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面前,正對着活動室大門的椅子上,一個女孩很有氣勢地端坐在那裡,她穿着一身已經被各種顏色的噴漆染髒的寬大工裝服,這身與她的年齡完全不相符的衣服隱藏了女孩纖瘦而柔軟的身姿,卻絲毫無法掩蓋對方那秀麗端莊的容貌,她的面容看上去是亞洲人,但卻有着一頭柔順的、紮成馬尾的金髮,雖然比不上珊多拉那簡直可以被當成風景線來欣賞的華麗捲髮,也足以在這間充滿了塗鴉和紙片的房間中增添一抹亮色了,而更讓我在意的是這個女孩的眼睛,那種充滿倔強的,爲了自己的理想永遠不會放棄的眼神,哪怕是希望全無,哪怕就連自己微薄的力量也徹底消失,都不會改變的倔強眼神。
“泡泡,我將自己的視覺共享給你的資料庫,查找這個人。”
那倔強的表情太讓人在意了,曾經有同樣一張臉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那個人是不可能出現在這個世界碎塊中的,因此我還是決定讓泡泡幫我檢索一下,不過林雪緊接着就用精神連接證實了我的猜測:“不用懷疑了,那個女孩……確實已經失蹤,在異能組六名特派員的監視下,人間蒸發了,你面前的就是她。”
其實我也差不多能確信這一點,只是這樣的事實太離奇,讓人很難接受而已——那女孩見到我們的一瞬間所表現出來的震驚和絲絲恐懼雖然眨眼間就被隱藏了起來,卻還是沒能逃過我的眼睛。
但既然對方沒有表現出相認的意思,我們也樂意在虎文和鈴音這兩個外人面前默契地配合一下,於是就好像排練好的一樣,留着金色馬尾的女孩帶着激動和喜悅的表情站了起來,迎向我們,而我們則帶着一絲“困惑和迷茫”,將視線投向虎文和鈴音。
你看咱這演技
在雙方心照不宣的裝腔作勢中,有些直頭直腦的虎文和稍顯笨拙的鈴音成了唯二被矇在鼓裡的人,知道自己同伴那越緊張越口吃的毛病,虎文主動擔任起了爲雙方進行介紹的角色,指着那金髮的少女對我們說道:“這就是我們隊長,阿爾忒彌斯,別看是個女孩子,在我們中間可是很有威望呢”
呃,阿爾忒彌斯……話說難不成這還是那女孩的真實名字?應該說不愧是平行的另一個次元,儘管第一眼看上去很接近,但文化之類內涵的東西果然有細微不同嗎?
“這幾個新人是……”虎文又將頭轉向我們,不過一張嘴就愣在了那裡,這傢伙剛纔明顯因爲過於激動結果連我們的名字都忘了問,直到現在才發現這個嚴重問題。
連阿爾忒彌斯臉上都露出了無可奈何的表情,很明顯,這個直腸子的高大少年已經不是第一次犯這種錯誤了。
“陳俊,這是我的女朋友,許淺淺,我的姐姐陳倩,然後這兩個是路人甲和路人乙。”
“路人你妹”林雪x莉莉娜,大小兩個瘋丫頭同時一聲暴喝,呼地就撲了上來——不過被我一手一個迎面按住,又給原路扔了回去。
切,當員工還這麼囂張的傢伙。
“看樣子你們和普通的甦醒者還不太一樣呢。”看着我們熱熱鬧鬧的互動,阿爾忒彌斯意有所指地說着,而我則回以一句同樣意有所指的話:“事實上,我們還是剛來這,對這裡詭異的情況很茫然呢……看來需要你幫忙嘍。”
“當然,作爲甦醒者的首領,那是我的責任,不過現在你們最好先找個休息的地方,你們可能已經在外面遊蕩了很久,必須趕快找個安全的地方休息一會才行,要不然很容易就會睡着的,更多的情況之後我會慢慢告訴你們,你們也可以自己試着發現哦~~~鈴音,麻煩你帶這些新人去化學部的活動室吧,虎文你去把艾華他們叫回來,他們已經在外面呆太長時間了。”
名爲鈴音的娃娃臉少女立刻答應了一聲,而虎文則有些詫異地擡起頭來:“可是……哦……”
當看到阿爾忒彌斯臉上認真的表情,虎文立刻嚥下了剩下的話,乖乖地答應了一聲,從這點上看來,這個阿爾忒彌斯在她的小團隊裡還真的挺有威信,就是不知道這是不是跟她的催眠能力有關,對了,她的能力應該已經被我……也不對,話說她出現在這裡本來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在這個古怪的世界裡,我還是別用常識來判斷問題了。
在跟着鈴音一起去那個化學部活動室的時候有一段路虎文是和我們同行的,看到這個高大的少年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我熟絡地用胳膊肘捅了捅對方的腰眼,裝作不在意地問道:“你想說什麼就說唄,反正在這裡也沒別的人可以說話了。”
“倒也沒什麼,就是覺得這次隊長怎麼這麼奇怪,”虎文撓了撓臉頰說道,“別看隊長看上去挺嚴肅的樣子,以前只要有新人加入,她都是特別興奮的,每次都會召集所有人舉辦一個小小的慶祝party,原本這次我還充滿期待來着,不過這次她怎麼……算了,反正隊長肯定有自己的想法,讓你們先休息一下也是好事,畢竟已經很久沒有新人加入,反而有些老人陷入了沉睡……算了,不說這個,我先走了,再見嘍”
虎文自顧自地說了一通,然後在一個拐角處和我們分開,沿着一條從半空中突然伸出來的樓梯走進了一個黑洞洞的走廊裡,鈴音則帶着些不好意思的表情對我們說道:“虎文他……他總是很多……很多話的,你們……不……不要在意……”
估計是爲了和你這個口吃的傢伙平均一下吧?
我腦海中這樣吐槽了一句,這個鈴音雖然是個挺可愛的女孩子,但輕微的口吃卻是個不大不小的缺憾,嘛,也可以算是個萌點吧,就是聽她說話的時候怪累人的,比和希爾維亞交流還累。
“他是你男朋友?”淺淺帶着濃濃的八卦味道湊到了鈴音耳邊,在對方猝不及防的時候猛然問了一句。
“啊……我……我……”鈴音立刻漲紅了臉,這次可好,徹底結巴到一句話都說不完整了。
化學部的活動室位於這棟古老大樓的三層,或許至少是類似三層的地方,這裡的空間扭曲變形的厲害,連樓層也呈現出怪異的交叉形態,讓人很難明確地指出自己目前身處什麼地方,我們最終停在一扇向左傾斜了三十度左右的對開推拉門前,門框旁邊掛的牌子上原本用凸版文字寫着“網絡中心”幾個字,不過它們已經被人用油漆畫上了大大的叉號,然後在下面掛了一個硬紙板做的牌子,上面潦草地寫着“化學部”的字樣。
“你們……先……先在這裡休息一會吧,我……我要回去了”
因爲淺淺一句話而方寸大亂的鈴音結結巴巴地扔下這麼一句話,然後紅着臉逃也似地消失在我們視線中,姐姐大人又好氣又好笑地在淺淺腦門上彈了一下,然後伸手打算將那扇推拉門滑開。
但是門紋絲沒動。
“這地方真是詭異到了極點。”
林雪聳聳肩,眼睛中微弱的光芒一閃而過,然後上前一推:這扇該死的推拉門竟然是往裡開的可是它連門軸都沒有
“在這地方別用常理來評判任何問題,”林雪率先走了進去,一邊說道,“唔,幸好裡面還算乾淨。”
這間大教室曾經是某個學生社團的活動場所,不過似乎在我們之前也有其他人在這裡呆過,活動室裡的幾張大桌子被隨意而凌亂地擺放在房間的一端,中間空出了相當大的一片空地,一堆專業書籍和幾把被拆散的椅子在空地上堆成了一堆,看上去格外不協調,唯一令人慶幸的是,這間教室的內牆沒有被噴漆塗鴉佔滿,說實話,外面那些凌亂繁雜的噴漆我已經看的有點煩了。
我幫着姐姐大人從牆角搬過來一張最寬大的桌子放在房間中央,而林雪和莉莉娜則從房間的另一角找到幾把還算完整堅固的椅子,這樣總算是有了個能坐下討論問題的地方,淺淺這時候已經充滿好奇地在大教室裡轉來轉去,那些凌亂堆放的化學儀器和試劑瓶讓她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我當時就一個激靈,趕緊把這丫頭給拖了回來。
絕對不能讓淺淺碰那些玩意這傢伙在化學上的天賦簡直是一朵奇葩,她那令人歎爲觀止的化學成績以及搞砸任何一種試驗的技能曾經被K市二中全部化學老師當成夢魘,這丫頭在一次製造蒸餾水的簡單操作中炸飛半個試驗檯的離奇事故更是一度被視爲傳奇,但這些都不是最糟糕的——更糟糕的是,淺淺這個化學傻蛋竟然還特喜歡上實驗課
那是這丫頭唯一真正感興趣的課程,也是她唯一從沒及格過的課程,我毫不懷疑,哪怕那堆瓶瓶罐罐裡只剩下半升蒸餾水,這丫頭都能給我整出TNT的動靜來
“唔,人家好不容易想到個挺有意思的試驗來着……”
被我強行按在椅子上的淺淺帶着委屈的表情抱怨着,“反正我可以時間倒流嘛,大不了重做幾次讓當年那個化學老太太再鄙視我”
做個蒸餾試驗還要用時間倒流好幾次,說出來你不覺得丟人是吧?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先別鬧了,過來吃飯了”
姐姐大人那帶着一絲寵溺的聲音打斷了我和淺淺的玩鬧,我一扭頭,正看到一桌火鍋在嗤嗤地冒着熱氣,旁邊林雪舉着筷子跟莉莉娜一起湊在火鍋旁邊口水橫流,一臉傻相。
……姐,你不會又在隨身空間裡放了個整體廚房吧?還有,用幽能線圈當火鍋的加熱組件,這樣浪費真的沒問題嗎?
“木頭,趕緊過來”林雪舉着筷子衝我招呼,“要不沒你的份了”
算了,反正不是第一次出現這種從拯救世界到旅遊觀光的神奇展開,要是每次都吐槽的話總有一天我會缺水而死的,話說姐姐大人的火鍋還真是好久沒吃到了呢,雖然有安薇娜那個bug級別的廚娘在,但姐姐大人的手藝那可是有非同一般的意義啊林雪你這傢伙別跟我搶肉片莉莉娜你把世界之樹的嫩芽扔裡面涮着吃真的沒問題嗎?淺淺你給我稍微注意一下吃相啊
總之,當阿爾忒彌斯如我們所料地推門進來的時候,她所看到的就是被自己百般提防,甚至在曾經的很多天裡都只出現在噩夢中的一幫神秘帝國軍領袖正圍坐在一張寬大的寫字檯上拼搶火鍋的一幕,這個場景讓表情嚴肅的金髮少女一下子愣在當場,下巴幾乎掉到地上。
“是不是我打開方式不對?”
阿爾忒彌斯困惑地喃喃自語着,然後轉身,出去,重新推門進來。
莉莉娜忙着涮樹葉吃ing……
轉身,出去,推門進來。
林雪跟我搶肉片雞飛狗跳ing……
“呦阿爾忒彌斯過來嚐嚐我姐的手藝”在金髮馬尾的少女再度推門出去之前,我叫住了對方,“你要再出去幾次這就算騙字數了”
阿爾忒彌斯轟然倒塌。
帶着滿頭的黑線,曾經身爲奧林匹斯首領的女孩有些手足無措地坐在了淺淺身旁,後者立刻給送上了一雙筷子,淺淺這丫頭是個沒救的自來熟,她可沒那麼多花花腸子,現在這丫頭心中最重要的事情估計就剩吃了。
阿爾忒彌斯猶豫了一下,臉上帶着糾結的表情從火鍋裡夾起一片剛剛涮熟的青菜,沾了點料放進嘴裡,幾秒種後,金髮少女果斷加入了鬧哄哄帝國衆的搶飯戰鬥中去。
“不對吧我過來好像不是跟你們吃火鍋的吧?”
直到十幾分鍾之後,阿爾忒彌斯才猛然反應過來,一聲驚呼結束了我們的午餐,林雪悠然地靠坐在椅子上,輕輕拍了拍自己毫不見隆起的小肚子,斜了對方一眼:“你才發現?”
“好了,吃飽喝足,現在咱們可以談正事了,”我隨手將桌子上的殘渣剩菜扔到了某個不知名的空間裂縫中,“阿爾忒彌斯,話說當初咱們好像見過面,在月球基地裡——那是你吧?”
“你認爲呢?”阿爾忒彌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地說了一句,然後不小心打了個飽嗝。
我們:“……”
阿爾忒彌斯:“……”
“剛纔那個是意外”悲劇的金髮少女幾乎快被一連串脫線的事件搞到崩潰,頗有些自暴自棄地說道,“好吧,你們當時在地球上看到的也是我,這裡的也是我,不過這個過程解釋起來相當複雜……”
“你就說一件事:你究竟是地球人,還是這個世界的原住民?”
關於穿越之類的事情,我們從不陌生,且不說旁邊這個剛剛吃下去半斤世界樹嫩芽的暴殄天物的糟糕蘿莉本身就是個穿,我們在影子城市裡還養着上萬個組團穿越的傢伙呢,我更在意的是阿爾忒彌斯究竟是什麼身份,她是奧林匹斯的首領,但在這個死亡不知多少年的世界碎塊中卻又是一個學生倖存組織的領導人,雙重的神秘身份被分攤在兩個世界裡,而且貌似還挺具有領袖氣質,這傢伙難不成是眼珠子大叔安排過來顛覆劇情打算改寫女主文的先鋒軍?
“我……說實話,有時我也經常會分不清自己究竟屬於哪個世界,但現在看來,我應該屬於這裡吧,這個已經陷入沉睡的墳墓……歡迎來到死亡世界,這就是我要說的。”
死亡世界的原住民,在那末日的一天之後僅剩的清醒者之一,這就是阿爾忒彌斯的身份,但同時她也是地球奧林匹斯組織的領袖,根據遠在地球的泡泡和塔維爾聯手分析,我們對此現象有了大致的解釋,這令人難以理解的事實應該歸功於一種我們目前還無法明瞭,但可能和兩個世界間資訊交互有關的效應,簡單地講,就是兩個相鄰世界的資訊投影集中在單一個體上之後的終極強化版,在投影的作用下,阿爾忒彌斯在地球上獲得了一個完全由信息形成的投影,根據希靈使徒研究得來的“資訊宇宙”理論,信息即真實,世界碎塊中的阿爾忒彌斯和地球上的阿爾忒彌斯投影都是真實有效的存在,而且由於原本應該被分散作用在大量物質上的資訊投影效應全部被集中在了阿爾忒彌斯身上,這個女孩也獲得了聯繫自己分身的能力,在地球上控制着奧林匹斯組織的“月神”便這樣誕生,至於那個阿爾忒彌斯影分身(……)所具備的類似催眠的能力,初步分析應該是極爲原始的資訊干涉,簡單,對普通人而言卻完全無法對抗。
這樣或許多少能解釋一下爲什麼阿爾忒彌斯真身所處的這個學校裡會有一小撥自稱爲甦醒者的學生倖存者存在,儘管兩個世界間的資訊投影因不明原因全部集中在了阿爾忒彌斯身上,但在她身邊仍然有着信息的外散,就好像從密封不嚴的管道中泄露出來的水珠一樣,來自地球的活躍資訊保住了虎文和鈴音他們的自由意志,讓他們沒有隨着世界一起變成一卷只能重放的錄像帶。
“我一直以爲那是個夢,”阿爾忒彌斯將頭深深地埋在胸前,“在這噩夢般的日子裡,因爲對曾經美好的生活過於留戀而產生的幻覺讓我覺得自己還活在另一個世界裡,但是不久前我突然失去了和‘那邊’的聯繫,夢也就醒了,可是你們竟然……等等你們是怎麼來到這個世界的?”
到現在纔想起這個至關重要的問題,話說是不是世界碎塊常年的資訊僵化已經讓阿爾忒彌斯的腦子也一起鏽掉了?
(好吧,迫不及待地放送,終結你們的猜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