒等等!不是……老大你這是幹什麼……等等,把我放開!我做錯什麼了!爲什麼嗚嗚嗚……”
父神把最高龍神隨手塞進一個流光四溢的光之牢籠裡。還小心地上了好幾層隔音結界,然後把這玩意兒交給旁邊的從神:“拿回去,在外面澆鑄一層星金石,埋到艾偌尼亞湖底去。”
那名從神一愣,臉上露出很掙扎的表情。看樣子是覺得這般待遇有點過於殘酷了,他不相信最高龍神就要從此被沉屍湖底,於是猶豫再三還是跟父神確認道:“主,埋那麼淺,會不會提前跑出來?”
我:“……”這tm就是落井下石的力量啊!以前的落井下石都弱爆了,真正的落井下石是把人推下去之後成桶地往裡倒王水麼?
“你們不會挖深點,只要別太深把大陸挖穿了就行。”父神擺擺手,示意這麼簡單的事情不用匯報,然後跟我尷尬地聳聳肩:“見笑了。出發前不該把這傢伙帶出來的,當時主要是輝煌神庭強烈申請,要我把他帶出去……”
我頓時感覺很有同感,忍不住扭頭看了旁邊的艦隊調度欄一眼,上面有一張威武浩然的國字臉熠熠生輝。於是心有慼慼然:“理解,我們這兒也有一個被同僚強烈申請帶出來的。”
“呵……呵呵,”父神乾笑着,“我平衡多了……”
“喂。二瘋子,活着不?”我來到通訊臺前。設備還亮着,上面顯示着的卻不是某個指揮官的頭像,而是一個銀白色的圓球:戰歌號,作爲一艘戰艦的ai,那個二百五主機的頭像當然是個蛋。
“嗯,然後呢?”通訊器對面傳來乾巴巴的一句。
我:“?你說啥?”
“嗯,然後呢?”二百五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跟復讀機一樣。
我:“……自動回覆?”
“嗯,然後呢?”
衆人:“……”
我感覺哭笑不得,一招手,維斯卡就心領神會地蹦了過來,貓瞳蘿莉用力一踹通訊器,大聲叫道:“喂!副官!”
“嗯,然後……啊!?將軍的聲音!將軍閣下您回來了!?”隨着這聲驚喜的聲音,通訊器上的銀白色星球戰艦頭像立刻明亮起來,就好像詐屍似的,“那個傻x走了?”
“我還以爲是自動回覆,”我頓時樂了,“搞半天是被洗腦成條件反射了?”
通訊器對面詭異地沉默起來,這個二瘋子這次竟然罕見地沒有立刻噼裡啪啦爆一堆粗口,而是在安靜好一會之後慢悠悠說道:“說吧,本艦哪錯了?本艦改了還不行嗎?”
我:“……”自己這次是真的啞口無言了,這個威武霸氣直衝霄漢,說一句話含沙量就夠昌平那幫勞改的篩半年,號稱王水一般的瘋娘們,竟然……竟然軟了?
“從第一句話開始,他沒喘過一次氣,你信麼?”瘋子ai只幽幽地說了一句話,就堵住了我心頭的千言萬語,一瞬間自己感覺到一種大徹大悟涌上心頭:看樣子自己實在小看了那個碎嘴子龍神的戰鬥力,能讓父神這種心胸的老好人都下決心給丫鑄鐵封屍沉湖的猛角色,豈是一個連數都不會算的二瘋子能對付得了的,聽着瘋子ai那有氣無力的聲音我就知道她這次恐怕受傷頗重。
我感慨不已地拍拍通訊器前的控制面板,好像這樣就能給那個半徑七千多公里的戰艦提供點安慰似的:“那什麼,現在你想說點啥不?”
“……沉默是金。”
“……好好照顧二瘋子,別讓她想不開去糊別人一臉萬有引力,”我拍了拍維斯卡的小腦袋,把她留在通訊器前,“我去跟父神聊聊天。”
“你臉色不好,”父神看我晃着膀子過去,有點好奇道,“千羽豪那貨跟人家吵架來着?”
“沒。我就是感嘆,能把精神病說精神了不算啥,能把神經病說成神經衰弱纔是狠人啊!”
父神:“?”
“不談這個,這裡的事已經結了,不過我們還得有一會才離開。”我在旁邊的座椅上坐下。順便把叮噹掏出來讓小傢伙活動活動:她整天吃了睡睡了吃儼然已經快退化到一株多年生草本植物了,“我們拆走了將近三分之一的抑制塔,而且帶走了最後一個工程機器人,那座深淵之門的壓制系統已經失去控制。恐怕用不了多久就會崩潰,連帶着這個世界殘骸的壽命也就走到頭了,臨走之前我打算那它當做給墮落使徒的小禮物——打從星環碎片開始那幫孫子就隔三差五朝我扔東西,現在正好在他們的邊境附近,我打算把這個世界殘片扔到他們境內。”
“他們不就是深淵側的麼?你用深淵之門對付他們?”
看來父神對墮落使徒的瞭解並不深。他恐怕還以爲,墮落使徒使用深淵力量,就和深淵之門裡那些“東西”是一個性質,於是奇怪地問道。
“一開始我也沒想到,但墮落使徒其實也是會受到深淵影響的,”我扭頭看了正在通訊器前面比比劃劃跟自己的瘋子ai交流感情的維斯卡一眼,“你知道,我身邊有一些原本在墮落使徒陣營的部下,他們可是帶來很多了不得的情報。墮落使徒具備深淵的性質。他們的武器也有類似的侵蝕性,但深淵力量在他們身上表現出的性質似乎是中和之後的:具備感染性和高度破壞性,但同時也具備理性。這樣的墮落使徒,在面對純粹源生深淵的時候同樣會受到傷害,當然。他們對此的抗性肯定比普通生物強一些,具體能達到什麼程度,現在還沒研究清楚。把一座深淵之門扔到他們境內的話,大概也能給他們不小麻煩吧。”
父神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過了一會,他打破沉默:“這樣說的話。墮落使徒境內應該已經形成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獨特環境’。”
“嗯?”我不解地看着父神,他似乎話中有話。
“可能是當局者迷吧,對你們而言,墮落使徒只是自己的同胞叛變之後產生的新陣營,但在我眼中,他們更是一種全新的,通過自然條件和一般創造法絕對不會產生的高等生物,”父神慢慢說道,“是的,我將墮落使徒看做一種新物種,而這個新物種具備在秩序世界中不可想象的種族性質:深淵親和,他們是同時具備理性和反秩序兩種特性的。而這樣一個新物種,在正常的秩序世界生存肯定會有很多麻煩。”
“哦,確實是這樣,”我立刻點點頭,“除了少部分感染較輕,或者被我專門淨化過的‘潔淨者’之外,大部分深淵化艦隊都要駐紮在專門的地方,他們有一個奇怪的特性,那就是數量越多,個體越密集,他們所處的區域就會越趨於混亂,但並不是那種深淵一樣極端的混亂和毀滅,而是……各種離奇現象層出不窮那樣。不過這對墮落使徒本身好像沒什麼影響。”
“就是這樣,他們如果長時間、大批量地聚集在一起,就需要一個特殊的環境,”父神點點頭,“或者是自己創造出一個特殊的環境,儘管你手下那些深淵化艦隊已經沒有感染性,但不代表他們沒有‘輻射性’。由此可以想象,墮落使徒的境內應該也是一個我們還未見過的特殊區域,而且越往他們的領土腹地,這種變異就會越嚴重,直到……他們所處的世界完全畸變到和秩序世界格格不入爲止。”
我想了想,扭頭招呼正在和淺淺咬耳朵的某特大號熊孩子:“曉雪,過來下。”
曉雪遠遠地扔給我一個白眼:“幹嘛?”
這孩子還在生氣我打發她去挖沙子的事兒呢。
“讓你過來你就過來,哪那麼多廢話,下星期不想要零花錢了?”
此言一出效果顯著,曉雪立刻跟看到骨頭的小狗一樣竄了過來:“爸,你說吧,要我媽的裸照還是我的?”
我:“……”
父神:“……這孩子將來是誰給帶大的?”
我:“反正至少包括剛被你下令沉湖的那個。”
“不跟你鬧着玩了,問你正事,你在墮落使徒的地盤呆過一陣子,而且深入過他們腹地,墮落使徒境內深處的世界和外層的世界不一樣吧?那地方是什麼樣的?”
我們對墮落使徒的領土瞭解有限,最多也就是接觸過他們的邊境世界,而曉雪是唯一一個在那個深淵帝國腹地呆過的——這熊孩子豐功偉績——所以我認爲她應該知道點什麼。
於是曉雪就把她當初的偉大行動又給我們講了一遍,這次重點介紹的是墮落使徒境內的世界環境之類,結果——完全證實了父神的猜測。
“我原以爲墮落使徒生存在純深淵環境下,但現在一切都清楚了,”父神慢慢說道,“他們不能與純深淵接觸,也不能在秩序世界正常活動,因此,他們的領土腹地是介於秩序世界和深淵領域之間的狀態。”
“那這又如何?”我不解地問道,父神做出的這些結論其實並不難推測,我也稍微想到過這方面的事情,比如墮落使徒境內世界變異之類的,但父神將這一點着重提出來,難道這裡面有什麼玄機?
父神看着我的眼睛,稍微提醒道:“你記不記得,墮落使徒有一個‘大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