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月宮內葉夕涼坐在銅鏡前, 任憑着北冥夜派來的宮女爲她梳妝打扮,鏡中的她一頭烏黑柔亮的青絲只是隨意挽了個髻自然垂於腰際,髮髻間插着一支淡紫色的蘭花簪, 杏眼清冽似含水, 臉若凝脂吹破可彈, 項上掛着剔透的琉璃花, 一襲水粉色的連衣裙, 袖口裙角繡着雙雙飛舞的乳白色蝴蝶,腰背用淺紫色的綢緞繫了一個大大的蝴蝶結,外披一層白色輕紗, 襯得她素雅的臉多了幾分女子的嬌媚妖嬈。
葉夕涼有些不適應的瞧了瞧一身的着裝,一向習慣了素衣的她反倒是不習慣如此華麗的裝扮, 只是北冥夜如此精心地將她裝扮, 究竟是爲了什麼, 雖然心中已有些眉目,但她仍希望只是她的胡亂揣測。
“小姐, 你真是太美了。”坐在一邊打着瞌睡的清淺見宮女梳妝完畢,跑上前驚呼道,“小姐現在這個樣子,就連南鳳第一美人也比不上小姐一分美。”
“你這丫頭又胡說什麼?”葉夕涼好笑地搖了搖頭,幸好有清淺相陪, 不然這紫月宮的日子過得更加艱難。
“時辰快到了, 請公主跟隨奴婢前往天壇。”北冥夜派來的宮女語氣淡淡, 恭敬說道。
“這位姐姐, 你可知皇上召見公主所謂何事?”清淺先於葉夕涼向那位宮女問道。
“奴婢不知, 請公主與清淺小姐跟隨奴婢前往天壇,耽誤了時辰, 奴婢擔待不起。”那宮女似是故意避開清淺的話,只是一味要求她二人前往天壇。
葉夕涼對着清淺暗暗挑眉示意,跟着宮女向着天壇而去。
“清淺,北冥夜這次將我如此打扮,只怕是與我的婚姻大事脫不了關係,,倒時候你千萬別因此爲我頂撞北冥夜,不管怎麼樣,活下去才最是重要。”
“小姐,若真如此,你的婚姻大事清淺我豈能坐視不管,小姐心屬七王爺,又豈能容得北冥夜隨意做主。”清淺憤憤不平得說道。
“今日這事你一定需聽我的,我又豈是讓北冥夜稱心如意之人,你要相信我。”葉夕涼一邊安撫着清淺,轉眼間就到了天壇。
天壇整天呈現一個半圓狀,乃是平日舉行祭天聯姻等大典之所,大殿由四根大柱和十二根小柱所依託,四根大柱代表着一年四季,而十二根小柱則意指一日十二時辰,屋頂皆是又琉璃瓦所蓋,極爲富麗。
北冥夜跪坐在最高處,臺階下兩排擺放着上好的紅木矮桌,已入座的皆是些容貌姣好的男子,有妖嬈嫵媚,有溫柔如水,也有陽剛堅毅,類型各不相同,看得她二人眼花繚亂,好不自在。
葉夕涼走至自己的座位,也跪坐下來,還未片刻就覺得雙腳麻木痠痛,有些承受不住,然北冥夜卻遲遲不開口說召見她所爲何事,她也不敢輕舉妄動。
過了快半個時辰,一個身着水藍色衣裳的男子朝着北冥夜說道:“皇上,公主乃是金枝玉葉,眼下雖受邀之人還未到齊,但讓公主如此乾等着實屬不妥,若皇上不介意,可否令在座的我們先一一向公主介紹。”
“墨王爺言過了,既是如此,朕又豈有說不之理。”北冥夜笑着答道,眼卻始終停留在門外的石階上。
思緒已不知飄到何處的葉夕涼這才又回過神來,向着聲音處瞧去,那位被喚作墨王爺的男子生的一張柔媚容顏,一雙鳳眼波光流轉,膚似白雪,脣比硃紅,一舉手一投足都散發着妖嬈柔媚,若不是他身着男裝,她幾乎錯以爲此人是由女扮男裝,怎麼看都是一張標準的美人臉。
北冥夜怎麼會把如此性別顛倒之人列入她姻緣名單之內,葉夕涼暗暗想着,掃了一眼座上之人,雖個個容貌如花,卻沒能有一個是她可以勉強着接受的。
凌鳳眠雖生得絕美,然他的個性始終淡然從容,眉宇間的陽剛之氣也未曾因爲那張臉削減過半分,反而襯得他更有王者風度,再說凌笑然雖也是溫潤如春,卻又不失堅毅,他的溫柔讓人心動,他的堅毅讓人安心。
“也不知北冥夜挑中了哪國的皇子。”葉夕涼託着腮嘟囔着,一邊客套的向各皇親貴族問好。
“南鳳國三王爺到。”站在石階處的太監高聲喊道,葉夕涼猝不及防地看向門外,想起前日在望月閣的談話恍然大悟,原來他說得那一天正是這一天。
北冥夜見凌笑然入座,與上官臨風相望一眼,眼底浮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
“南鳳凌笑然拜見皇上。”凌笑然對着北冥夜行了個禮,而後溫雅地跪坐,就算是眼光落在她身上,神情也未曾改變過一分,舉起茶杯輕抿一口,頗有些志在必得之意。
“臨風,受邀的人可都到齊了?”北冥夜側首沉聲問道。
“啓稟皇上,南鳳國還有一位皇子尚未到場。”上官臨風掃了一眼名單答道。
葉夕涼微微蹙眉,南鳳國還有一人未到場,會是誰?皇上絕不可能派太子前來,難道是二王爺?若是二王爺,恐怕她又有難了。
正在她反覆琢磨之際,那最後的受邀人迎着溫暖的光線緩步向着大殿而來,光線在他身後投射出五彩的光暈,一襲白色的長袍,雪白的狐裘披於肩上,上等的鹿皮靴上綴着兩顆上等的紫水晶,這一刻葉夕涼幾乎忘記了呼吸,彷彿她不是葉夕涼不是北冥國的公主,而是多年以前大話西遊裡等待着真愛的彩霞仙子,終於盼得了踏着五彩祥雲而來的孫悟空,她垂下眼簾深怕被人察覺到異常的反應,只是心間好似投入一塊大石,漸起了水花,沾溼了乾澀的心,驚起一層又一層的漣漪。
“南鳳凌鳳眠拜見皇上。”不過幾個字卻輕而易舉地抓緊了她的呼吸,她努力平復情緒,嘴角露出一絲淺笑,睜開眼對上那雙比星辰璀璨,比寶石更動人的眼,那眼底裡填滿了夏日涼爽的微風,令她本煩躁的心淡然起來。
“皇上,人皆已到齊,宴會可以開始了。”上官臨風在一旁小聲提醒着看得出神的北冥夜。
“各位,朕今日之所以舉辦如此重大的宴會,你們各位也早知曉,我北冥國如歌公主自小流離在外,幾月前才認祖歸宗,朕對於公主的虧欠深覺自責,正好公主也到了談及婚嫁的年齡,朕自是要讓她嫁一位好夫婿,所以特地請來各位,舉辦此次的選婿大典。”北冥夜頓了頓接着說道,“朕知在座各位皇子皆是一表人才,人中之龍,不過這選夫婿畢竟是公主之事,決定還得由如歌自己做決定,如歌你說呢?”
“如歌謝過皇上恩典。”葉夕涼感激地答道,心裡早已將北冥夜千刀萬剮,恨不得撕去他這張僞善的臉孔。
“臨風,將給位皇子的資料一一拿給公主過目。”
“是,微臣遵旨。”
上官臨風假借着將皇子的資料拿於她眼前,趁此時用腹語對着葉夕涼說道:“皇上要你最後選擇凌笑然,你也知你身中奇毒,若不解此蠱毒,你不但會武功盡廢,日後更是會飽受噬心之痛,你是個聰明人,知道怎麼做纔是對你最有利的。”
葉夕涼愣了一愣,不是因爲她身中奇毒,而是想及凌笑然篤定的表明與北冥夜的表現,突然明白了一切,原來北冥夜與凌笑然早就約定好了一切,她雖不知道凌笑然用什麼條件換取了這個駙馬之位,不過北冥夜選中凌笑然不無理由,畢竟當下四國唯有南鳳實力居於四國之首,與南鳳聯姻是北冥國最好的選擇。
北冥夜每一步都算計得恰到好處,只是棋差一招,應該說北冥夜選擇她作爲他的最重要一步棋子實在是低估了她,葉夕涼脣角向上揚起。
“啓稟皇上,公主已有了決定。”上官臨風眨眼對北冥夜示意。
北冥夜會意點頭道:“既然如歌你已有了自己的決定,朕一定支持你,現在你就將你項上的琉璃贈給你選擇的人。”
葉夕涼起身,微笑着向凌笑然而去,直到走至他身側,瞧見北冥夜嘴角不自覺的笑意,她俯身略帶歉意道:“笑然,我說過的話永遠不會改變,就算是沒有了這一身武功,要挾得來的愛是不會長久的。”
葉夕涼轉而將手中的琉璃遞給了鄰座的凌鳳眠,僅僅一步之遙,卻因爲凌笑然的一個拉扯,猛地失去了重心,她只覺眼前忽然一片暈眩,踉蹌了幾步,跌入一個熟悉的懷抱。
堅實的胸膛,身上依舊有着淡淡的蘭花香氣,依舊令人是安心的味道,她擡眼看去,凌鳳眠一手環住她纖細的腰,正視着她,臉上的神情似笑非笑,千言萬語僅一個眼神全數道盡,她覺得整一顆心都要被吸入那深邃的黑眸之中。
“如歌,你可確定你的選擇,不再改變?”北冥夜的語氣帶着十足的壓迫感,意在提醒她眼下做出改變還爲時不晚。
“啓稟皇上,如歌絕不後悔。”葉夕涼眸光悠長,回首笑意流瀉,一字一句說得極爲堅定,好似這一次,她選擇牽住了他的手,她選擇不順從命運,便不再打算放手。
“好好好,既然公主已有了選擇,朕無話可說,各位皇子請慢慢品嚐我北冥國的佳餚,朕突感不適就不奉陪了。”北冥夜忍住怒氣,語畢甩袖而去,上官臨風自然也跟着離去,在座的其他皇子眼看得不到北冥國駙馬之位也陸續掃興而去。
凌笑然有些不敢相信地最後望了一眼他二人,如春水的眸間暗流涌起,他緊了緊手,失落地離開了大殿。偌大的屋子僅留下他二人。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死?”葉夕涼瞧着他瘦削的臉,有些心疼。
“幸好你沒有死。”她尚未反應過來,就被凌鳳眠一把攬進懷中,凌鳳眠身上的蘭花香緊緊包裹了她全身。
“我就知道你不會那麼輕易地死,所以我賭這一局,幸好我賭贏了你。”
他靠在她肩上,溫熱的呼吸撲灑在她的耳際,感覺着他心臟強有力的跳動,和令人安心的氣息,葉夕涼腦子一片空白,低下頭瞧着腳尖,好似含苞欲放的雪蓮,多了幾分嬌羞,剛想要推開他,卻瞟見躲在硃紅柱子後的身影,心下了然,便繼續埋頭於凌鳳眠的懷中。
凌鳳眠撫摸着她烏黑的青絲,滿目柔情道:“我來了,以後也不會推開你了,我會將這天下翻過來找到殘食蠱的解藥。”
“我信你。”葉夕涼一怔,隨即哽咽着擡頭對上他熠熠生輝的雙眸,黑如墨的瞳色裡藏不住的愛憐還是讓她動了心,即便明知不過是一場戲,淚水卻不爭氣地掉落下來,只是她亦分不清是入戲太深還是真情流露。
葉夕涼心底暗暗嘆息,原本以爲隔了那麼些日子,這份感情早已淡泊,直到再見才明白,有些情就好像上等的黃酒非但不會隨着歲月沖淡,反而愈漸濃厚。
只是這份情,於他二人而言皆是不能觸碰的毒藥。
屋外的天空一片蔚藍,連日的大雪過後,北冥的天空萬里無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