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小黑貓,不太敢相信地又換了個問題:“那一萬加一萬等於幾?”
“兩萬。
”黑貓很不爽地看了她一眼,嘴裡發出的卻是一個年輕女孩子的聲音,隨後它不再搭理我們,轉而很專心地『舔』着自己的爪子,扒拉着洗起臉來。
淺淺繼續目瞪口呆了幾秒,終於反應過來,指着黑貓驚呼:“你竟然會算數!還算對了!”
頓時我們看淺淺的眼神比看到那隻會說話的貓還驚悚,林雪都差點咬到舌頭:“誒嘚你關注問題的角度怎麼總是這麼奇怪!不是應該先好奇貓會說話的問題麼!”
“哦對,”淺淺恍然,看着黑貓又驚呼一次,“你竟然還會說話!”
這次連那隻貓都有點傻眼的樣子——你們別問我是怎麼從一隻貓臉上看到“傻眼”這種表情的,反正看上去它好像對淺淺的思維過程頗爲驚訝,黑貓『舔』『舔』嘴脣:“有必要這麼驚訝?會說話的莫贊比亞貓雖然少,但總比杜鬆貓比例高吧?帝都人不該這麼大驚小怪,何況你們裡面還有個學者……”
我們幾個趕緊整頓表情,努力做出見怪不怪的模樣,我心說糟,麻煩情況果然還是出現了:不瞭解異世界的情況,下意識把地球上的常識帶過來就容易這樣。如今看來在這個世界貓會說話竟然是一件無足輕重的事!其實我們應該更淡定點的,因爲在場的幾個人並不是沒見過會說話的動物:影子城那地方,別說貓狗了,就是大街上突然竄出來一隻老鼠跟你打招呼:“勞駕,貓公館怎麼走?”你也得保持鎮定,因爲那說不定就是叮噹造出來的奇怪生物。而且在自家狐狸身上的蝨子都能成精的情況下,我着實應該更加學會淡定纔對。
我們剛纔驚訝的主要原因是——沒想到在帝國首府之外的地方也能看到這麼不着調的事兒!
林雪想了想,跟黑貓解釋起來:“哦,會說話的貓我們確實見過,不過沒想到在這裡也能看見,畢竟這地方挺偏的,你要在大城市哪個大戶人家出現我們就不驚訝了……”
機智的大小姐做出的解釋看上去挺靠譜,黑貓瞭然地哦了一聲,隨後略微有點不滿:“沒想到學者的目光也這麼偏頗。憑什麼鄉下窮人家就不能養會說話的莫贊比亞貓了,好運氣本來就應該公平地降臨在每個人頭上纔對——那個女神教義上這麼說的。”
我們幾個紛紛點頭:這時候不管這隻貓說什麼都要點頭,反正不能再『露』出跟本世界格格不入的樣子,畢竟珊多拉不在身邊,我們已經不能享受那種一邊在當地土著面前掏出電腦打遊戲。一邊跟人家討論奴隸制的問題,穿着奇裝異服還不被懷疑的輕鬆任務了。
感嘆一番之後,黑貓非常人『性』化地打着哈欠伸了個懶腰,一邊搖着尾巴走開一邊嘀咕:“你們也有意思,我只是隻貓,你們跟我解釋這麼多幹嘛,貓又不關心這個……”
我們幾個除了潘多拉之外都面面相覷:“……”這貓架子比人都大啊!
通過這隻會說話的貓一刺激。我又想到自己之前失算的另外一點,那就是不該跟人介紹說自己是個什麼“學者”,因爲學者本身就代表着學問和見多識廣,屬於那種你把丫扔在任何環境下他都能『摸』着下巴搖頭晃腦來一句“略懂。略懂”的傢伙,看着火星人的飛船和秦始皇陵挖掘現場都要能侃上兩句才叫學者——起碼在較矇昧社會的底層勞動人民(比如傻大個)心目中應該是這樣。更何況我們還用了“遊方學者”的說法,這更是把“天文地理無所不曉”給掛在臉上了,真正的學者當然不可能跟個江湖老騙子一樣見什麼都“略懂”。但傻大個和這個村子裡的人肯定不這麼想,他們興許以爲學者連張家母豬不產仔的問題都能解決呢。你說到時候他們跟我打聽女神教義怎麼辦?打聽哈薩德公國一共有幾個公共廁所怎麼辦?打聽魔法概論怎麼辦?就算以上都不打聽。有人問起帝都風俗怎麼辦?前面你都能遮過去,最後這個呢——不是號稱來自帝都的遊方學者麼?
而且你總說自己這不懂那不懂也肯定不行,既然說了自己是學者,就要有被勞動人民圍起來求學或者參觀的思想覺悟:你可以參考那些去山裡探親被鄉民們圍觀的城裡人。可我哪知道這個世界的知識吶,到時候人家肯定要說了:你作爲學者怎麼什麼都不知道呢?起碼你得有一樣學問是不?如果真這樣,我大概就只能表演胸口碎大石或者同時給四五個熊孩子餵飯的技術了——不知道這算學問不,反正除了這兩樣我最擅長的也就剩下甩開膀子跟人幹架之類,這個世界大概不興武狀元……
歸根結底還是以前太過依賴珊多拉的便利能力,隨口胡謅身份習慣了,反正以往總有女王陛下用精神干涉幫自己掃尾,結果這次不知不覺就給自己挖了這麼多坑,我算理解爲什麼情報工作不好做了,有些需要特殊天賦的事,任憑你有通天徹地的蠻力那也不管用:潘多拉火力再猛她不也沒長起來麼?
不過我說自己是學者也是有原因的:這是掩飾自己行爲異常、衣着怪異、不通當地人情世故時最有效的幌子,我們都知道,在很多情況下一個資深學者在普通人堆裡也跟穿越過來的沒多大分別……
這時候傻大個暫時忙活完了手上的事情,他把飯在廚房裡煮着,擦着手跟頭棕熊似的晃『蕩』過來,隨手捏塊大石頭墊在屁股下面坐在我們面前,滿臉謙卑:“學者老爺,能跟俺講講帝都是啥樣不?”
我:“……”
你們看看,你們看看,咱剛纔說啥來着!這就來了!
我想了想,覺得不能真跟人家表演胸口碎大石,只能隨便胡扯兩句:“那什麼。其實帝都也沒什麼好看的,就是特別大,人多,房子多……”
傻大個一臉興致盎然:“嗯吶,俺知道帝都可大着呢!司祭去帝都受過洗,他說像俺這樣的,在帝都隨便找條巷子鑽進去這輩子就轉不出來了,『迷』路!”
我絞盡腦汁琢磨怎麼跟這個樸實的大個子描述一個即符合他想象又符合這地方世界觀,最重要的是我能給編圓的帝都。後來終於組織出來了:“嗯,帝都是這樣,房子又多又大,城區還老,到處都是好幾十年的大街小巷。外地人進去很容易『迷』路。有錢人的房子都在城市中央,所以市中心的房子就貴,越往外房子越便宜,但買東西上學怎麼的都不方便。帝都環境可沒這好,這裡有山有水,帝都有些地方連喝水都要從別的城區運。另外帝都買菜特別貴,外地人還不好上戶……嗯。不好落戶。”
傻大個高興地一拍大腿:“對咧!司祭也這麼說,不過他沒你說的明白。帝都就是這樣啊?”
我呵呵一笑,扭頭跟林雪以及淺淺擊掌相慶:廢話,把我剛纔說的那一套東西隨便安在一座有幾十年歷史的大城市上都能用。除非這個國家新遷的都,把首都從帝都遷到高老莊靠山屯之類的地方,才能破掉我這總結自整個宏世界的“首都共同點大全”……
看到傻大個還有繼續追問下去的意思,我趕緊轉移他的注意力:“其實我們離開帝都也挺長時間了。現在那邊什麼模樣還真不太清楚。我是研究……野外生態的,平常淨撿着荒山野嶺的地方跑。你要是對大城市有興趣,那恐怕我知道的真不比你多多少。”
“哦,”大個子不疑有他,只是很佩服地看着我們,“你們真厲害啊,敢在大陸上到處跑,還帶着小孩子,肯定是有真本事,學者老爺應該會魔法之類的吧?要不就是個武士。”
我現在聽到對方說的任何一句話都會分析這句話能揭示多少有關這個世界的秘密,而傻大個剛說的東西顯然就很有內容。首先我們完全可以確定了:這是一個走了魔法路線的世界。
當然,能確定的只是“魔法”這個詞,而這個詞所代表的東西是不是跟我們猜想的一樣那就需要驗證了。每個文明對魔法和科技的理解以及力量體系都多少有些差別,很可能傻大個口中的魔法跟地球上的科技就沒多大分別,也有可能某個世界的人會把鍊金術當成自然科學,這都取決於不同的世界觀,最後我們還是要把它按帝國通用世界觀來翻譯一下,才能爲一個文明的力量體系定『性』。至於現在,我們就暫且把這個星球定位到魔能文明的範疇裡:反正當地人是這麼認爲的。
而對方透『露』的另一個信息則是:敢於在大陸上四處闖『蕩』的旅行者都不是一般人,那是需要“真本事”的,而且是魔法和武藝這樣能保身家『性』命的真本事。
這第二點……有文章啊。
冰蒂斯笑了笑:“出來混總要有兩手才行,不過……現在世界不夠太平?我們怎麼沒覺得?”
“看您說的,”傻大個憨厚地笑着,“對你們這樣有本事的人當然太平,對俺們這樣的小老百姓可不一樣,別說遇上土匪魔獸了,就連黯月上的惡魔和怪物這兩年都會隔三差五地出現在地面上,誰還敢到處『亂』跑啊。俺聽村裡的司祭說了,這叫什麼大災輪迴,黯月和地上人遲早還得打一仗,不打一仗,太平日子就來不了。這都是很早以前女神告訴地上人的。”
土匪,魔獸,黯月,惡魔,怪物,還有聽上去即將發生的“大災”——一連串的陌生詞彙蹦了出來。我突然意識到自己之前對這裡產生了錯誤的第一印象:因爲第一次就接觸了傻大個這樣憨厚老實的鄉民,又來到松林村這樣一個寧靜太平的小村子裡,結果還沒考察全世界就對這裡產生了“祥和安穩”的印象,結果現在聽到大個子的唸叨我才明白過來:這壓根不是個太平世界!
只是我們恰好落在一個太平的角落……
我想找個機會問問所謂的黯月和“大災”是怎麼回事,因爲它們聽上去明顯也是當地神話的一部分,但作爲一個“見多識廣的遊方學者”,這些問題顯然不能直接問,於是便在那思索起來。這時候傻大個好像突然想起了還在竈臺上煮着的晚飯。便對正在不遠處的牆頭上趴着打瞌睡的黑貓一招手:“小黑!去看看肉湯煮好沒!要是快煮好了就撒兩把鹽,順便把那幾個甘果洗了……”
在我們目瞪口呆的注視中,通靈神貓小黑輕盈地跳下地,邁着優雅的貓步款款走向廚房……
然後小黑貓又蹭蹭地跑了回來,咬着傻大個的腳脖子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最後擡頭惡狠狠地看着自己主人:“我是隻貓!幫你看火放鹽也就行了,怎麼洗東西!”
傻大個使勁拍着自己後腦勺哈哈直笑:“啊哈,俺給忘了,那你去做飯。俺去洗果子——客人們在這兒等着哈,一會就吃飯了,鄉下人吃飯早,你們一直趕路也該餓了。”
一人一貓朝主屋走去:廚房就在主屋一層。那黑貓還一邊走一邊抱怨:“你說有我這樣的貓麼,還得幫忙做飯掃地幹家務。跟村裡黃『毛』他們見面我都擡不起頭來,我是隻貓誒……”
最後那黑貓還用詠歎調反覆強調起來:“我是隻貓誒~~~”
我們幾個在後頭面面相覷,然後一下子把腦袋全湊到一塊,我第一個發問:“你們對這世界怎麼看?貌似有神控制着,這地方也不太平的樣子。”
“什麼有神控制,老前輩留下一個優盤能有多大神力,”冰蒂斯嗤了一聲。“而且凡人種族間的爭鬥本來就是他們的私事——妾身要說的是,傻大個剛纔提到的黯月惡魔……叮噹可沒發現吶。”
冰蒂斯這一提醒,我瞬間反應過來,輕輕拍拍胸前口袋。叮噹就偷偷『摸』『摸』地鑽出個小腦袋來:因爲這個世界壓根沒有她這個體型的生物,我們也不知道用“人造精靈”之類的說法在這裡成立不成立,所以乾脆就讓小東西藏起來了,即使她出來飛兩圈也最好帶着隱形。叮噹綠瑩瑩的眼睛機靈地四下張望一番。隨後在精神連接裡報告:“之前掃描星球生命的時候沒發現惡魔之類的生物啊,也沒發現類似惡魔的物種。倒是有魔獸。而且還不少呢。”
“傻大個說的惡魔不一定是按着神族的物種命名大辭典來的,”冰蒂斯思索着,“他們興許看見什麼有礙市容的魔獸就把那叫做惡魔了……但妾身總覺得這麼簡單草率的解釋有哪不對。按照一般規律,凡人信仰中的神都會有與之對立的‘逆神’,或者地球人慣稱的‘敵基督’存在,他們要麼是個明確的惡神,要麼是一個被視作洪水猛獸的羣體,妾身猜測那些土匪魔獸之類都算不上‘逆神’,唯有被當做‘大災’、從‘黯月’來的惡魔和怪物纔可能跟逆神有關:大個子剛纔最後不是說了麼,黯月要和地上人打一仗,這是女神說的。你們注意到傻大個剛纔的表情沒?”
衆人紛紛表示光顧着看貓了沒注意傻大個的表情,潘多拉倒是沒看貓,但這丫頭自己都常年一個殭屍臉,她對“表情”這種玩意兒殊乏研究……
“嗨,就是憂心忡忡面目嚴肅黯然神傷混一塊唄,”冰蒂斯扯着自己的頭髮,“一個沒啥心機的大個子『露』出這種高難度的刷屏臉才說明事情嚴重呢,妾身覺得從當地神話中的負面形象裡興許也能找到神器的線索……嗯,反正儘早弄明白黯月是個什麼玩意兒該沒錯,聽上去好像是個地名?”
我們沒商量出結果,傻大個便在正屋前面招呼着衆人進去吃飯了,冰蒂斯一擺手:“總之有事明天再說,又多個目標:搞明白黯月跟女神之間的聯繫。好了,收隊吃飯。”
主屋一層吃飯的地方是個挺大的堂屋,這時候外面的天『色』已經黑下來,傻大個便點亮了釘在牆上的幾個金屬火盒,將堂屋照的亮堂堂的。那火盒裡燃燒的應該是某種植物油脂,不但明亮,而且基本上沒什麼怪味。晚上的飯菜就是肉湯、菜湯還有大塊的黑乎乎的當地乾糧,以及我們拿出來的烤餅和點心:後者顯然屬於精緻食物,傻大個捏起一小塊糕點嚐了嚐便連連點頭,使勁往嘴裡塞:真是個直率的傢伙。
吃飯的時候我們遇上一個小小的問題:沒凳子。
傻大個是個光棍,看上去也無父無母,平常在這個家裡只有他跟一隻黑貓住着,即便來了客人估計也不會很多,所以他東找西找一共就找出三把粗苯木椅來,我把潘多拉姐妹摁在椅子上之後剩下的人基本上就沒東西坐了。不過這個問題很快得以解決:傻大個把院子裡那幾個看着沉重無比的石墩子(就是我們剛纔坐的“凳子”)拿了進來。
我已經對他的力氣沒什麼感慨了,反正再大也是人類級別,我就是感慨他這房子地板夠結實的:那石頭保守估計每塊都有小半噸……這房子下面襯的該不會是鋼板吧?
(希靈漫畫第二期已經出刊,在《漫王》雜誌上連載,未來幾天各地會陸續到貨,歡迎圍觀。以及:人設繼續微調中,將來會逐步調整到位,這是因爲擔心一次改人設會和第一期銜接不上——其實你們可以把聖爹的臉擋上再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