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石轉動,樹木變動,草叢相移,土坡變坦。小徑幽現,大道小隱,整個的大小地勢一下子就變得不一樣了,原路也顯露出來了。這一來是杜雲飛要進來,黃蓉要撤去大陣,一來是她們也是要出去了。雖說只是三天,就想來,那些上來的賊人的體質也是不行了,到底是三天沒吃上飯的人,再說這死人還沒烤熟,人肉不熟是斷然不可以進食的,這一回可不是層層開啓,而是一發兒的開消息,這些個消息一一開動,立時讓這些窮國兇人看出來了。
“媽的!原來果真是有鬼!”一個兇人狠狠道:“老子們就覺得不對勁,你們還說鬼打牆,打個鬼啊!現在怎麼辦,他們又動了!”另一個兇人拔出了兵器道:“說得是,不過,現在他們開這機關,顯然是想放我們出去!話說回來,我們進來的時候,可沒見到這樣的大動呀!你聽聽,方纔地都有點的震動呢!”碧嶽道:“那是因爲,我們進來的時候,他們是一層層打開機關消息的,動靜小,我們自然是不知道的了,還有一點,她們開了機關,也就是說現在已經不怕我們了!”“媽的,爺爺雖說餓了三天,可還提得動刀,也還會殺人,怕什麼!”這個兇人一說,其餘兇人也是笑了,一個兩個不自覺地把自己的兵器都亮了出來,有海鉤子,有分水刺,有護手雙鋮,有宣花板斧,還有鬼頭大刀,五環至九環的厚背大刀,還有鋼爪子,和幾支窮國少有的鋼製弩!的確,以這些個兇人的體質,莫看他們是餓上了三天,但是必要時,他們可以自相殘殺,互食其肉,到了最後,也是要給自己留上一點足夠的力氣,這要是有人進來,可不是正好大殺一通麼,在他們看來,對方既然開了大陣,那不是自己送上門來讓他們殺,也就是等着讓他們殺過去了,哪裡還會想到旁餘!
碧嶽道:“也不能小心,兄弟們還是多加註意點的好!”一言至此,卻是從旁發出一聲冷笑,這冷笑一出,就有人道:“三爺說得好,咱們是要小心點兒了,只是在下可也是不明白,三爺說了讓兄弟們小心,不知是小心什麼,是小心敵人而來麼?還是小心三爺不肯對我們說得事!”他這一說,立有碧嶽的親信跳出來道:“花三兒,你說什麼,這是什麼意思。”花三兒道:“吳四,你是三爺的心腹,只是,有的事情怕是連你也是不知道!”碧嶽道:“花三兒,你這是什麼意思?”花三兒道:“也沒什麼意思,只是想問問大家,大家知不知道三爺爲什麼突然殺了李小狗給咱們吃食?大家就不覺得奇怪麼,雖說大家的兄弟們已經算是很餓很累了,只是還沒到這時就殺兄弟吃食人肉吧!”碧嶽冷笑道:“看來,三爺我的這一番的好心卻是白廢了!”他說着話,手卻是戴上了那鋼製的指套。這便是有了動手的意思了。
花三兒知他動手在即,當下大聲道:“是因爲咱們要做的事情敗了,是敵人從海面上來了,咱們就是完成任務也無法生離此島了!”碧嶽大叫道:“去死!”整個人便撲了上去,他不動還好,這邊一動,只聽得一種金屬繃斷之聲,卻是一支弩箭向着空處射來,這一箭計算好了,本似是射在空處,但是這碧嶽一撲,卻是正好撞到了這箭頭之上來!由此可見出射箭之人心算是何等了得了。碧嶽心中大驚,這種弓矢強弩從來都是江湖武林中人的剋星,也不知多少武力強橫霸絕一方的人物都是毀在這種器具之上,便是劉志恨本人現在的武功對上萬軍大陣的箭雨,也是隻能撐上那麼一會子,可也不能說就是無敵。血肉之軀,人力有盡時,縱是強也只是一時,米問心要說武功那是天下第一也不爲過,當時的劉志恨本就不是他的對手,只是米問心的顧忌太多,他又受制於天,一連的發出大功,讓體內真氣失衡,得了這個,急速老化,到底還是死了,死後真氣亂走,當場成灰,可見人之再強也只是人,非是神。
碧嶽“哦嗚”一聲,一個大河倒翻,落在地上,嘴上分明地叼住了一枝箭支,那箭桿是極硬的柳木,上過着桐油漆,也不知漆過了幾遍,許是三遍,許是五遍,這讓這箭桿堅韌非凡,但見汩汩血水從他的臉上流了出來,這支箭雖是叫碧嶽狠狠咬住了,但弩箭可不是弓箭,那穿透力自不可同日而語,似這近處發弩,其威力比之弓來更要強上三分,碧嶽其性也是個兇人,咬住了這箭,卻是讓箭頭穿透了他的嘴皮子,江湖上以口接箭,並不是輕易的事情,有人成功了,自可名揚一方,但是失敗的人,不叫一箭在頭上開出個洞,那纔是怪事,一張臉上的嘴皮子破開,與那武二郎一樣,成了爛臉人,牙齒牙牀都是露了出來。
從人羣中一人道:“碧三爺,你的武功之高,兄弟是知道的,兄弟這樣招呼你,不介意吧!”那吳四叫道:“李信,你這是什麼意思!想反麼?”花三兒道:“李哥只是想保住我們這些人的性命罷了!”李信道:“三爺,你想用我們這些人的性命替你爭一條生路麼?現在生路可是沒啦,就算是兄弟們替着三爺擋住了敵人,你三爺一個人也搶不下船,想游出去,嘿嘿,大海之上,三爺你臉上的血足可引出來足夠到吃三爺的鯊魚,三爺許是不怕一條兩條的,但是三爺臉上這麼大的一個洞,想來引出的至少不下於百條,三爺,你自信可以逃得出來麼?”一個呆漢叫道:“李信,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搶船,自己的船可還用搶麼?”花三兒叫道:“我把你這個癡的!死呆!李小狗怎麼死的,碧三是不想他看見敵人來了才動的手,我們的船上發了信號,三爺看了,卻是不說事兒,咱們都是粗人,沒人在意,但是敵人確實是來了,看上去也是在我們的力量之上,現在三艘大船已經指不定是不是我們的了,兄弟們又給困着,大家已經全完蛋啦!這且不算,對方開了陣,這是說,船已經到手,對方的援兵來了,咱們全完蛋啦!”都不是真不要命的蠢人,花三兒這一說,衆人可都是明白啦!
一個兇人道:“碧老三,你這活兒可就不怎麼地道了,這事兒你要是坦開來說,兄弟們陪着你一起殺出個生路來也不是不可能,大家還是跟着你的,至不濟也不過是個好說好散,可你卻是立意要拋下我們兄弟,這是你不義在先,可不是我們不義了!”另一人道:“說得是,他的水性好,往海里頭一鑽,三天三夜也不會死,只要不超過七天,以他的本事自是可以搏出個生路,但卻是要咱們兄弟完蛋,這個世上哪兒有這種道理!”還是持弩的李信道:“兄弟們,事情很清楚了,事到了如今,我們都是知道我們要是做什麼事情的,現在事敗了,不給自己找一條生路說不過去,這裡能保我們命的東西可就只有一樣了……”那言下之意也就是要碧嶽的人頭了。還不等到衆人贊同,一個小心的兇人已經摸上了來,想着給碧嶽一刀。
碧嶽卻是在靜心理氣,他雖是兇人,也是個精細人兒,一直養着體力,這時聽到身後風聲,一個踏步人便跳開,將手一伸,一下子抓在了那人的頭上,五指灌力,立時活活抓破了這人的頭骨。昔日,銅鐵雙屍以外功修那九陰神爪,便是以灌穿人之頭骨爲上,碧嶽的功夫自是不到家的,做不到這一點,但是他有着一副鋼製的指套,威力自是不可同日而語,這雖是外力,也可見出這種利害!但見碧嶽叫道:“想三爺死,你們先給爺死!”話到人到身到爪到,但叫他手指抓到,立時就是非死即殘,一個兇人一個大意,叫他活活一拳打碎了腦門子,這鋼手上的威力頓時大顯!但這裡的兇人可一點也沒被嚇到,便因他們也是兇人了,這些兇人都是立下了死志的,活過一天是偷的,哪有個怕的,見多了死,就算真個怕死,也是敢拼,他們都是知道的,在這種事情上,越是避讓,死得越快,唯有拼而可得生。只得一瞬間,血雨橫飛,死叫聲不絕,再度平靜下來,碧嶽一連三步方纔穩住了身子,他武功雖好,但是並非是一流,只是他爲人兇惡罷了,現在遇上這些和他一樣的兇人,這下子可是不好,只見他大腿背上都出現了刀劍之傷,便是頭上也是嵌着一柄短匕,也在入內不深,叫他的頭骨卡住了,不然這一擊就可以要他的命了。但是他的攻擊也不是白的,地上橫七豎八,二十多人躺在了地上,有十多人是死了的,餘下的都叫他打得殘了,再也沒了戰力。
再一聲金屬響,李信再度發箭,這一箭一下子沒入了碧嶽的肩頭,本來這一箭是要射碧嶽的人頭的,想來個一箭釘頭,但是碧嶽也不是白給的,到頭來還是將身子做了一個小動讓過了這一箭,可仍是中了箭,這箭便就說了,穿勁極大,帶着碧嶽一連的後退,把他釘在了一株桃花樹上。碧嶽卻是狠人,知道不好,想也不想,身子借樹反衝,一下子脫出了箭體,但是身上可就出現了一個洞來,不過,他卻是得了自由,不然他人給釘在樹上,這些人再度殺來,他可是一點生路也是沒有了。李信冷笑道:“嘿嘿,三爺身手是好,人說除了大爺就是四爺,我說不,還是得看咱三爺的,不過,三兒,你小子這回可還能活命麼?其實你這又是何苦,讓爺們砍下你的頭,也就是痛個一下子罷了,這樣死拼,可不是白受罪的麼!”碧嶽驚怒交加道:“幹你老孃!”一下子向李信衝去,李信冷笑連連,兩人相距二十步左右,中間還有人在,碧嶽這樣衝過來,看似是要拼命,其實是送死無疑,“你既要送死,我又怎能不笑納!”李信端着鋼弩,就要給他致命一擊!但是就在這時,碧嶽卻是一連的變步,反向邊上衝去,但見他起手如風,轉眼間就抓碎了一人的咽喉打穿了一人的胸膛,卻是奪路而逃了。李信這才知道上當,心道:“他明明傷重,哪裡還會有再拼死的決心,這裡七十多人,死傷了二十多,可還有四五十人,他是決然拼不過的,逃命纔是正理,我偏偏大意!”可現在再想自責的話也沒用,只得叫道:“死猴子狡猾,兄弟們不可放過他!”卻哪裡要人說,衆人一發兒的就追了上去!卻是一定要拿着碧嶽的人頭來換取出路生機。
碧嶽號爲翻海猿,罵他的人都叫他死猴子,這既然叫上了猴子,輕身功夫自是不錯的,這番爲了逃命,自是要用真功夫,只見這隻猴子東奔西躥,他見樹上樹,見徑鑽徑,只往那乖僻的小路中走,先時用了全力,後來開始省力,由了他的功夫深,身後最初由不斷的喊殺聲,而漸漸的淡了下來。碧嶽知道這時不能大意,小徑不敢再走了,這時走小徑只可以擺脫一時,因爲是小徑,容易留下痕跡,他又沒有精力故佈疑陣,對方動作雖是慢,但總是能輟上他的,當下尋了大路上去這一下可也是要小心,別的不說,至少要把身上的血弄一下,不然滴上了地,可不是在給人家指路麼,就在他奔着之中,忽然迎面來了一行了,這行人說說笑笑手足相攙着出來,其中還有不**人,一見碧嶽這樣從樹叢中一下子鑽出,雙方都是不由得一怔。這時,碧嶽正要說什麼,但見一個青衣男子一下子到了面前,這人二話不說,抽出了劍來,那是一口中規中矩的鐵劍,青青幽幽的光芒,也不見奇,但是碧嶽的心裡卻是徒然升出了一股萬念俱灰的感覺。萬念俱灰,真是萬念俱灰,一切所謂何來?
“咕咚”一聲,大好的人頭落到了地上,轉兩下,落定,頭臉朝上,爛了一邊嘴的臉也瞧不出切實的表情,讓人越發的鬱悶。馬鳴遠怔了怔,道:“他瘋得麼?我斬他他竟然一點也不擋!”這卻是不知,所謂無巧不成書,非是碧嶽不想擋,其一是他有傷在身,奔行一氣,體力氣力都有所損,那失了血後,更是連頭腦也轉得不快了,其二,他到了這裡萬萬想不到會遇上人,一下子就遇上了這許多人,這心裡自是要驚上一驚的了,其三,這些人裡別的不說,黃蓉與郭芙都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兒,碧嶽如何不看上一兩眼,這一看就不好,神就失了一下,雖是一下,可也是大誤!其四的是,馬鳴遠這個人心性本就是內向之人,這種人厚積而薄發,早早就有了一身的藝業,當年,點蒼不振時,他一心的抱負,竟是叫他自行悟出了一套上佳到頂的劍法來,這劍法非同小可,得了神意,自是不同於他,雖說這兩年來在大理國的名人堂裡,可是他仍是那內向沉悶的心性,這武功更是大長,出手再不是以劍技勝人了而是以劍意劍神先就奪了人的心智,心性不定者與他動手上來就三心二意,十成功夫發揮不出兩成,當年鐵劍門葉大江河與怒江劍派於恨水雙雙敗在他的劍下,都說和他動手難過,那就是受了他劍意的影響,由此可以見之了。是以,這些年來,大理國鯨吸武林高手爲其己而用之,可馬鳴遠仍是穩穩坐定他第一劍的名位,又豈是白來的。這一劍出,立時輕輕鬆鬆地削下了碧嶽的頭來。先聲奪神,就是這個意思了。
黃蓉看個分明,笑道:“芙兒,有這位馬大人保護你,你可真是能放心行遍天下了。”馬鳴遠雖是得了黃蓉的誇獎,也是不好說話,只是略微笑了一下。黃蓉心道:“是了,正是這種木訥的性子,纔可以修成這種身手,靖哥他不也是的麼,我既然嫁他就想當然知道他的爲人,又何必爲了南琴姑娘和他生這個悶氣,他只知我的氣,卻是不知我爲何而氣,想來還以爲我在使小性子,也是難爲他了。”郭芙笑道:“好了,大家小心,來了這一個,想來還有別人,看他的樣子受了傷,必是他們內部私鬥了起來,看樣子是知事怕來了。”說到這裡也是自傲,這便就是名聲了,以往強人也好江湖人也好,到了哪裡,人家衝着郭靖的面子,自是不消說了,但那只是敬,卻非是怕,由此看來,這些人雖是敬她的父親,但不怕她父親,而劉志恨的大名所行處,卻是不一樣,要說敬劉志恨的沒幾個,但怕他的卻是一大堆!
其實,還是讓人怕得好!郭芙忽然在腦中轉出了此念,正在這時,沙沙響動,一批赤身漢子閃了出來,約是四五十人,個個粗兇,一個就知非善類,一個人看着地上,大叫道:“死啦,老三兒死了,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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