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紀元二十四年。
人類英雄公墓。
正值酷夏,驕陽毒辣,從樹林下走過,可以看到穿透林葉的光在地上撒下斑駁,擡頭,一片片樹葉的紋路在瑩綠色的光芒中如血管顯現。
公墓剛落成不久,肅穆的大門前,數十米高的紀念碑上採用鏤空的雕刻法刻着近兩百萬在對抗赤焰帝國入侵中犧牲將士的姓名。
一男一女穿着華夏國軍裝,在大門前向崗亭裡的值班士兵敬禮。
士兵回禮,然後將手放下,又恢復成雕塑一般的模樣。
大門兩側的智能系統鑑別了二人的身份,伸縮門打開,電網消失。
二人結伴走入。
腳步聲在潔白大理石鋪成的小路上響起,道路兩旁的各式墓碑如最忠誠的士兵,用沉默迎接來客。每個墓碑的顯眼位置,塗飾着陣亡士兵的國旗與太陽系聯邦的符號,而在這兩個標誌下面,纔是他們自己的名字。
一團積雨雲不知何時飄到了這個在大山深處公墓的上空,其不斷爬升,龐大的身軀逐漸將支撐它的上升氣流壓得疲憊不堪,終於,它的身軀崩塌開來,化作傾盆大雨,灑在山谷中。
鄭冬沒有動用波痕的力量避雨,身上的軍裝被雨水染得更深,一旁的林欣晴默默跟着,頭髮被浸溼,貼着臉頰與額頭。
在公墓的中央位置,一塊灰色的矩形墓碑前,二人駐足。
“米沛雨,生於新紀元前一萬餘年,犧牲於新紀元二十三年。”
“軍銜:元帥。貢獻:在天苑時代……”
“死去何愁無勇將,英魂依舊衛江東。”
鄭冬走上前,繞過花圈,撫摸着冰涼溼潤的墓碑,輕聲說:“沛雨,我馬上就要離開了……人類很好。”
“赤焰帝國已經跑了,撤離了這片星域,如果在三十六年後從地球上望向大角星,你可以看到那成片逃離的戰艦。”
“昔日的入侵着,已成喪家之犬。”
在連綿不絕的大雨中,鄭冬靠着墓碑,感到一絲疲倦。
“我理解你,我只接手了人類事務一年,就再不想管理,這一萬多年,謝謝你了。”
當暴雨停歇,鄭冬蹲下,伸手,在墓碑前構造出一小塊密閉空間,將那封信放了進去。
“七天後,我和林欣晴舉行婚禮。”鄭冬說,“希望你能祝福。”
話音落下,鄭冬轉身,和林欣晴一起向外走去。
墓園重新恢復寂靜,在之後的無盡歲月裡,它將成爲人類邁向宇宙的里程碑。
近地太空,聯邦太空城。
**辦公室裡,張文啓正與資本界的代表商談着進軍外星系的問題,在戰爭結束,經濟恢復後,赤焰帝國撤離這片星域的消息在高層流露而出,對外星空垂涎已久的資本家向政府提出了開拓宇宙的要求,但政府的態度很隱晦,至今沒有明晰。
光幕門波動,鄭冬從中走出,依舊穿着軍裝,但已經乾透。
“鄭冬?”張文啓起身,他面前的資本界代表趕忙跟着起來,向鄭冬微微鞠躬。
“在商量什麼?”鄭冬瞥了一眼面帶微笑的資本界代表,問道。
“還是開發外太空的問題。”張文啓說。
鄭冬輕輕點頭,看向資本界代表,說道:“現在不是時候。”
“啓迪者大人,資本不等人。”資本界代表輕聲說。
“你放心,不會有任何人比你們先知道政府允許開發宇宙的時間,”鄭冬說着,資本界代表臉上浮現笑容,“所有民衆會同一時間知道。”
資本界代表笑容一僵,但沒有說什麼。
“你可以出去了。”鄭冬說。
“謝啓迪者大人。”資本界代表退出辦公室。
張文啓看着鄭冬,問道:“又要走了?”
“再有一個月。”鄭冬說,“七天後我會和林欣晴舉辦婚禮。”
“哦?”張文啓笑了,“你小子終於行動了。”
“我不想聲張,婚禮由你主持,帶上你的家人與政商界高級官員即可。”
“沒問題。”張文啓雖答應下來,但張開了嘴,沒有說出來,欲言又止。
“怎麼了?”鄭冬眉頭一挑。
“關於林欣晴的事情,”張文啓沉吟了一下,“我有些問題。”
“你覺得太巧了?”鄭冬哈哈一笑,“過去一年你一有機會就說。”
“是,我覺得太巧了。”張文啓道,“茫茫宇宙,你邁出地球的第一站,就遇到了她。而她還有與年齡極端不符的實力。”
“你能猜測到背後有什麼嗎?”鄭冬問道。
“不能。”張文啓聳肩。
“那你說什麼?”鄭冬在張文啓胸口砸了一拳,後者嚇得一個踉蹌。
“你想砸死我啊?”張文啓叫道。
“哈哈,”鄭冬笑道,“或許,就是宇宙的眷顧吧?”
“那祝你幸福!”張文啓衝鄭冬擺手,他其實也只是單純的猜測,拿不出任何證據,特別是鄭冬講述了林欣晴爲救鄭冬自爆了恆星級軀體的故事後,他就沒有什麼懷疑了。
“但你要想好,即便是現在的醫療技術,林欣晴的壽命……至多一百多歲,除非進行像沛雨那樣的改造。”張文啓正色道。
“……”鄭冬沉默了一下,擡頭,眼神赤誠道:“在她活着的每一天,我會盡我的一切力量給她幸福。”
“既然你想好了,那我就不多說了。”
“那七天後,過來給我當主持。”鄭冬笑道。
“嗯。”張文啓點頭。
走出光幕門,鄭冬看到在門外安靜等待的林欣晴。
“談好啦?”林欣晴換下了軍裝,穿着淡綠色的連衣裙,露出雪白的小腿,她走向鄭冬,輕聲道,“我剛纔看到資本界的代表滿面笑容的走出來。”
“他們永遠面帶笑容。”鄭冬說。
林欣晴眨眨眼,吐了吐小舌頭。
鄭冬看着眼前的愛人,愈發覺得歡喜,在來到地球后,林欣晴的性格發生了一些改變,但都是朝着鄭冬的期盼進行,現在,林欣晴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符合鄭冬的審美,簡直是爲鄭冬而生。
“在過去的半年,我們轉遍了世界,只剩下珠穆朗瑪峰與南北兩極了。”鄭冬柔聲說,“在舉行婚禮後,我們就去。”
“好。”林欣晴臻首,眼眸中涌現期盼。
“地球的文化,景色,”林欣晴說,“真的很好看。很難想象,宇宙中還有文化如此絢麗多彩的星球。”
“這其實就是地球文明快速發展的奧秘。”鄭冬神秘一笑,摸了摸林欣晴的黑髮,“也是我爲之奉獻的所在。”
“你就不爲自己考慮一些嗎?進入銀河系的文明社會,你一個人就是一個文明,一個文明就是一個個體。”林欣晴問道。
“沒有地球,就沒有我。”鄭冬微笑,“地球在我心目中比我的生命重要得多。”
“哦。”林欣晴將頭埋到鄭冬的懷裡,語氣中好像有些感傷,“是地球還是人類?”
“嚴格地說,是人類。”鄭冬道,還未察覺懷中人兒的意思。
“那和我比起來呢?”林欣晴小聲說。
“呃……”鄭冬啞然。
“放心,我很明事理的。”林欣晴從鄭冬懷中直起身,雙手背後,眸子中劃過狡黠之色,“你不用糾結。”
“我……”鄭冬摸了摸鼻子,真不知道怎麼回答。
林欣晴也沒有追問,眼神深處閃過莫名的色彩。
七天後,華夏國首都,天府酒店。
懸浮與空中的島狀建築上,結合了西方城堡與東方亭宇,歷經戰爭洗禮猶存的大酒店前,是一片一望無際的綠茵。綠茵中央,以白色爲主色調,綴以彩色花朵的圓門前,身着西裝的鄭冬與穿着白色婚紗的林欣晴相互挽着,緩步走過紅色地毯。
“我在此榮幸地宣佈,數次拯救地球於危難之際的啓迪者,迎來自己的婚禮。”張文啓站着婚禮臺上,莊重發聲,“啓迪者大人的新婚妻子,名林欣晴,是一萬多年前覆滅之戰中倖存人類的後代,流浪宇宙,不經意與啓迪者大人相遇。”
“這是宇宙的眷顧,是上蒼的恩賜。”
婚禮並不是按照西方宗教的模式進行,只是林欣晴與鄭冬都覺得這樣更有儀式感。
兩人走過圓門,登上婚禮臺,轉身,面向衆人。
各國政要,軍隊高官鼓掌。
樂隊奏起曼妙的婚樂。
兩人的信物依舊採用的戒指,雖然這一代人類沒有出現鑽石營銷的騙局,這種閃亮發光的堅硬石頭還是博得了林欣晴的喜愛,爲了賦予戒指不一樣的意義,鄭冬特意跑到天王星挖了兩顆,並且對其內部雕琢,安裝了通訊系統。
“新郎新娘互換戒指。”張文啓朗聲道。
鄭冬看着佳人,微笑着拿起後者白皙的左手,將無名指上的戒指取下。
林欣晴臉龐微紅,看着那顆閃閃發光的石頭,眼中柔波如水。
戒指互換後,鄭冬看向衆人,道:“任何誓言,都不如實際的行動。但在此,我向全世界保證,妻子餘生的每一天,都是美好甜蜜的。”
衆人鼓掌,一些女性領導人眼中浮現回憶之色,嘴角勾起笑容。
之後,就是夫妻二人走下婚禮臺,向來客一一敬酒,聊天的環節。
夜晚降臨時,婚禮的神聖與莊嚴剛剛褪去,在聖潔的月光下,二人步入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