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虛空大災變無可避免地將要發生,那麼墮落使徒是否對此知曉?
假如墮落使徒知道虛空大災變即將降臨,他們是否會爲此採取行動?
這是兩個迄今爲止還沒有任何證據能說明的問題,但已有的情報仍然隱隱指向一個方向:墮落使徒恐怕已經察覺了虛空中的變動,他們的行動或許就與此有關。
根據父神的理論,如果虛空大災變發生,那麼墮落使徒本身或許能大部分倖免於難,但他們所有的世界都會瞬間消亡,到時候他們就會全部暴露在神族和帝國的視線中,而且一切基礎力量都將斷絕,幾乎可以說,那就是滅亡,假如對方知道這一切即將發生的話,那肯定要採取行動。
淺淺的比喻很是恰當,之前還沒有人這樣聯想過:虛空大災變整個事件真的就好像一次全盤殺毒的過程,執行這個程序的是虛空自身,而虛空生物從另一種意義上就相當於虛空的管理員,與這個管理員組相聯繫起來的世界,其實就等於在註冊表中有了合法身份,不管它們是管理員直接安裝的程序,還是程序自己再安裝的快捷方式,都可以看做正常信息,而墮落使徒自己的世界卻沒有經過管理員的確認和授權,可以視爲後門軟件偷偷篡改出來的數據——不管這個說法有多不講理,只要淺淺的猜想成立,那麼對虛空而言,不經過虛空生物授權的世界就是非法的。
因此當大災變產生的時候,所有在註冊表上找不到對應信息的東西都被刪除了。
父神已經在每個世界都發現了細微的痕跡,那些東西是沒有任何含義的信息片段,所有世界的信息片段都一樣,而且它們的結構形式並不符合世界演化的流程,也就是說,不是自然產物,那麼這些東西難道就是表示“授權”的標籤麼?
“有可能,有很大可能,”父神連連點着頭,“除了虛空生物與生俱來的信息攝動力,我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麼別的東西能讓一個世界被打上這種莫名其妙的標籤,這樣推論的話,墮落使徒的領土上肯定是沒有這種信息標註的——但我們還是無法確認,一旦你我這樣的虛空生物真的確認了對方某個世界的座標,那個世界肯定也會被標註出來的,這真是個麻煩的情況,完全繞不過去。”
我的想法是,假如虛空生物真的相當於一個負責給世間萬物“授權”的管理員的話,我們仨看樣子還真是弱的可以,只要看見的東西,甚至自己沒看見,自己手下看見的東西,就都要無條件授權,讓它們能在大災變之後扛過去,這成什麼了,一點管制力都沒有嘛!要是知道這個授權過程究竟怎麼產生的話就好了,我立刻給全部墮落使徒貼上木馬的標,然後靜等殺毒,這多省事兒……
“現在我們就先假設墮落使徒是知道虛空大災變的,那他們又是怎麼知道大災變之後,所有未經虛空生物‘授權’的東西都完蛋了呢?”我還有些許疑問,“現在想想,他們花那麼大代價也要製造個虛空生物,爲此甚至被曉雪那樣的熊孩子給利用了一把,不可能就是爲了投身科學事業吧?我覺得他們製造虛空生物的目的就是給自己的世界授權——就相當於僞造管理員賬戶一樣。”
“這件事我也注意到了,墮落使徒,作爲舊帝國崩潰之後殘餘的勢力,原本他們是不應該掌握太多情報的,虛空大災變,這是我和休倫那個瘋丫頭自己推論出來的東西,別人根本不知道,也無從知道:沒有虛空生物的感應,即便是神族也沒辦法察覺任何異常,假如我們要假設墮落使徒掌握了虛空大災變情報的話,首先就是解決他們的情報來源問題:他們從何得知的?”
“說不定他們不知道呢?”冰蒂斯打着哈欠,因爲四周空間已經變異成開放式,她乾脆在我身旁自由泳起來,“都是猜測嘛,說不定他們製造虛空生物只是爲了跟你對付,只不過你跟父神都知道虛空大災變,所以不由自主地就把事情往這個方向聯想了而已。”
冰蒂斯說的也不無道理,我和父神相視點了點頭,假如是這樣那更好,起碼證明墮落使徒手中沒掌握着超出我們想象的情報來源,但涉及到那羣傢伙的事情還是多做些糟糕準備比較好,我總覺得事情不會往順利的方向發展:或許墮落使徒手中知道的事情甚至比我和父神加起來還多呢?
這不是不可能的。
正在這時,精神連接中突然傳來了珊多拉的聲音:“阿俊,你去哪了?”
“距地球兩百億光年左右——怎麼了?”
“我們發現幾個很有意思的……小傢伙,量產主機,你過來看看就知道了。”
“怎麼了?”父神看我表情有點變化,好奇地問道。
“珊多拉叫我,好像是家裡出了點小狀況——”
父神衝我擺擺手:“我還要去物質邊界看看,假如你不介意我四處走動的話。”
我點點頭,帶着淺淺和已經開始在空間裡狗刨式前進的冰蒂斯直接返回家裡。
我以爲還要去影子城一趟,卻沒想到她已經把人帶了過來,那是六七個量產型希靈主機,一模一樣的小小女孩,穿着白色的簡單連衣裙,在沙發上整整齊齊地坐了一排,從容貌到表情到姿勢都跟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就好像串一剪刀剪下來的紙人兒。
量產機,無高級思維反應,近似於邏輯設備,邏輯運算能力極強,可協調處理任何數據——這一連串定義瞬間劃過腦海,然後我看到正坐在這一排量產泡泡最左邊的小女孩似乎有點不同,眼神兒很靈活,而且嘴上還沾着點心渣子,裙子下襬有一小片灰:不知道從哪蹭的。
我衝這個特殊的量產泡泡一伸手,果不其然,對方立刻歡快地“咕吖”一聲就撲了上來,八爪魚一樣抱着我的脖子,小腦袋在自己胸口蹭來蹭去:這個是小泡泡。她這是保留曲目,跟自己的妹妹們混在一起,然後讓人把自己找出來,小傢伙對此樂此不疲,而且最近跟她媽學習打遊戲之後還多了個興趣,那就是拉一個妹妹跟自己並排站着拍張照,把照片搓出來之後讓家裡人玩“大家來找茬”,平心而論這遊戲還真沒有難度:你很難讓小泡泡這樣活潑的傢伙安靜下來超過五分鐘,她身上也隨時會因爲到處跑着玩耍而髒的跟個熊孩子(熊孩子,又見熊孩子)一樣,這樣的小泡泡跟量產機站一塊,你想分不出來都有困難!
“這些小傢伙怎麼了?”
我看了正坐在沙發對面研究數據終端的珊多拉一眼,然後彎腰順手在其中一個量產泡泡腦袋上摸了摸,這些小傢伙沒什麼獨立意識,但感情上我總覺得她們算小泡泡的妹妹,所以也很是親近,平常見面之後打個招呼,摸摸腦袋,或者送個糖果——她們喜歡糖果。
“你面前這六個量產主機前陣子做了件很了不起的事,”珊多拉擡起頭來,“還記着上次咱們去希爾維亞的甜點屋,貝拉維拉提起有一羣量產泡泡突然光臨,破天荒地要了很多精緻糕點的事情吧?”
我眨眨眼,這是好幾天前的事情了,但珊多拉這麼一提醒自己還真記了起來:主要是當時貝拉維拉跟自己講了一大堆東西讓人印象深刻,那天也是因爲量產泡泡們的原因,希爾維亞忙不過來,才讓貝拉維拉的人格出來幫忙的。
“正常情況下的量產主機,哪怕是那些突然對糖果和蛋糕感興趣的奇怪主機,也不會有太過明顯的主觀傾向,或者說她們的日常生活即便產生了個人傾向也仍然是機械化的,對個人愛好,一塊最簡單的白蛋糕就足以滿足,而那天有六臺量產機突然定了一個巨大的奶油蛋糕和一堆精緻點心,這件事引起了泡泡的注意。”
珊多拉說着,擡起下巴指了指客廳對面,我這才發現那裡還堆着十好幾個泡泡,一羣表情木然的小女孩站着隊在隨着指揮做出各種反應,而她們前面的小椅子上則站着所有量產主機的母體:孩子她媽v2.0。
泡泡站在椅子上,居高臨下地指揮着下面的十幾個量產機轉身,報數,進行隨機問答,忙的不亦樂乎,本來客廳是很大的,結果前前後後竟然塞進來二十來個小娃娃頭,頓時我就感覺自己家已經被泡泡佔領了……
“這邊這幾個都一樣,”泡泡完成了對自己閨女們的指示,讓她們原地坐下休息,然後自己啪嗒啪嗒地跑了過來,先是跳着腳抱了抱我的腰以表示孩子她媽對孩子她爸回家的歡迎,纔對珊多拉說道,“純邏輯思考,只有命令服從優先級,思維流程跟剛出生的時候一模一樣,看不出什麼變化,更重要的是她們都沒有自我傾向,對任何隨機順序的問答測試都能得出一樣的答案。眼前這六個絕對有問題。”
我被泡泡和珊多拉這嚴肅的模樣弄得摸不着頭腦,就感覺旁邊有視線盯着自己,一低頭,原來沙發上那一排六個小小女孩都整齊劃一地看着這邊,沒什麼感情的小臉上雖然紋絲不動,眼神裡面卻有點親近的意思。好吧,這是希靈使徒的正常反應。
“我後來問了問孩子們,”泡泡站在跟自己一模一樣的六個小女孩面前,明明是同樣的小蘿莉卻用着老媽的語氣,“這些孩子當天在舉辦慶祝會。”
我愣了,珊多拉則補充道:“慶祝其中一個量產機的生日。”
“這不是量產型號的希靈主機應該產生的行爲,”泡泡伸手捏着離自己最近的拷貝體的鼻子,好像在逗對方玩,“假如說她們對甜食產生興趣,那還可以歸結於邏輯模塊對某種特定信息刺激產生了強化反應:應激性也可以解釋簡單的個人愛好是怎麼回事,但當這種行爲複雜到幾個人商量着舉辦了一次生日宴會,甚至她們還湊錢買了一堆精緻糕點和綵帶玩具的時候,就不能用邏輯思維來解釋了。我覺得她們產生了感性思維,而且複雜程度很高,配合本身的巨大數據庫的話,這種感性思維恐怕甚至能表現的如同稍微有點三無傾向的正常人一樣,但理論上這不可能啊,量產機在設計上就沒有給進化留下空間,她們需要進化:希靈主機有人型外形,但分類上我們算是建築單位或者機械設備,對一個在出生時就確定了所需功能的機械設備而言,進化是沒有必要的,這就是爲什麼希靈主機只有少數母體機,剩下的都是拷貝體,可是眼前這幾個……”
“雖然距離‘母體機’的程度還相當遠,但至少已經邁出了至關重要的一步,她們已經開始產生創造性和感性傾向。”珊多拉將手中擺弄了半天的數據終端遞過來,“這是我整理好的,這六臺量產機過去一年內大概六十次有參考價值的運行報告,從一年前開始,她們的自檢速度就略微超出其他普通機體,而且在報告裡面多次提到她們出現既定任務之外的行動,這種行動出現的頻率隨着時間推移還越來越高,事後對她們進行檢查卻發現沒有任何故障。到現在,這六臺主機已經明顯強於拷貝體,她們可以自己修正自己的知識庫,創造出一些從沒有人想到過的優化小插件——雖然在整個工作流程中所起到的提高作用可能不到百分之一,改變最顯著的兩臺主機分別編號爲xl28和xl34,她們重設了自己製造出來的建造者的協調組件,並有可能正在嘗試同時啓動兩條運轉線路,對量產主機而言,這是挑戰自己的設計極限,但她們產生這種想法本身就已經在挑戰常識了。當然更挑戰常識的還是她們竟然給自己開了個生日宴會,雖然宴會組織的和小孩子過家家一樣簡陋,但她們明顯感覺非常高興……”
我整個人這時候都已經深深驚悚了,蹲在沙發旁從左到右一路看過去,六個量產泡泡跟自己眼神直勾勾地對視,從外表看,她們似乎真的比普通幸好靈動一點,但表情仍然是那樣木然,觀察了半天,我才終於從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個小丫頭眼神深處看出一點點情況:她好像有點不安。
“怎麼着,擔心自己被切片研究?”我突然淺淺附體,腦神經一抽搐,不假思索地問道,然後自己對面的小女孩扁了扁嘴:“塔維爾,很可怕的,她一定,會把我塞,進棺材裡,然後每天,火化一遍,啊,掃描一遍。”
我:“這孩子說話怎麼這個味兒?”
“這就是那個34號,前陣子自己研究雙流程模擬腳本,把自己語言模塊燒了,”泡泡臉色微妙地在那個量產主機後脖子上捏了捏,後者頓時發出一陣“嘰——嘰——”的怪聲,然後徹底不說話了,“看,新換上去的模塊還因爲莫名其妙的原因不兼容,少個驅動,這幫把自己胡亂折騰的丫頭,坑完爹再坑娘,我還得給她重編驅動去!”
我要說的是,假如真這六臺主機真的要進化,你那就是給她們每人編一套新操作系統那都值啊!
毫無疑問,這個編號34的主機絕對已經進化……不,超進化成主機獸了,剛纔她主動說話的那些內容絕對不是一個邏輯機器能說出來的,而另一個編號28的主機這時候也有了顯著的動作,她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小聲問道:“陛下,我們不會被送進研究所吧?塔維爾首席真的很可怕……”
“你們的情況由我親自負責,我還不放心那幫科學瘋子隨便動自己閨女呢。”泡泡豪氣干雲地揮着小胳膊,假如她不是一米一高的話那這個動作就更可靠了,然後六個量產機都明顯露出了鬆一口氣的表情,重新恢復到了木然狀態。
“看見了吧,進化了,但肯定沒進化完,大部分時間還是跟石頭一樣傻乎乎的,”泡泡戳了戳量產機的臉蛋,“另外還有幾個也進化了,只是沒有這六個這麼明顯,我就沒帶過來。孩子她爸,這件事絕對有價值啊,你想想看,希靈母機那得是多珍貴的單位,哪怕是舊帝國時代,一個母機也足夠支撐小半個天區的信息樞紐,就因爲我們能無限制自我複製,還能進化,在極端情況下甚至能完成科研任務,一個母機更可以作爲樞紐,把成千上萬的子機連接成超級網絡——有一臺母機和足夠的時間,你就相當於有了整個帝國——誒呀呀,我太厲害了,你等會我給你籤個名啊……”
說到最後泡泡已經快飄起來了,她這自high的本事真是相當威猛,我就沒見過說着說着能煞有其事地掏出面鏡子對裡面說句“你真牛逼”的,今兒算見着了。
而旁邊旁聽了半天因爲不懂就一直沒插嘴的冰蒂斯終於得着了說話的機會,指着泡泡義正詞嚴:“你這麼死皮賴臉是不對的,來,我教你……”
(網絡災難性故障,這是跑到外面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