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獨自一人站在高聳的哨崗上,看着沉沉夜色中的基地在無邊黑暗中寂然無聲:一座座巨大的金屬建築在夜幕的籠罩下悄然沉睡,如同一隻只蜇伏不動的鋼鐵巨獸。這是我第十一次在這裡站崗,而每次看見的景色都是那麼一成不變,毫無新意。這對於我,一個剛入伍兩個月的新兵來說,還得花一段時間來學會如何打發這極其無聊乏味的站崗任務。
我拿起來自己手中的那把嶄新的高斯來福槍,看着星光在它凹凸不平的表面上反射出深淺不一的光芒,我想象着也許就在明天,它就會被噴射而出的子彈灼燒得滾熱燙手,或者重重地摔在地上,緊靠着它的主人漸漸變冷的屍體。
是的,我雖然還沒有參加過正式的大型戰鬥,卻已經在那幾次的基地防衛戰和無數場戰鬥錄像中知道了現在這種戰爭是多麼殘酷。我曾親眼看見幾個小時前還在訓斥我們的教官,不一會兒就變成了鮮血淋漓的屍體,或者連屍體都找不到,只能看到遍地一寸一寸的殘肢碎肉。
沒有人能告訴你,被蟲族異形那尖利的前爪刺穿胸膛或者被神族武士那散發着幽冷光芒的光劍揮成兩截是什麼感受,我只知道,無論我是多麼幸運,我都難以逃脫這種命運,這是在這種混亂年代,所有士兵的最終歸宿。
頭盔裡的機器合成女聲準時地響起,提醒我換哨的時間到了。我長舒了一口氣,總算可以回到矮小悶熱但比現在這個地方舒服許多的營房裡去休息了,我沿着鋼質長梯爬下哨塔,看到了來接替我的托馬斯,他是我在軍營裡最好的朋友之一。
“你這傢伙,一到換崗時間連一分鐘都不想多留。”他笑着走上前來拍了拍我的肩膀,“先別回營房裡去,我剛纔看依拉正向這邊走來,肯定是來找你的。”
“依拉?她找我幹什麼?”我好奇地問。
“我哪裡知道?難道我比你更清楚?哦,對了,今天公寓開放,你們還會有別的事?哈哈哈哈哈~~”他大笑起來,我則笑着打了他一拳,必須解釋一句,依拉是我的女朋友,第四小隊的醫療兵。
依拉果然在營房那邊等着我,她仍然身穿白色的醫療兵盔甲,說明她今晚根本沒有脫下過這身裝備睡覺,因爲穿上和脫下這一身戰甲是很費時間和功夫的。
“親愛的,這麼晚了等我有事嗎?”我笑着問她。
“我今天無論如何也睡不着覺,你願意陪我到處走走嗎?”她臉上看不出一點倦意,看來她不是在騙我。
“當然願意……”站了四個小時的崗後,我雖然已經很累了,但這種時候我顯然不能表現出來。
我們沿着寬闊的裝甲車道一直走下去,現在正好是休息日的晚上,因此我們可以在基地內隨意走動,或者在基地的酒館裡喝個一醉方休。
我們來到了基地的訓練場上,找了條長凳坐了下來,依拉緊緊地依偎着我。我擡頭看着天上,無數星辰在空中散發着冰冷的光輝,映照着寂靜的天空和慘白的大地。
夜已經很深了,整個基地裡除了酒吧裡依舊燈火通明以外,別的地方一個人影也沒有,只有少數巡邏的士兵幽靈般地來回走動。我再次環顧四周,看着這個熟悉的基地,自從我跟隨Terran聯邦遠征軍來到這個荒涼的星球以後,就一直呆在這裡。
“凱文,你看,剛纔有一顆流星劃過呢!”她仰着頭,像孩子般天真地喊道。
“是啊!怎麼,你剛纔許了一個什麼願嗎?”不知爲什麼,這種在流星下許願的古老風俗竟然一直從幾千萬光年外的地球上一直流傳到了這裡。
“我們還能有什麼願望可許呢?”她苦笑着說,“無非是能讓我們成爲那種萬里挑一的幸運兒,從戰場上全身而退,或者希望這世界上根本沒有戰爭,所有人都能幸福地生活,該有多好。”
“你太天真了,依拉,我不像你,我不喜歡幻想,我很清楚,說不定哪一天,也許就是明天,我們就再也沒有了見面的機會。”
星光下依拉的臉頓時變得更加慘白,她不由地抓緊了我的手,喃喃說道:“不,不會,我相信,我們一直會在一起,永遠。”
我嘆了口氣,沒有再說話,只是緊緊地摟住了她。
依拉沉默了。半晌,她才低下了頭,輕聲說到:“也許你是對的,但你要答應我:不管我們能在一起多久,你一定要陪着我,像今天晚上這樣,一起看這美麗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