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火星上”,在三年多前對於我而言還是個只能對着電影頻道yy的命題,那時候的我還很喜歡看科幻電影,尤其喜歡看跟外星球相關的科幻電影――對,就是那種美國人總能在最後三十分鐘內拯救地球而且主角必然是一對或多對狗男女的電影,那時候我總是看着那種在電影棚裡合成出來的外星球景象和荒涼奇詭的異世界現象感覺悠然神往,覺得那神奇的不得了。
現在只能感嘆一句,青春不再日月如梭啊,昔日看見個月球環形山都能陶醉半天的單純少年如今已經到了在火星上撒尿和泥都沒有成就感的年紀……
淺淺一開始還對這顆紅色星球挺有興趣,扛着個鐳射炮蹦?蹦?地非要找個環形山寫上自己的名字,但很快她就對眼前單調的景色感到了無聊,抱着大炮哼哼唧唧起來,直到我招呼出七千億,大家驅車前往一號撞擊坑的時候纔算安靜一點。
“真荒涼,虧我十三歲以前一直堅定地相信火星上有外星人。”
趴在車窗上向外看了一眼,我嘟囔起來。
外面是戈壁灘一樣崎嶇不平的大地,氧化鐵讓它們看上去帶着一種污濁的紅色,可能是由於撞擊衝擊波的影響,沿途我們碰上了很多碎裂的、而且色澤和周圍土地截然不同的巨石,巨石下面的壓拽痕跡清晰,說明這些石頭是這片大地的新客人。儀器顯示這些石頭上都或多或少地帶着幽能輻射:它們是從撞擊坑附近被拋射過來的。天空渾濁,天光暗淡,火星的大氣稀薄,但陽光也相應的很弱,而且高層大氣中有太多的塵埃,因此即使這裡還處於火星日的白晝時間,周圍看着仍然有點黃昏的感覺。淺淺看着遠方的地平線,突然很開心地有了大發現,歡樂道:“看!山脈!”
我順着淺淺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發現那裡果然有一道連綿不絕的褐色“高山”,它們的高度是如此平均,在蔓延了整個地平線的長度上,竟然連一處中斷的地方都沒有,我好奇地凝神觀望,將強化之後的視力發揮出來,終於隱隱約約看清了那片連綿羣山的表面:如同一大片正在扭曲的棉絮一般。
“是風暴。”
珊多拉在我和淺淺腦袋上挨個敲了一下,“我說,一個帝國元首,一個帝國主母,至少你們偶爾也補充點常識好不好!火星風暴這個名詞,地球人的科學家都發明出來多少年了!”
“我靠!這個就是火星風暴?這麼壯觀呢?”我頓時驚呼起來,火星風暴,竟然是這麼赫赫威名的東西,以前經常在科幻電影上看到的,這次見到真的,沒想到竟然是這模樣,老實說跟自己曾經腦補過的還真不一樣,它們……比腦補的規模大多了。
在地平線的極限距離上,看着都如同一片巍峨連綿的山脈,那這要是拉到眼前,它該多大?
我和淺淺嘖嘖稱奇,儘管在外面打仗的時候也着實見過不少外星球的或神奇或壯觀的景色,可親眼目睹了這種從小就感覺特神秘特威猛的火星風暴,我倆還是有點小激動的,淺淺再次思維活躍起來,她開始跟珊多拉討論假如要在火星風暴裡面放風箏的話需要多結實的風箏線……
我一邊一個地摟着表情木然的潘多拉和眼神靈動的維斯卡,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一會淺淺出主意把給自己腰上綁個鋼絲,用七千億拖着在火星風暴裡面放一圈去,這種事兒,她不是幹不出來。
“等下,那是神馬東西?”
正在我努力降低存在感的時候,淺淺突然停止了關於在火星風暴裡面放風箏的論題,驚訝地指着車窗外面叫道。
我和珊多拉立刻循聲望去,順着淺淺的手指,我看到在左前方一個高出地面不多的小型高地上,有某樣東西剛纔在陽光中突然閃亮了一下。
“難道是漏網的小碎片?”
珊多拉奇怪地嘀咕了一句,“過去看看。”
七千億得到命令立刻轉向,輕快無聲地滑到了數百米處的高地上面,我們幾個推門下去,來到了發出閃光的東西前面。
“這可不是帝國造的,”珊多拉看着不遠處已經嚴重損壞的金屬物體,輕輕搖了搖頭,“完全壞掉了。”
前方不遠處的地面上,靜靜躺着一個狼狽不堪的機器,它一半的身子都已經掩埋在塵土中,裸露在外的部分也落滿了紅褐色的沙土,曾經可能光潔明亮的太陽能電池板現在只剩下三分之一光禿禿的支架,整個機器死氣沉沉,儼然已經失去動力很多年。
淺淺好奇地上前踢了踢那東西,頓時它上面的金屬板整個都掉了下來,帶起一片飛揚的塵土,淺淺也不嫌髒,上前把那塊破裂掉落的金屬板撿了起來,向我展示着上面的符號。
前蘇聯的標誌。
“這是火星三號。”珊多拉看了這塊金屬板一眼,帶着些意外的語氣說道,“它竟然在這裡。”
我頓時驚住了。
“你……確定?”我驚訝地看着珊多拉,“這可是人類造出來而且第一個登陸在火星上的探測器,你怎麼認識的?”
珊多拉聳了聳肩:“我對人類歷史的瞭解程度恐怕比你都高,這個就是火星三號。沒想到,竟然會發生這麼巧合的事情。”
淺淺困惑地眨巴着眼睛,她還真不太知道火星三號是什麼東西,我只能簡單給她解釋,這是人類在探索火星的最初階段,第一次成功登陸在這顆星球上的探測器,儘管它在運行了二十秒之後就停止工作,但仍然成爲了一個里程碑。
珊多拉從淺淺手中接過那幾乎已經看不出顏色的金屬板,輕輕拂拭掉了上面的灰塵,然後把它放回了前方那古老的探測器上。
珊多拉站在火星三號前不到五米的距離,靜靜地看着它,如同在行注目禮,幾乎被塵埃掩埋的古老機器在火星暗淡的陽光下反射着微光,旁邊拉出了一條長長的影子,如同風燭殘年的老兵一般,坦然接受了這番致意。
“偵察部隊,記錄我們現在所處的座標,這裡是保護區,行動時繞開這裡。”珊多拉對後方跟進收集墜落殘骸的偵察部隊下令道,隨後轉身回車。
在車上,我好奇地看了珊多拉一眼:“總感覺剛纔你有點怪怪的。”
“你是說對一個報廢的探測器表示敬意?”珊多拉微笑着,輕輕捏了捏我的嘴角,“那是應該的,因爲它是一座紀念碑,即使只是一團廢金屬,即使上面只有一個攝像機,它也是座紀念碑,而紀念碑都需要注目禮。”
“傳統。”潘多拉突然憋出了兩個字,一貫的言簡意賅。
“就是傳統,而且曾經是帝國制定的,在多元宇宙被視作法律,”珊多拉的心情似乎很好,臉上從剛纔開始就帶着微笑,“不管是什麼樣的文明,在向搖籃之外第一次招手的時候都是值得讚譽的,所以帝國曾經規定,任何人在荒涼區域見到另外一個文明用來探索太空的初代探測器或者其他有類似意義的遺物,都應行禮。在帝國的法律中,劃分一個文明是開化文明還是閉塞文明的重要條件之一,就是他們向太空發射的第一個探測器。”
我和淺淺都露出了很驚奇的神色,而珊多拉繼續說了下去:“第一個太空飛行器,第一個衛星,第一個登陸在異星的着陸艙,這些東西都是值得紀念的,帝國甚至專門爲此制定了法律以明確這些東西的‘文明地位’,就連星域神族都是這條法令的支持者。有一些附庸文明還會將他們回收到的、自己文明的初代探測器當成聖物。這些紀念物是絕對不允許交易也不允許褻瀆的,帝國會親自監督,舊帝國曾經發生過某個附庸文明的初代衛星登陸車在送往紀念館的路上被海盜擊毀的事件,那次公然違背帝國法律的事件最終導致死了四十七點六億人。”
我哐噹一聲差點掉椅子下面:“打海盜死這麼多人?太誇張了吧!”
珊多拉撓撓頭髮:“舊帝國你又不是不知道,剛開始是打海盜,十七分鐘不到就演變成了兩個文明之間的戰爭,其中一個是帝國附庸,另外一個是海盜所屬的蠻子文明,兩個文明宣戰之後帝國當地的警備兵就介入了,在三次警告並確認海盜所屬的文明不願意投降之後,警備兵摧毀了敵人的母星,後來它被稱作‘一小時十二分戰爭’,因爲從海盜襲擊到完成滅絕令一共用了一小時十二分。類似的戰爭在舊帝國屢見不鮮,那時候我們忙於在前線消滅深淵,所以本着效率第一的原則,其他地方的戰爭我們都努力壓縮在兩個小時之內結束……”
我擦着冷汗,心想幸好舊帝國已經完蛋了,這都一幫什麼樣的瘋子啊――當然他們制定的“文明紀念物保護法”確實是挺讓人感觸的。
與火星三號相遇只是個讓人頗有點感慨的小插曲,我們很快就離開了這片已經被化爲文化保護區的高地,七千億在火星廣袤而崎嶇的赤色大地上飛快地前行着,很快,前方的天空便出現了一片正在迅速放大的藍黑色能量雲:我們正在靠近最大的一號撞擊坑。
而那從天空墜落地面的宏偉殘骸,也已經出現在視野中。
如同一座自天堂崩落人間的山脈,又好像大地從地獄深處探出的猙獰犄角,在我們眼前出現了一個遮天蔽日,根本看不到頂的巨大殘骸,它的表面泛着灰暗的金屬光澤,釋放殆盡的幽能在這座暗淡的山巒上偶爾一閃而過,如同鬼魅的亡靈,曾經堅不可摧的戰艦裝甲上坑坑窪窪,尤其是我們正前方,裝甲甚至裂開了一道足夠貫穿整個殘骸的巨大裂縫,從這駭人的裂縫中看進去,只能看到黑沉沉的二級緩衝帶和緩衝帶中埋設的、已經焦黑變形的機械結構,閃電和濃煙從裂縫中崩發出來,警告着想要貿然靠近的人:高壓危險,非專業人員請勿打開後蓋……
好吧,事實上是我實在找不到好詞兒形容這個壯觀的裂痕了:到底是多強的力量,才能將一座永恆級星艦撕碎成數百塊,以如此悽慘的模樣墜落到主物質位面?
僅僅是迫降失敗麼?
還是說,這艘飛船在迫降之前,正在遭受追擊……
我看着這塊殘骸外裝甲上那無數坑坑窪窪的傷痕和高溫點射之後留下的熔融坑,心中活動起來。
偵察部隊已經在這個最大的殘骸附近建立了科學前哨站,也就是一座迅速空間展開式的前線實驗室,幾座功能性高塔,還有一個小兵站,規模上已經足夠好萊塢當成一個初代火星殖民點來拍電影,但卻是在十分鐘內搭建完畢的摺疊房。
兩名穿着白色制服的帝國技師和一些技術兵在我們趕到的時候正在殘骸下面記錄數據,並嘗試打開它的一個通道閘門,我們沒有打擾他們的工作,而是先繞着這個巨無霸開車徐行地轉了一圈,纔在殘骸正面下車。
它好像是將星艦直接截斷了一截扔下來的,長度至少也有十公里,也就是說,假如不是它傾斜着放在這裡而且有四分之一埋在地下的話,這玩意兒比喜馬拉雅山還高。
“這裡是永恆級的動力段,還有四分之一的導航系統艙段――不過後者肯定已經完蛋了,”珊多拉領着大家來到那些技術兵忙活的管道閘門前,一邊判斷道,“裝甲上有被武器攻擊的痕跡,殘骸內沒有生命反應,乘員肯定是全部陣亡了。”
“陛下,閘門在飛船解體前自我鎖死,”已經在管道閘門前忙活了很久的帝國技師來到我們面前,大聲報告道,“除了這個管道之外沒有找到其他安全進入殘骸的路徑。”
珊多拉皺皺眉頭:“我要的是解決方法,不是你們遇上了什麼麻煩。”
“我們計劃直接切割閘門,但假如殘骸內還有部分自毀系統有能量,它可能自爆。”
被珊多拉責備的帝國技師立刻說出了他們的計劃和可能產生的後果,顯然這是需要他彙報一下的。
我看着眼前濃煙滾滾的星艦殘骸,心想丫這模樣跟自毀之後還有個毛的區別……
“不用麻煩,我來試試。”
正在這時,維斯卡突然出聲打斷了技師的彙報,她對我們眨眨眼睛,血紅色的貓瞳中閃過一絲狡黠:“哥哥真笨,這是我的飛船!”
小丫頭一句話,我和珊多拉同時扭頭看天,只有淺淺還不明所以地“神馬神馬”問來問去。
維斯卡這時候已經來到管道閘門前,這個厚重的巨大圓形閘門上用血紅的顏色標註着當年維斯卡毀滅軍團的徽記,小丫頭就將手按在這個徽記上,微微閉着眼睛,開始和戰艦殘骸裡仍然運轉着的交通管制系統聯繫起來,既然閘門是內部鎖定而不是機械性卡死,那就說明它的開啓動力仍然是能用的,維斯卡就是利用這點,開始重新接管殘骸裡的各種管制權限。
這個過程沒用多長時間,當潘多拉肚子裡第三次響起“滴滴”聲的時候,她的貓瞳妹妹便長出了口氣:“搞定了!”
“滋滋……”
伴隨着金屬噪音嚴重的摩擦聲,沉重厚實的管道入口自動打開了,由於能量泄露,大門在打開的時候不斷從邊緣跳躍着明亮的火花,但幸好剩餘的動力仍然足夠這近百噸重的金屬疙瘩打開足夠的縫隙。從閘門裡噴涌而出的,是一陣異常猛烈的熱風,當場就讓珊多拉的長髮甩了我一臉,還讓淺淺咳咳了老半天,足足半分鐘,這陣熾熱的氣流才平息下來。
“這裡是個輔助散熱通道,”維斯卡領着我們向殘骸裡面走去,“雖然動力系統已經停機了,但通道的循環系統還在運轉,幽能線圈多餘的熱量會每隔五分鐘從前面的主管道循環一次,這個輔助管道里也會有熱風。這是個蠻古老的把戲,不過當年我的數據庫裡缺了些藍圖,只能這麼設計了。”
作爲一條散熱通道,這裡並不怎麼寬敞,而且四周的牆壁上都是複雜莫名的機械結構和傳導纜線,這些顏色深沉的東西當然和常見的帝國戰艦那光潔明亮的合金走廊大不一樣,卻很有一種重金屬科幻的感覺,這是我和淺淺第一次進入一座帝國星艦散熱管這樣“下層”的地方,自然感覺十分新奇,淺淺已經沿途留下了很多個到此一遊,我則不得不幫她和路上的隨便一個犄角旮旯合影留念:我們都沒什麼壓力,因爲顯然在這種高科技的地方我和淺淺加起來都幹不了啥正事……
潘多拉一路上一直在默不作聲地四處打量,雖然她的臉連幾乎沒動靜,可我還是能感覺小丫頭的視線來回移動的,顯然,對自己雙生妹妹曾經率領過的軍艦,她也是很在意的。
這條管道並不平直,由於墜毀時的衝擊,它在很多地方已經七扭八歪,不少管壁上還有寬大的裂縫,可以通過裂縫看到裡面斷裂的纜線,有一些不知道屬於原先戰艦哪些部分的大塊扭曲金屬或水晶會突兀地從管道四壁穿刺進來,擋住前行的道路,珊多拉已經露出了自己的爪子,虎虎生威地將這些攔路之物挨個撓成碎片:因爲我實在不放心潘多拉用艦炮開路時候的安全係數。
就這樣一路破壞式前進,珊多拉的爪子爲我們掃清了前進道路上的一切阻礙,最終,我們通過了這條每五分鐘就噴人一臉的散熱管道,在打穿一面合金屏障之後,進入了星艦的人員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