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身在這處大廳中的梅洛瓦高級官員有大概七八十人,數量並不算多,尤其是在這樣空曠的空間裡就顯得更少了。這些人聚集在一起,彷彿這樣可以給他們增加些安全感,但也有可能這是珊多拉的心靈瘟疫仍然在起作用:後者可以使被感染的個體被迫產生孤獨感,迫使他們去和更多同族交流,以此來增強心靈瘟疫的傳播速度。雖然梅洛瓦人中意志力強大的人可以免於被心靈瘟疫殺死或者直接操控,但他們仍然難免受到一定影響,並且在周圍所有人都感染的大環境中,不受感染的人也不會比一個瘋子強多少。看看眼前這些從瘟疫中倖存下來的人吧——誰敢說他們的精神狀態是正常的呢?
我們有幾十名全副武裝凶神惡煞的帝國兵,就這麼正大光明地出現在對方面前,甚至用槍口頂着他們的腦門,然而爲首的那名軍官在冷靜地判斷了幾秒鐘後,評價就幾個字:“嗯,是幻覺。”
當時我們就無語了……
“這個傢伙可不能用死來脫罪,”莉莉娜自顧自地走上前去,彎腰查看那個剛剛被同僚開槍打死的梅洛瓦軍官,對方身體的結晶化已經完成,現在半個身子僵硬的彷彿一塊鑽石,莉莉娜手上泛着綠色的輝光,然後一拳砸在這名軍官鐵硬鐵硬的腦袋上,“以上以下都省略,復活吧,傻x。”
死亡軍官身上的結晶體飛快被新生的組織肌肉替換掉,生命氣息重新回到他還未冷卻的軀體上,他的身體在幾秒鐘內生長完畢,然後茫然地張開了眼睛:迎面而來的是一隻粉嫩粉嫩的小拳頭,莉莉娜一拳把這個軍官砸回地面:“呆着別動,你被捕了!”
“托比亞斯。看。我剛纔沒有打死你。”那名堅持認爲自己眼前都是幻覺的梅洛瓦軍官聳聳肩說道,“咱們貌似都陷入了嚴重的幻覺,周圍好像有敵人,但我還能聽到通訊器裡有戰鬥指令的聲音……嗯。千真萬確,我聽到了,太空中的戰鬥還在繼續呢,大家靠近一點。防止再被幻覺鑽了空子,等太空中的戰鬥結束吧——我聽到第一梯隊在彙報他們剛剛擊毀了一座永恆星艦。”
“科爾,第一梯隊不是已經在六天前全軍覆沒了麼?”
“不,你的記憶被篡改了,第一梯隊一直駐守在神之國的軌道上,它從未被投入戰鬥——啊,周圍這些幻覺怎麼還在?它們這次持續的時間有點長了。”
我和莉莉娜以呆然的視線互相對視,淺淺則在一邊繞來繞去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潘多拉手中的寶貝疙瘩炮拿起又放下:她一開始是打算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來一發再說的,然後讓莉莉娜把這些人復活了事。但現在,一米二陷入了深深的糾結。我想了想。還是揮揮手:“衛兵,把他們押送到母艦上去,審判之前看來還要先找人給他們治治腦子……我估計他們現在也不完全是被瘟疫給弄瘋的。”
帝國兵們上前將拘束鎖鏈套在這些已經神經質的梅洛瓦人身上,有些人本能地對這種外來刺激做出了反應,試圖掙扎:“嘿!我覺得自己正在被人綁起來!有什麼東西在燒我的脖子!”
“幻覺,幻覺!諾斯,幻覺!注意通訊器,我聽到第三梯隊正在凱旋。”
“……不,科爾,你根本沒有戴着通訊器,我也聽不到聲音,我的通訊器可能是壞了,也有可能遺忘在上層指揮所裡……嘿,我真的覺得自己正在被什麼東西擺弄着!”
表情如鐵打一般嚴肅的帝國兵這時也難免嘴角一抽,隨後更加不耐煩地完成手上的活計,他們的蠻力根本讓人無從抵抗,一個梅洛瓦軍官因爲不舒服而試圖掙脫帝國兵的拘束,但他只反抗了一秒,就聽到現場傳來“咔擦”一聲,那名耐心有限的帝國兵順手掰斷了反抗者的胳膊:在大兵眼裡,這種處置方式在相當有效率的,反正只要俘虜不死,押到母艦,就等於完成了命令。
“啊!!托比亞斯!我感覺自己的胳膊斷了!”被掰斷手臂的梅洛瓦軍官痛呼起來,“這周圍真的不像之前那些幻覺!托比亞斯?爲什麼我記着你已經死了?”
“我不知道,但我記着那種幻覺好像確實會產生真實一樣的五感,哦,所以你不用擔心,大概很快你就會從疼痛中解脫出來……”
我捂着額頭,感覺蛋疼無比:“擦,趕緊綁了送到母艦上……看不下去了……”
通向母艦的傳送門打開了,被拘束鎖鏈綁成糉子的梅洛瓦高級官員們一個個被押解進去,不斷有人大聲叫喊:“啊,托比亞斯!你的衣服怎麼破了個洞?”
“幻覺,諾斯,幻覺,諾斯!”
“科爾,我感覺我們好像被捕了,我們這是在去什麼地方?”
“幻覺,托比亞斯,幻覺,托比亞斯!保持鎮定,關注你的通訊器,像我這樣,把通訊器掛在耳朵後面,你不會漏聽重要情報的。”
“我的胳膊還是很疼……也有可能不疼了,剛纔我是被踢了一腳嗎?”
“卡桑布蘭,時刻牢記你正在逐漸被幻覺支配,你要把眼前看到的一切都反着理解,否則一定會被噩夢吞噬掉——其實我們現在正坐在大廳裡,等待慶功宴開始,雖然某種精神感染導致我們無法很好地享受這次慶功宴,但大帝已經開始着手爲我們尋找治療方案了,而且很快,我們也要分享大帝的力量,他會給我們準備成爲真神的儀式,然後一切很快就能重建……是的,之前的損失微不足道,真神的力量可以讓我們迅速建造起真正不朽的神國。”
“科爾,我對你的虔誠和天分表示讚歎,但我的胳膊還是很疼,這幻覺讓人難以忍受……等等,科爾?我們爲什麼要去別的地方?”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幻覺的又一個環節吧……”
然後一羣梅洛瓦軍官就這樣消失在傳送門中。轉瞬間已經被送到了帝國上將號的戰俘集中營裡。跟他們一起返回的還有幾個精銳帝國兵。這些帝國兵是交接人員。至於剩下的大部分士兵則還要和我們在一起:這個地下基地很大。根據剛纔的深層掃描顯示,這裡別的地方也有生命反應,看樣子從瘟疫和戰鬥中倖存下來的梅洛瓦高級軍官數量還不少。
“我總結出一件事……”淺淺踮着一隻腳在那晃了半天,突然冒出沒頭沒腦的一句。“今後絕對不要招惹珊多拉……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我默默看着淺淺,心說你也好意思說人家:被珊多拉弄死的至少還舒服點,戰場上被你弄死的人別說怎麼死了,就連需要死多久都不知道……但考慮到現在淺淺的人格處於脫線狀態。這句話自己還是沒好意思說出來。
“按照路線圖,你們分頭行動,去其他幾個避難大廳裡搜查,”在地下基地主幹道盡頭,我們需要和士兵們分開行動,我對領隊的小隊指揮官交待着,“必要情況下就呼叫支援——我估計其他地方的倖存者不會都跟剛纔那波一樣逗比。”
“是,您的意志,陛下。”小隊指揮官乾淨利落地行了一個軍禮,帶着他的人馬消失在岔道中。我們幾個則走向一條傾斜向下、更加深邃的通道:巴瑞安就藏身在這下面。
這條隧道很長。然而沒有任何活人守衛,它看上去燈火輝煌。卻死氣沉沉的彷彿墓道一樣,我想着,在短短的一個小時之前,在這樣一個被死屍和瘋子充斥的地下墓穴裡,已經無路可逃的巴瑞安是如何安坐在他的王座上,自信滿滿地命令他竊取來的那些皇家星艦對帝國軍發動攻擊的——瘋子的思維方式果然難以理解。
就和預料的一樣,當接近巴瑞安最後的藏身地的時候,我們遭到了哨戒炮的阻攔,還有一些隱藏在牆壁裡的自動防禦設施的攻擊,這點不疼不癢的攻擊就是梅洛瓦人最後的抵抗力量——當然,這裡還有一些自爆系統,但它們沒來得及啓動:哨戒炮出現的時候維斯卡就順着武器鏈路入侵了地下基地的控制中心,把所有自爆裝置強行卸載掉了。最終,一行人來到了巴瑞安的宮殿。
地下基地的最後一道大門金碧輝煌,這裡恐怕是整顆星球上唯一還沒有被心靈瘟疫衝擊到的地方,周圍看不到任何破壞痕跡,除了哨戒炮和自動防禦槍塔之外也看不到任何給人類準備的崗哨,巴瑞安彷彿一個重度潔癖患者一樣將自己放在這樣一個“聖潔”的地方。不允許任何人接近。我們看着眼前這座大門,這塊淡金色的六邊形巨大閘門上是梅洛瓦人自己設計的“神聖徽記”,潘多拉看到這個徽記之後很罕見地發出了惱怒的鼻音,隨後一炮轟在徽記上,將大門直接洞穿。
大門後是一個廣闊的大廳,異常空曠,高高的穹頂完全不像是一個地下建築應該具備。這個大體呈長方形的大廳中排列着一行行的雕塑,那些雕塑用白色巨石塑造,其形象意義不明,異常抽象,似乎是在描繪強大的梅洛瓦人施展“神威”的場面,它們排列成整齊的行列,彷彿神殿中莊嚴的神像一樣,這些東西就是這個地宮內僅有的裝點和陳設。除此之外,大廳中就只有盡頭的一張王座了。
巴瑞安就端坐在那巨大的金色王座上,身上仍然披着他華麗的神袍。他的臉色竟然仍很平靜,淡然地看着我們走近,淡然地看着潘多拉用一門頂樑柱般的巨炮指着自己,淡然地開口:“我設想過那些星艦被你們打敗,但沒想過會是這樣——你們原來還有那種無法理解的力量,梅洛瓦人爲你們的帝國賣命多年,最終仍然對你們一無所知……”
“你不該用活人當做你的艦載主機。”我們在王座前十餘米外站定,眼前的老叛國者眯着眼睛笑起來:“你想說什麼?弘揚正義麼?不值一提……正義從來就不存在。勝者爲王而已。”
潘多拉沉默着,隨後突然收起了她的寶貝疙瘩炮,看向王座上的老叛徒:“巴瑞安,你因叛國罪被捕了。”
“哦?”完全出乎所有人的預料,本來我們以爲眼前的巴瑞安已經完全放棄抵抗——看他的態度似乎就應該是這樣——然而當潘多拉話音落下之後。他卻露出了完全相反的神色。“真的麼?”
巴瑞安說着。突然從王座上站了起來,而與此同時,一道散發着銀白色光輝的半透明護盾從王座周圍一道金色的圓環中升起,瞬間將我們和王座隔離開來。
“轟!”潘多拉愣了一下。隨後一炮打過去,但讓人難以置信的是,這威力絕倫的一炮卻沒有撼動那道看似薄弱的護盾!
“哥,嘆息牆。”潘多拉惱怒地收起對艦炮。維斯卡則在旁邊嘀咕起來:“就和當初亞特蘭蒂斯見到的那個一樣,母艦核心級的護盾,這東西最討厭了!”
“巴瑞安,你不會以爲自己可以憑藉着這層護盾高枕無憂吧?”我搖搖頭,看着那層阻擋了潘多拉炮擊的護盾,“這東西確實挺結實,但你以爲它能抗住潘多拉幾次攻擊?還是說,你覺得自己能趁這個世界逃跑?整個星球可是都被引力阱封鎖起來了。”
巴瑞安竟然在自己的王座周圍設置了一道嘆息牆,這稍微有點讓我們意外,這東西在亞特蘭蒂斯上就曾經給我們惹了不小麻煩。後來還是琳那個怪力女連續撞了三次才把這東西撞開,巴瑞安開啓這道護盾之後一時半會倒真的是安然無恙了——但這東西不可能保護他太長時間。嘆息牆再結實也不是無敵的。甚至不用我出手,給潘多拉足夠的時間,這個一米二都能飽和轟炸直到把嘆息牆打爆。然而面對我的“提示”,巴瑞安並沒有露出任何驚慌的神色:“逃跑?不,完全沒有必要,說不定我能戰勝你們呢?不想看看我的新發現麼——”
話音落下,在我們驚奇的注視中,巴瑞安按動了他王座上的什麼開關,這奢華的巨大王座便緩緩沉入地底,隨後從地面露出的那個大空洞中,升上來兩個支架。
這兩個支架看着彷彿是某種實驗設備的支撐臺,其周圍有很多管線和機械手臂一樣的結構,貌似是做樣品分析和控制的,而在兩個支架中央,則分別固定着兩樣東西:左邊的支架上是一個金色的小圓盾飾物,右邊的指甲上則是一本厚重的黑皮大書。
即使隔着嘆息牆,這兩樣東西上強大的能量仍然撲面而來。
“你們的速度太快了……說實話,這完全打亂了我的計劃,”巴瑞安將手按在支架下端的兩個水晶球上,不慌不忙地說道,“原本我應該在大概一百年後完成這個偉大的計劃——到時候,整個梅洛瓦組都將成爲真正的神明,然而你們竟然這時候出現,完全沒有給我反應的時間……因此雖然遺憾,也只能犧牲掉那些沒用的廢物,他們至少能拖延點時間,好,製造這唯一一套樣機……這份偉力最終就由我獨自收取好了。哦,將軍,你知道麼,希靈使徒被稱作神明,但事實上……你現在看到的纔是真正神明一般的力量……”
潘多拉想了想,乾脆收起自己的寶貝疙瘩炮,擡頭對我無辜地眨眨眼。我們幾個原本也想着趁巴瑞安在那吸收什麼勞什子力量的時候打破嘆息牆,但剛纔林大先知突然從軌道上傳來一條消息,衆人就乾脆不動手了。
巴瑞安對此好像沒什麼感覺,他的雙手正在被金色和黑色的光暈籠罩,澎湃的能量從那兩樣東西上激盪出來,讓他興奮莫名,甚至無暇他顧:“看吶!這纔是真正強大的力量!先祖在庇護着梅洛瓦人,讓我們得到了這神秘的瑰寶,沒人知道這是從何而來的,但它表現出的力量層次比你們還要強大!我就要成爲真正的神了!我正在觸摸真正神明的力量!你們不能阻止……額,你們怎麼沒上來阻止我?”
巴瑞安愣了一下,奇怪地看着我們:衆人在嘆息牆外圍成一個圈,面無表情地圍觀中。
“沒事,你繼續,繼續哈。”淺淺笑嘻嘻地擺擺手。
巴瑞安臉上露出惱羞成怒的神色,雙手用力按在水晶球上:“哈!你們到現在還在羞辱我!你們幾萬年前的自大到現在一點都沒改變!看着吧,你們會後悔的!你們會後悔的!”
“嗡嗡——”能量焦躁的鳴響終於從那兩個支架下面傳來,現在它所有的能量都被激發了出來,巴瑞安興奮至極:“看吶!看吶!這能量蔓延出來了!我就要從那個無比強大的源頭汲取到力量!建立起來了,通道建立起來了!快,快給我力量!”
支架上的兩樣聖物綻放出強烈的光芒,一瞬間便張開了兩道並行排列的空間門,強大的威能從空間門後傳出來,充斥了整個地宮,巴瑞安興奮中手舞足蹈,然後目瞪口呆地看到空間門中出現了兩個人影。
一個全身披掛着金色戰甲,威嚴而強大的男性戰神,一個籠罩在暗影迷霧中,神秘而威嚴的美麗女神,男神手裡拿着個電視遙控器,女神手裡抓着把鏟子——這倆在家的時候基本上就這狀態。
“迷途的子民啊,”男神還迷糊着,但條件反射中仍然抑揚頓挫地開口了,“我響應了你們的召喚,帶着榮光而……誒丫頭你捏我幹啥……啊?誒嘿,陳,你咋在這?”
我看着被神聖契約物召喚出來的兄妹雙子神,又指指在他們身後已經癡呆狀的巴瑞安:“看見那老頭了麼?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