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把梅洛瓦人找出來應該是一件比較困難的事,但我想只要有足夠強力的誘餌,他們一定會再次出現。當初梅洛瓦人追蹤第五艦隊時是受到了“原體”的指引,但我們沒辦法確定吸引他們的到底是“原體”本身還是那個立方體休眠設施,或者兩者兼而有之,而且也沒辦法確定梅洛瓦人是怎麼追蹤到原體設施發出的信號的。現在原體和原體休眠艙已經被研究所徹底分解過一次,即使將其重新組合起來,我和珊多拉也不確定那東西對梅洛瓦人是不是還有吸引力,所以我們決定再讓第五艦隊出去一次,這次就讓他們在帝國統治區外圍的“白區”遊蕩一番,看看能不能吸引到梅洛瓦人的注意。
假如對方真的就藏匿在那些尚未探明的“白區”,那麼一定會出現的。
珊多拉這時候已經結束了和研究中心的通訊,她關掉面前的全息投影,一邊說道:“大概明天就能完成重組,另外,我剛纔和塔維爾順便交流了一下,她猜測是休眠艙發出的識別信號在當時引起了梅洛瓦人的注意。嗯,科學家們發現那套休眠設施是一大組休眠陣列的其中一個組件,並且可能被設計有虛空傳送的能力,所以他們猜測那個立方體不僅僅是個休眠艙,還有可能是最早期的軍團傳送技術的雛形,在上古時候,帝國軍團傳送技術不成熟,那時候可能還需要把士兵放置在那種笨重的保護艙裡面才能進行跨世界傳送。所以他們在立方體上找到一組發信器,這組發信器在有能量供應的時候會不斷釋放出可以跨越虛空的識別信號。應該是這個信號被梅洛瓦人捕捉到了。”
我瞭然地點點頭,心說想當年的帝國也有技術薄弱的時候——你看看現在的軍團傳送,長官直接在面前拉一道迷你世界之門,就有成千上萬全副武裝的士兵直接從裡面列隊走出來,而當年的帝國軍團傳送,卻需要士兵躺在一個巨大的金屬立方體裡面,而且還會因爲設備故障發生減員(我們手頭的原體顯然就是遭遇了這樣的事故,他的傳送艙和主體陣列分離,結果就此迷失),這讓人不得不感嘆科技的日新月……這時候不應該感嘆這個。
“這麼說。只要修復了那個傳送艙就可以,不必驚動原體的安息了。”我想了想,覺得塔維爾搞明白了那個立方體的功能是個意料之外的好消息:自己不必驚動希靈先祖了。畢竟按照原計劃,如果想把梅洛瓦人吊出來,我們可是要把原體也當成誘餌之一的。
“這樣最好,”珊多拉心裡所想的大概跟我差不多,“原體已經爲帝國盡責,不論是作爲一個士兵還是一個標本,先祖都應該休息了。”
“第五艦隊那裡也有了迴音。他們的殖民鉅艦可以充當誘餌,還有一些剛剛修復完成的護航艦。爲了保證場面逼真形象生動,可可基納挑了他最難看的一羣飛船。我打算讓他們僞裝成從梅洛瓦人手中逃脫之後和大部隊失散的流浪艦隊,不慎落入虛空‘白區’。”
“嗯,這樣安排很好,梅洛瓦人還沒有和任何新帝國勢力接觸過,他們不知道咱們的存在,必然不會生疑……”珊多拉沉吟一下,“另外,不要把誘敵艦隊的規模弄的太大。根據之前第五艦隊遭受襲擊的情況來看,梅洛瓦人在面對大艦隊的時候會動用絕對優勢的數量來進行碾壓,這種戰術多半是跟當年的舊帝國學的,如果誘敵艦隊數量過大的話說不定就把梅洛瓦大軍吸引出來了……那時候要想渾水摸魚地抓捕他們,恐怕沒那麼容易。”
“這個可可基納也考慮到了,一座嚴重受創的殖民鉅艦,還有五六艘護航艦。這點數量想必引不來敵人的大部隊。另外還有一點——如果梅洛瓦人真的出來,我們應該怎麼在對方的大本營注意到之前,把他們全都瞬間摁倒?”
щщщ★ ttka n★ C 〇
珊多拉皺起眉來,這是整個計劃最關鍵的一環:在敵人反應過來之前完成轉移。之後才能迎來喜聞樂見的刑訊逼供時間,如果在這個環節上讓敵人溜了,估計後面的環節就都可以洗洗睡了。
“帝國艦隊不能出現,會被一下子識別出來,敵人萬一呼救成功計劃就失敗了,這個風險不能冒。僕從軍的艦隊戰鬥力則不知道夠不夠……”珊多拉很是糾結,“嗯,這是毫無疑問的事,現在新帝國的僕從軍絕對不是那個古老種族的對手,除非調集大軍,但那樣一來隱匿行動就是個問題,而且難免產生過大戰損……得不償失。”
我想來想去,突然倆人就躍入了自己的腦海,與此同時,兩個字也在腦海中逐漸明亮起來:窮酸……帝國最貧窮姐妹花,空間雙子!
“讓那姐妹倆直接把整個艦隊打包‘甩’過來?”珊多拉一愣,頓時露出微笑,“真不愧是你,想出的主意永遠是出人意料的……嗯,或許可行,空間雙子不會很引人注意,而且她們速度極快,敵人應該根本來不及看清是誰出手,即使看清了恐怕也沒時間求援。那就這樣,我去安排。”
“嗯,”我點點頭,“對了,順便請那姐妹倆來家吃頓飯吧,她們現在跟人說話都一股康師傅的味……”
珊多拉剛扭頭要走,頓時腳下一晃:“咳咳……不至於吧,她們可是領高級軍官配額的!”
“誰知道那倆活寶是怎麼過的,”我一攤手,“月入上萬都有半月泡麪度日的,‘貧窮’在那倆姐妹身上一定是個沒法驅散的DEbuff,她們總有辦法讓自己過的慘不忍睹。”
“……”珊多拉無言地看了我一眼,擺擺手消失在一片扭曲的光幕中。
我擡頭看看天空。天色已然徹底黑了下來,今日是個難得的晴朗天氣,在這城市中也能看見久違的星空,繁星點點,天高星遠,城市那喧囂的人造燈光褪去之後才能看見這般景色——我發現整條街又停電了。
“叮噹!去找找你養的那隻皮卡丘,那貨可能又去小區變壓器上自嗨了!”
“哦,叮噹特別厲害的!”伴隨着這樣一聲尖尖細細的呼叫,叮噹從我兜裡鑽出來,化作綠光嗖一聲消失在夜空中。幾分鐘後,整條街區終於來電了,而勝利歸來的叮噹則騎着一隻渾身吱吱冒着電火花的的金皮老鼠出現在院子門口——接下來小烏鴉就開始扛着她的小小烏鴉們滿院子抓老鼠。看着眼前這熟悉的一幕,我忍不住長嘆一口氣,感覺自己要是成天這麼在世界和平跟油鹽醬醋之間跳來跳去,遲早有一天得去青山精神病院躺着……
“吶,笨蛋,”正在自己的思緒不斷在梅洛瓦叛軍和叮噹的皮卡丘每天去偷電之間跳來跳去不可自拔的時候,突然感覺有人從後面拽了拽自己的袖子。扭頭一看,一個九十多釐米高的小人偶正蹺着腳站在自己身後。拽着我的袖子搖來搖去,“笨蛋,又要出去打仗了?”
我忍不住呆了一下,夜色和她額前的頭髮稍稍掩住了人偶的表情,但能感覺到一陣濃濃的怨念正從她身上飄起來,我忍不住彎腰把這個小傢伙抱起來放在肩上,拍了拍那小小的後背:“暫時還不用出門,只是派人去追查一夥叛軍的下落。”
“然後就要出門打仗了是嗎?”小人偶用力拽着我的頭髮,彷彿這樣能發泄她的怒氣。話語中帶着她一如既往的冷硬和粗暴,但一年多的相處早就讓自己熟悉了這種語氣,我知道這是她特有的撒嬌方式,“總共在家呆一星期,然後就要出門打仗一兩個月,每次都是這樣,每次都是這樣!”
小人偶越說越氣。越說越惱,動作也從一開始的抓頭髮,終於發展到連抓帶拽連撓帶踹,我頓時手忙腳亂地試圖把這個小惡魔從肩膀上拆下來。結果這還是個裝備綁定的!小傢伙乾脆抱着我的腦袋不鬆手了,自己是萬萬不敢用力,生怕弄傷了這個SD娃娃一樣大小的傢伙。
足足鬧了有半個鐘頭,小人偶似乎終於滿意了,鬆開手說道:“敵人,敵人,他們什麼時候能死光啊?”
……應該說真不愧是聽着莉莉娜的黑暗童話度過這麼長時間的嗎,她這個人生態度跟那個“只要老孃自嗨,哪管國難天災”的腹黑大主教如出一轍,雖然知道她也就是口氣挺大,但我是真擔心自己閨女就此被那個黑到掉渣的主教忽悠着走上一條憤世嫉俗的不歸路:那貨的精神污染能力可是跟克蘇魯有一拼的。這麼說吧,要是十五年前我認識了現在的莉莉娜,那這時候自己應該已經從法院出來等明年開春公開槍決了……
於是想了想,我抱起小人偶,卡着她的肋下一下子把小傢伙在眼前舉高高:“好吧,作爲提前的補償,明天就帶你去天界都市玩怎麼樣?”
“放我下來!放下來我!放下我來!你這個笨蛋!我不是小孩子!”小人偶手舞足蹈地抗議着,那小胳膊小腿揮來揮去都夠不到人胳膊肘的模樣真是百看不厭,這傢伙還是跟當初一樣討厭舉高高——雖然也不知道如今的她是真討厭還是假討厭。
看着小傢伙臉氣得通紅,眼睛卻不由自主地明亮起來,我也微微一樂:這算是哄好了。
等人偶少女心滿意足地離開,重新和一幫娃娃頭進入獵奇的童話世界之後,我忍不住自言自語起來:“說實話,還真覺得有點對不起她們。”
“爸,原來你當年就有過這覺悟啊?”我話音剛落,旁邊竟突然插進來又一個熊孩子,曉雪膩膩歪歪地蹭過來掛在我脖子上,“誒呀真是感動死了,來爸,親一個!”
“一邊玩去!多大人了沒個正行。”我摁着這丫頭的臉把她推開,心說這一幕要是讓林大小姐看見了,那肯定又是橫空飛來一平底鍋的下場。
“不過說真的,你覺得我這樣的老爸是不是挺失職的?”
看着曉雪在一邊一個勁地呵呵壞笑。我忍不住開口向這個看起來只比自己小了幾歲的少女問道,但這句話一出口我就感覺啞然失笑了,甚至忍不住想抽自己兩下:你說這場景怎麼這麼奇怪呢!
我今年才二十多啊!才二十多啊!
一個二十多風華正茂的好青年,一個二十多正青春年少的好青年,一個二十多還在追新番的好青年,你說我這歲數要扔到人類社會裡是多年少輕狂的好時節!!多少二十多歲的好青年這時候還忙着瞄學姐追學妹,跟仨倆損友去地攤上就着啤酒討論中東局勢,而我這兒卻成天思考着世界和平,每天拼命把自己訓練成一個看起來光芒萬丈的領袖,直到自己可以面不改色地給一個種族下滅絕令。同時還要跟自己十七歲的女兒可憐兮兮、如同失敗的中年大叔一樣說一句:“你覺得爸爸是不是很失敗?”,扛着一個帝國,還要扛着同樣分量的家,我這二十多怎麼就這麼……讓人啼笑皆非呢?
我越想越覺得滑稽,尤其是自己跟曉雪說的那句話——叮噹在上,不管未來這閨女是自己什麼時候養大的,可當前時間軸上,我就比她大不到十歲,你說我爲啥能說出這麼老氣橫秋的話來?
“都是被逼的。”曉雪悠悠然地說道。我一下子目瞪口呆了。
“別那麼驚訝,您養了我十七年。我還不知道自己老爸心裡想什麼?”曉雪毫不在意地擺擺手,“您就是往前倒騰回小學六年級,我也能猜到……哦,這個確實有難度了。”
我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女孩,按絕對年齡,她僅僅比自己小几歲,而按照知識和閱歷,從小就接受皇室精英教育,甚至十五六歲就開始上戰場的她。比我懂得的東西恐怕都多,然而這個近乎從天而降的少女卻是自己實打實的孩子,她管我叫爸,毫不猶豫,理所當然——這期間甚至還帶着一點公主式的的嬌蠻吧,壓根沒有想過自己隨時隨地惹出了多少亂子……
“從我記事開始,你就經常在外面跑來跑去了。”曉雪似乎沒注意我的眼神,只是自顧自地說了下去,“那時候虛空大災變已經過去,你和二叔。還有姑姑到處奔波,檢查災變過後的世界有沒出毛病,我出生在一個深淵高度活躍的週期裡,因此戰爭也是司空見慣,很多時候甚至需要你和媽媽她們親自出面才能搞定,所以我印象中抱着自己睡覺最多的根本不是爸爸媽媽,反而是狐狸姐姐……現在你知道爲什麼我看見狐狸姐姐的尾巴那麼高興了吧,從小養成的習慣,家裡總是這樣……後來災變衝擊和深淵都稍稍穩定了一些,你終於能在家呆一些比較長的日子,我卻長大了……從那天起,我在珊多拉媽媽跟前軟磨硬泡,十五歲開始上前線,因爲我想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讓爸爸每天每天都不回家……現在我覺得那真是自己做的最聰明的一件事——我發現在司令部裡和爸爸見面的時間甚至比在家裡還多。”
我:“……”我莫名的感覺無話可說。
“從這方面說,你真不是個合格的老爸,”曉雪突然偏過腦袋,翻着白眼看向這邊,但緊接着就笑了起來,“但你是個很厲害的老爸。辛迪婭姐姐說過,全虛空只有兩個老爸是最厲害的,就是你跟二叔。不是有句話麼,能力越大,加班越多,所以從小我就認命了。”
我撓撓頭髮,突然就想起了辛迪婭的大招,秘法?喚爹之術,這個技能的施法難度極低,而威力則取決於爹是幹嘛的,如果自己沒猜錯的話,將來的曉雪多半也會這個……
曉雪抱着膝蓋坐在草地上,仰頭看着暗淡的星空,語氣間突然帶上了得意:“而且我可聰明瞭,你看,現在站在你面前的是一道從大災變對面投射過來的影子,等大災變發生之後,我這個影子就會消散,以自組合數據的形式沿着時間軸向影子最初的出發點迴歸——也就是我和曉淺十七歲那年。在這個過程中,如果之前的計算沒錯的話,這些數據一旦接觸到主數據源,也就是我的本體,就會慢慢和後者合併在一起,也就是以記憶的方式慢慢重現出來。這個過程要持續將近十四年,這樣一來我會從三歲左右開始慢慢‘回憶’起現在發生的事情,比如今天晚上老爸這垂頭喪氣的樣子,然後在十七歲那年,一切記憶都將重建,影子和本體徹底融合在一起,所有與史實不相符的東西都將作爲一份記憶保存下來。這樣一來……即使小時候老爸不在家的日子,我也會一直記起和你在一起發生的事情,這些回憶一定能伴隨我度過整個童年……哦,這樣想想,曉淺真是吃虧了呢,嘛,誰讓她總是仗着自己的能力給我添亂呢……”
我繼續無言,並且一個之前始終沒想明白,也沒敢想明白的問題終於明瞭:
假如作爲歷史分界點的虛空大災變發生,那麼陪伴在自己身邊的這個曉雪會怎樣?
結論是——她不會等到十七歲,而是從三歲開始就捲土重來氣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