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又見夙墨[修]
一把黑色的七絃琴被擺在了木案上,梅君盤膝而坐,一手輕輕拂了一下琴絃,隨即一串動聽的絃樂便流轉而出。他示範了一下基本的指法,想到艾米特之前驚人的學習能力,梅君便選了一首較有難度的樂曲,名爲《飛天霓裳樂》,只見他十指撫琴間,琴音如行雲流水,忽急忽緩,似將人帶入了另一番境界。
就連艾米特也不感到震驚,這個人的技法如此嫺熟,這首曲子不僅是技藝高超而已,更需要彈奏者的內心平靜,可以說一個人的心在這首曲子裡顯露無疑。艾米特在欣賞這首《飛天霓裳》時甚至有種在神聆聽聖樂的錯覺,這個人所奏之樂甚至可以與神的洗禮樂相媲美,一時間艾米特的心中升起幾分熟悉和親切之感,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才可以做到這個地步?
一雙湛藍的眸子在眼前這個月白的影上凝神許久,自他第一次偶遇這個人時他就給自己一種與衆不同的感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艾米特確實很欣賞他,雖然他不願意承認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和尤利爾在某種程度上有些相似。尤利爾擅樂,梅君亦是,尤利爾總是帶着幾分冷漠幾分傲氣,梅君亦是,甚至在第一次見到他的背影時,艾米特的腦海中首先想到的便是尤利爾。
不知不覺間,艾米特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的全是尤利爾的影,他聽見尤利爾對他說:“艾米特,若你喜歡我的琴聲,我願意永遠只爲你一人彈奏。”金色的花園之中,他渀佛看見尤利爾銀色的短髮在風中飛舞,在星辰中灑下點點斑駁,他似乎還能感覺到尤利爾擁着他與他做最後的道別:“等我回來,即使我們彼此永遠不能相見,艾米特我也希望你能夠堅強。”
如黛的眉峰蹙起,一些記憶的片段無法遏制的襲來,他甚至已經忘記了自己在何處。
十指在琴絃上輕輕一按,一曲終了。
艾米特睜開眼睛,眼神中多了幾分憂鬱之色。或許自己選擇這把琴的時候心裡思念的一直是他吧…
靜靜的在琴邊坐下,手撫琴,修長的十指按上琴絃,指法無一處錯誤,撥動,輕挑,依舊是動作優美,絃樂如潺潺溪水般流淌而出,而琴中所藏的特殊的感也隨之傾瀉而出。就在曲子達到□的一剎那,琴聲突然戛然而止,斷裂的一根銀色弦無力的垂落,他暗自苦笑一聲,原來在自己的心裡,永遠沒有誰能夠超越他,就連自己也不可以。
艾米特起,一言不發走出了輕語閣,第一次在他人面前失了禮數。那三人正爲艾米特的天賦驚訝不已,都爲他這一突如其來的舉動摸不着頭腦,看着大開的門,各人心思不一,唯獨那梅君似乎察覺到什麼一般,對三人道:“時候也不早了,既然如此,各位早些歇息,告辭。”說完抱着琴緊隨而去。”
見艾米特已經離開,自覺沒有再待下去的必要,其餘人也都紛紛散了去。
先走一步的艾米特並未回清雅閣,而是直接飛出了清風樓,冷冷的風吹向自己的臉頰,他卻似什麼也未感覺到一般,以極快的速度向着遠方飛去,等到氣力用盡了才從空中降落,停到一處谷中。
起先艾米特並未發覺這裡有什麼不對勁,但是當他看到漫山遍野的黑蓮時,突然記憶中閃現出模糊的幾個片段,他突然想起這些似乎都曾在夢中出現過。而且不僅如此,這裡自己似乎也來過。艾米特努力的想讓自己回憶起昏迷那段時間的記憶,頭腦中卻依然空的,沒有半點頭緒。
“谷主請公子到谷內一遊。”漆黑的谷中突然亮起很多荷燈,一名黃衫女子從荷燈之中走出,來到他的面前。那女子睜着水靈靈的大眼睛,不帶絲毫膽怯,甚至還用另一隻手攙扶起艾米特的手臂,未等艾米特回答便將他拉入荷燈深處。
當進入荷燈盡頭之時,只見那黃衫女子甩了甩衣袖,四周的荷燈紛紛熄滅,眼前飄滿霧氣的湖面上霧氣一時間盡數散了去,露出幽藍的湖水。
黃衫女子拍了怕手,湖面中的黑蓮渀佛得到感應一番竟然散發出幽幽的紅光,內裡通體血紅,外表卻依然漆黑如夜。
接着中心的湖水開始下沉,露出一條通往地下的階梯。黃衫女子率先步入,艾米特隨後跟上。
雖然還不太清楚那個谷主爲什麼要將自己請入谷中,但有一點他卻很明白,如果想要弄清楚這一切,自己就必須進入其中一探究竟。
就在他踏入石階的一剎那,周圍響起水聲,將入口出掩蓋,而奇怪的是湖面似乎與這裡隔絕開來一般,並未將這裡淹沒。沿着石階旋轉而下,不久便開闊起來,紅色的蓮燈鋪滿所經過的每一處道路,接着一座雕像出現在面前。
這是?當艾米特看見雕着人魚尾的塑像之時,露出疑惑之色。如果他看的沒有錯,這似乎是個半獸類的生物,可是卻又不像半獸人那樣面目猙獰,甚至面貌異常美麗。他還從未見過水裡的半獸類生物,艾米特站在雕像前停留了半響,甚至都沒有跟上黃衫女子的腳步。
直至一人的聲音突然傳入他耳內:“它已經在這裡很多年了。”聲音不大卻帶着另人舒心的氣息,“自從我來到這裡,它就一直在。”艾米特轉,只見一名着淺青色衫的男子從不遠處走來,黑眸似水銀中的一點,渾盡是掩不住的仙人之礀。
艾米特直覺他就是要見自己的人。
“隨我到亭中小坐吧。”夙墨說完便徑自向前方走去,艾米特此時也只好跟上。二人來到前方一處亭臺中,四面飄着帷幔,仔細一看,周圍竟都飛舞着發着熒光的蝴蝶,這些蝶時而在石桌上停留時而在帷幔上飛舞。
艾米特發現這裡幾乎與他的空間有異曲同工之處,無論是哪一處,都佈置的異常別緻其中的機關更是精妙。
夙墨輕輕釦了一下石桌,桌面上便出現了兩壺香茶,一盤水果和兩碟糕點。他輕輕一擡手,從遠處飛來兩朵黑蓮,石桌上的茶壺便似有人指揮一般,從空中傾倒出蜜色的茶水,盛入兩朵黑蓮花之中。
夙墨以蓮爲盞,真是異常奇特的人。
艾米特自從來到這裡,還是第一次見到這裡的人可以使用與他類似的手法來控制事物,可是他不可能與自己來自同一個地方。
雖然他來到這個世界的時間並不長,但是他卻發現了這個世界的奇特之處,這裡有兩種不同的人,一種人可以使用特殊的能力,但這種能力卻與魔法有着完全不同的根源,另一種幾乎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不過即使是第一種,也無法與他那個世界的人相比,除了…此時艾米特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斷崖上張揚的銀髮和一張冷血卻又唯我獨尊的容顏。
夙墨輕啜了一口濃茶,看着斂目沉思的艾米特,只見兩道扇形的剪影投下,愈發襯得高的鼻樑與衆不同。
艾米特睜開湛藍的雙瞳對上那雙黑水銀般的眼眸,隨即舉起蓮花盞湊到口邊飲下,味道甘甜,帶着獨特的果香。他莞爾一笑,將蓮盞放下,緩緩道:“說吧,你是不是知道什麼。”用的不是疑問而是肯定的語氣。
“不錯。”夙墨回答的很乾脆,沒有絲毫隱瞞之意。
“那麼,你是想告訴我什麼呢?”艾米特依舊舉止優雅,右手執起蓮盞,輕輕揚起一些弧度,蓮中的茶便沿着蓮瓣流淌入喉,沒有一絲一毫灑落在外。這蓮花盞看似好用,實際上沒有一定功力的人是無法靈活使用的,不過這可難不倒他,與天界的茶具相比,這些可真是微不足道了。
沒有想到他會提的如此犀利,夙墨露出一抹欣賞的笑容,隨即道:“我只是想告訴你有些人可以相信,而有些人卻不能相信。”
夙墨這句話說的異常含糊,但是仔細一想卻又暗藏着不少玄機。
艾米特面上看不出半分異常之色,而他的內心卻對這人生出了幾分警覺,這個人似乎不僅知道他的來歷,甚至對他的行蹤也瞭如指掌,他說這話到底是何意?是在警告他有人要對自己不利?或是這根本就是他對自己的警告?!他究竟想從自己這裡得到什麼?艾米特藍色的眸子暗了暗,如果有必要的話,或許只能…藍眸掃過對面之人的面孔,眸色中透着幾分不易察覺的殺機。
他不是個愚笨之人,要想再這個世界生存下去,如果懷着一顆慈悲之心,即使他可以放過這個人,而這個人也不會放過他。
該來的總會來,怎樣也無法逃避,既然不能逃避,只能去面對。
如果可以的話,他真的不願意再去屠戮任何一人的生命,充滿血腥的生活不是他想要的,而這個人知道的一切足以讓他所有的平靜都化爲烏有…
“你想殺了我?”夙墨嘴角竟掛着淡淡的笑容,這一笑竟似風拂面。並未因此有半分不喜之色,相反卻對他讚賞有嘉:“記住,對任何人都要如此一般。”
艾米特並未回答,在心中卻繞了百轉千回,此人能看穿自己的心思確實不一般,如此看來,自己與他的交鋒纔剛剛開始。
艾米特不再隱藏自己的真實樣貌,金色的發在夜空中散發着聖光,白色聖袍上,藍色的鑽石扣襯得整個人愈加褶褶生輝。
“你果然還是現在的樣子更美。”夙墨忍不住讚歎道。
艾米特背靠在亭柱邊,雙手抱肩,然與他開起了玩笑來:“這麼說,你見過我,是在夢裡麼?”碧藍的眸子含脈脈的看着他,讓一向淡泊寡極其理智的鬼谷主人幾乎招架不住。
夙墨眼角帶笑,幽幽道:“確實在夢
裡見過。只不過…”說到這裡,他突然停了下來,盯着艾米特凝視了一會兒,才道:“你不記得而已。”
“是麼,沒想到我們如此有緣。”艾米特此時突然對他生出幾分好感,沒想到這人看似嚴肅卻也如此有趣,不過與他保持距離總沒有錯,是敵是友過些時候應該能知道了吧。夜色下,碧藍的眸中看不出掩藏的寂寥與心思。
金髮無風自動,瞳孔中投出的是另一個男子的影,墨發黑眸,那人面上的笑容褪去,恢復了一貫的冰冷。
夙墨就是會給人這樣一種感覺,不笑的他如同九天的仙子,明明說話平和卻始終給人一種距離之感。而艾米特卻恰恰相反,他可以對任何一人微笑,卻始終與人保持距離。
“今夜留下如何?”?夙墨出其不意的邀請另艾米特大感意外。
“你就不怕留我在谷中殺了你?”艾米特坐回他的對面,雙腿交疊,一隻手支着下巴,眼神中帶着幾分揶揄幾分揣摩。
夙墨明明聽出了他的拒絕之意,卻回道:“怎麼會,即使你殺了我又如何?”艾米特的額頭幾乎飈出三條黑線,見過臉皮厚的,卻沒見過臉皮如此之厚的,這樣一說自己反而不得不留下。
艾米特沉思了一會兒,即使自己可以回去,他的行蹤也許仍然在他的掌握之下,如果是這樣,倒不如今晚留在這裡,他也可以趁此機會探查一下谷中的秘密,看看這個人到底想做什麼。當然最重要的一點,他有足夠的把握這人無法傷到自己,此時的他不會知道正是自己的一時疏忽卻讓他以後每每想起這一夜時,都會爲自己的這一想法感到可笑。
“可以。”
見艾米特終於應了他,夙墨似乎有些高興,對着暗處喚了聲:“蘭兒。”只見之前的那名黃衫女子突然出現,對着他欠了欠:“主子有何吩咐?”
“將這位公子帶到水。”夙墨吩咐完便對艾米特道:“谷中簡陋,還請多包涵。”艾米特點了點頭,跟上黃衫女子的腳步。
看着艾米特離開的背影,夙墨的嘴角微微上揚。
直到見到水的一剎那,艾米特終於明白這裡爲何名爲水。隨着黃衫女子穿過一堵水牆,水牆之後卻是一處所,四面環水,而周圍的水牆從裡面看來卻似流瀉而出的瀑布一般,絲毫沒有噴灑到樓閣之上。
那名黃衫女子將艾米特帶入裡間,只見巨大的白玉水池中冒着白氣,女子將衣物放在一邊,道:“公子,奴家先告退,臥房便在隔壁。”說完那女子盈盈退了出去。
艾米特看着關上的門,又看看冒着水汽的白玉水池,衣袍滑落間,完美的肌體呈現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