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攻佔敵佔區之後,回收敵人的數據存儲設備是很平常的事,以往我們每次和墮落使徒一番大戰的最後一個環節肯定都是各自拖着對方的一堆艦船殘骸回去做分析,大督軍保全世界樞紐的數據庫當然也是出於這麼個常識,所以看到珊多拉臉上的表情我忍不住有點好奇:“把數據庫找着了不好麼?”
“確實是好事,但怎麼就這麼順利呢,”珊多拉皺着眉,“以往在戰場上要找到墮落使徒沒來得及摧毀的數據設備何其困難,你也知道,正常的士兵都會在陣地即將失守的時候把那些東西炸掉——之前在上一個宇宙找到完整的數據庫已經很幸運了,墮落使徒怎麼在這個世界還犯這個錯誤?”
我咂咂嘴:“我也覺得這事太過順風順水……不過我是被折騰習慣了所以偶爾遇上一次順利的感覺比較不適應。話說你覺得這是墮落使徒留下的陷阱?”
“主要是我看不出這個陷阱有什麼意義,”珊多拉搖搖頭,“誘導帝國軍孤軍深入?問題是隻要略微謹慎點的指揮官就不會犯這種錯誤,帝國軍艦隊之間的跳躍通道和通往帝國區的撤離路線是始終暢通的,在虛空裡也很難短時間內建造像包圍圈這樣東西。而且說實話,這要是個陷阱的話……阿俊你不覺得代價略慘點吶?”
我想想也是,你看帝國軍來這兒之後燒殺搶掠連轟帶炸的,敵人的四個世界眨眼間就主權易手了。而且他們另一頭還在跟神族打的跟熱窯一樣,深淵區內部也是一團亂麻。這要是都能弄個陷阱,那制定計劃的人得多缺心眼——舍孩子套狼的恐怕都沒這魄力。
這麼一想我頓時心體舒泰,而正在這時大督軍那邊也報告說數據庫已經完成了部分解碼:由於解析前一個數據庫的時候掌握了一些規律,這第二個數據庫分析起來顯得格外順利。
珊多拉讓大督軍把目前解析出來的資料傳給她一份,剛看到這份資料她就臉色一變:“西維斯,通知各部停止推進,準備撤退。”
我一下子懵了,趕緊湊過去看情況:“等會等會。怎麼回事?”
“又是艦隊通行記錄和世界之門各個節點的詳細情報,”珊多拉指着面前的全息影像,“簡直細緻到不正常的地步,而且和我們之前獲得的那份‘地圖’完美契合,不多不少地拼湊起了這一帶近百個宇宙的傳送座標和各自的防守力量……”
珊多拉話還沒說完,我們旁邊的通訊器便亮了起來,奧德姆修斯那張國字大臉出現在全息投影上:“陛下!這裡是第七艦隊。我們已經順利攻佔目標宇宙,從敵人的主權樞紐裡打撈出一個完整的數據庫,數據庫裡有……”
“讓我想想,一份傳送座標清單,近幾個月的艦隊通行記錄,每一個世界之門的規模以及它們所處宇宙的軍事權重。”珊多拉看着奧德姆修斯,“除此之外還有什麼?”
奧德姆修斯似乎也意識到這邊情況不對了:“陛下,您那邊……”
“嗯,同樣,一次兩次還可以說是因爲深淵區內亂導致敵人的邊境守備官忙中出錯。第三次還這樣那就實在讓人很難相信這不是個陰謀了,”珊多拉把手撐在桌子上站起身來。“現在你那邊有沒有遇上什麼異常?”
“沒有異常情況,而且之前的戰鬥也非常正常,敵人的反擊很頑強,而且在我們炸燬主權樞紐之前他們一直在向這個宇宙傳送援軍,看不出絲毫故意放水誘敵深入的樣子。如果這是個陷阱……那代價未免太大了點,他們已經失去三個宇宙的主權……”
“現在是四個,”珊多拉突然接通了另外一個頻道,“第一艦隊,報告你們的情況。”
剛纔第一艦隊就發來了常規聯絡申請,不過因爲珊多拉正在和奧德姆修斯交談所以暫時被掛起了,現在通訊器上方出現了第一艦隊總司令的全息影像:“陛下,第一艦隊已經順利攻佔目標宇宙,我們在敵人的主權樞紐殘骸裡打撈上來一個數據庫,數據庫基本完整,裡面有……”
我跟珊多拉異口同聲:“有地圖對吧?”
第一艦隊總司令愕然兩秒鐘:“您那邊也一樣?”
“總之各部隊注意,現在停止推進,暫時在自己攻佔下來的世界待命,建造臨時世界之門隨時準備匯合,另外把你們所有的虛空擾斷器都扔出去,防止敵人反撲,”珊多拉下着命令,隨後接通了天體系統艦隊的頻道,“大本營那邊有沒有發現異常情況?”
天體系統艦隊的總司令是個眼神如鷹一般銳利的高瘦男人,我印象中記着這是個敏銳而且沉穩的軍官,他的身影出現在全息影像中,並向我和珊多拉行禮致意:“陛下,大本營一切正常,前線堡壘已經完全展開,可以抵禦敵人的強力反撲。”
知道大本營已經穩固,我和珊多拉略有些懸起的心總算稍微放回肚裡,珊多拉點着頭:“敵人的動向怎樣?”
天體系統艦隊裝備着遠比其他各艦隊強大的虛空掃描設備,而且那些龐然大物可以把固定式的要塞級遙測雷達扛在身上當艦載設備用,所以它們就是帝國軍當前的前線遙測站,天體系統艦隊監控着深淵區邊境的情況,以隨時防止敵人大軍反撲——雖然他們的主力還被神族牽制在另一條戰線上,但多加小心總是沒壞處的。
“多次掃描到向本宇宙照射的信息源,確認敵人正有大約四個集團軍的部隊向前線集結,不過我們已經拆毀他們的主權設施,這些艦隊沒辦法直接跳躍過來。”
“在他們抵達之前把各個防線鞏固好。”珊多拉揮揮手,“另外提高警惕。一旦發現深淵區有大規模的軍事調動立刻預警。”
隨後她掛斷了通訊,擡頭看着我的眼睛:“四個集團軍……只是很正常的援兵規模,跟咱們之前預期的差不多,如果這裡真有一個陷阱敵人應該派更多人過來纔是。阿俊,我有些想不明白了。”
現在的情況讓人很不安:我們連續進攻四個世界,當地的墮落使徒守備官都犯了同樣的錯誤:在陣地告破時沒摧毀藏有軍事機密的東西,所以這裡面的情況肯定有不正常之處。但在戰鬥過程中敵人各處守軍頑強作戰又是事實,並且就現狀來看我們也看不出這有什麼陷阱。於是連珊多拉這樣的戰場老手都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
“曉雪,”我瞅着正在旁邊的懸浮座椅上一圈一圈轉的不亦樂乎的熊孩子王,“算卦。”
曉雪這次罕見地沒有插科打諢,而是略略提示道:“先把各個艦隊收集到的資料整合起來。”
算上在之前那個堡壘宇宙打撈到的,現在帝國軍手裡一共有四個主權樞紐數據庫,其中存儲着四份詳盡的世界之門通行檔案和邊境軍事權重分佈圖,在曉雪的提示下。這四份資料很快被整合到了一起——一份可以用詳實來形容的路線圖呈現在衆人眼前。
上面就差寫“歡迎光臨”了。
我們一大家子不管看懂看不懂的都湊到一起,珊多拉指着全息投影上顯示的傳送網絡:“這是咱們當前的位置,一個較爲偏僻的節點,這是主節點,也就是第一個被帝國軍攻佔的堡壘世界,另外這兩個是第一艦隊和第七艦隊打下來的地方。這幅網絡非常詳實……沒有絲毫缺漏。而且四份資料裡的傳送節點有很多重複覆蓋的地方,這是一種明顯的備份行爲。我懷疑哪怕咱們這次進攻的是別的世界,也能很快把這張分佈圖給拼出來。這簡直就像是專門給帝國軍準備的。”
我看着這張“地圖”若有所思,我知道自己不是這方面的專家,但形象化的示意圖還是能看明白的:它就像一張蜘蛛網的局部細圖。將蛛網邊緣部分的所有線條都清晰地呈現在我們面前。看着看着我就發現這個傳送網絡似乎有個讓人在意的地方:“你們看這兒……這個世界好像有點特殊。”
淺淺扒着腦袋看了一會:“這個世界的編號特別長?”
我:“……”
“這個世界是唯一一個被重複‘標記’了四遍的。如果把通行日誌裡提到的世界座標看做是一次專用來引導帝國軍的‘標記’,那這個世界明顯被有意地重點標明瞭。”珊多拉也看出門道來:在這份由四組資料拼合起來的網絡圖上。每一個傳送節點都有腳註,腳註標明瞭該傳送節點在四份資料裡一共被提起過幾次,這份腳註只是負責整合資料的操作員用來輔助識別每一條數據最初來源的,但現在它爲我們指示出了一個清晰的座標點:一個看上去像是網絡樞紐的地方。
“會不會只是巧合?”姐姐摸着下巴不太確定地說道,“四個資料庫裡都有向這個世界傳送物資的記錄,說不定它只是個交通要道而已——你把中國每條鐵道幹線的派車記錄抄過來,肯定一半以上都能看見鄭州火車站……”
珊多拉沒說話,只是飛快地操作着面前的數據終端,她將那份由四組資料拼合起來的、彷彿不規則網格一般的“座標地圖”重新拆分重組了幾遍,用各種方法來模擬這份地圖因巧合而產生這種交叉的可能性,最後她搖了搖頭:“應該不是巧合,除了這個世界之外,所有的節點最高只重複出現兩次,就好像是專門爲了突出它似的。另外你們看看最後這個路線圖,這條跳躍路線看着不太合理,從這個被標註爲ES-35D65的邊境世界通向內陸本應有更優的跳躍路徑,但爲了將這個特殊世界更鮮明地標註出來,記錄顯示有一支艦隊專門繞遠路從它那裡經過——這明顯是在繞遠路,那支艦隊不執行任何任務,就是在這個世界不斷跳轉。留下了這條路線圖。”
“另外這裡還有一份物資運送清單,”曉雪在旁邊翻看着除了線路圖之外的資料。她把自己發現的東西傳送到衆人面前的全息投影上,“這裡寫着呢:運送記錄,內陸送抵邊境,中途跳轉站爲KN-22D(也就是引起我們注意的那個世界,墮落使徒對它的編號是KN-22D),運送物資清單:石頭。”
衆人面面相覷:石頭!
“邊境世界可不需要什麼石頭,”珊多拉往後一仰身子靠在椅子上,“任何一個軍事哨站都不需要石頭……這個‘貨運專列’根本不是爲了送貨。它就是爲了從KN-22D經過。阿俊你說的沒錯,這個世界一定有問題。”
“妾身感覺這怎麼像個暗號呢?”冰蒂斯看看我又看看珊多拉,“通過頻繁調撥軍隊,在交通記錄裡留下關鍵點的位置,雖然大費周章,但只要咱們能看到這些資料,就會立刻發現這個KN-22D。”
雖然冰姐平常看着大大咧咧馬馬虎虎的模樣。但其實她的心思跟珊多拉一樣細膩,都是億萬年前就開始拯救世界的主,哪還能看不透這麼簡單的東西——冰蒂斯這個“暗號”的說法一出口就得到衆人紛紛點頭,再聯想一下四個世界的數據庫都被“奇蹟般”地保存下來,當地的墮落使徒守備官在陣地告破的時候都沒有按規矩炸掉這些存儲器,我更相信它們就是某個人專門留下給帝國軍的“路標”了。
這“某個人”的身份似乎呼之欲出。
“會不會是深淵希靈留下的?”姐姐跟我想到一塊。先一步開口了,“說不定邊境這些怪事兒都不是陷阱,深淵希靈只是給咱們留了個路標。”
“嗯哼,我寧可相信她哪怕留下個路標都是有陰謀的,”珊多拉冷哼一聲。“深淵希靈的狡猾咱們可見識過不少次,這東西哪怕真的只是個路標。我也不相信KN-22D是個好地方。”
“這還不簡單,”我嘿嘿一笑站起身來,“咱們過去看看不就得了。”
冰蒂斯正手撐下巴在那假裝深謀遠慮滿腹計謀呢,我這句話一出口她當場就出溜到桌子下面去了,珊多拉表情古怪地看了我一眼:“你還真打算去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
“要不然呢?”我對珊多拉攤開手,“本身咱們就不是來深淵區做客的,即使沒看到這些路線圖咱們也遲早打到那個KN-22D,而且這麼明顯的引導,要是有埋伏……深淵希靈折騰的也太蠢了點。”
珊多拉想了想終於開始點頭,似乎也覺得我有些道理:“好吧,可以去那個世界看看情況,不過必須先做好萬全準備,最好是帶個‘大傢伙’過去,能抗世界末日的。”
然後我們一大幫子不約而同地看向指揮大廳中央的全息投影:戰歌號正在那興高采烈地兜圈子,繞着一顆光芒黯淡的褐矮星快速公轉中。
興許是艦載AI都有第六感,二瘋子登時就在公共頻道里嚷嚷起來:“本艦覺得有人在偷看本艦!”
我接通和復仇艦隊的通訊:“大督軍,復仇艦隊有新任務了,下一個目標是KN-22D。二瘋子你也別轉了,你這公轉速度明顯不符合科學常識好麼,有亞光速公轉的麼,你都快把恆星撕裂了!”
“本艦感覺又有仗打!”二瘋子頓時高興起來,“KN-22D是啥?也要炸平麼?”
“現在還不確定過去是開戰還是參觀的,反正做好戰鬥準備,深淵區沒有多少和平可言,”珊多拉擺擺手,隨後分配各部任務,“皇家艦隊留一半在這裡原地佈防,天體系統艦隊向這裡再傳送十座星球戰艦建立基地防止敵人反撲,二線梯隊的堡壘艦和第七艦隊繼續原地駐守,剩下的高機動部隊隨皇家艦隊一起過來,說不準KN-22D有什麼,多帶點人手總歸有用。”
每當帝國艦隊攻打下一個世界,第一件事就是在當地建造起臨時的世界之門,在初步控制主權的同時也方便各部隊快速流轉,因此新的艦隊調配很快完成,復仇軍和半數皇家艦隊再加上大量高機動性的遠征級戰艦組成了一支實力強大的新軍團,向着KN-22D前進。
應該已經有人看出來了:這隻聯合艦隊重視的是快速反應以及高攻擊性,除卻必要的,我們已經把大部分堡壘艦都留在後方鞏固陣地,珊多拉的意思很明確:KN-22D並非什麼重要的軍事節點,即便佔領下來也不符合她的“標識”要求,所以艦隊過去只是查看情況順便消滅敵人有生力量的,可能會大打一場,但我們沒有長期佔領那個世界的意圖。
艦隊很快就抵達了KN-22D的世界邊境,在物質界的邊緣地帶停泊下來,先頭部隊的指揮官萬分驚訝地彙報了世界屏障的情況:“陛下!世界屏障沒有加密!”
“這是歡迎光臨的意思?”姐姐在這種情況下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咱們就這麼跳進去?”
“跳!”珊多拉毫不猶豫,“反正已經到這兒了。各部注意,提高警惕,先投放一批無人機進去。大督軍,你留一部分特勤艦在世界屏障上待命,防止敵人突然封鎖這個宇宙,其他部隊隨皇家艦隊一起,進入物質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