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出人言,一副主動投誠態度的,正是被成肉皮棕子的牛鬼。它已經被“血肉薄膜”硬生生裹瘦了一圈兒,先前肚子裡給擠出了“信仰體系結晶”,現在八條節肢眼瞅着就要再斷一回……
貌似它還是更擔心自家將斷的腿。
章瑩瑩的好奇心快要爆掉了,懸浮攝像頭立刻就懟上去,一陣猛拍。她還想再讓牛鬼多說幾句,可那傢伙不知道是給嚇壞了腦子還是怎地,就是“我配合”三個字來來回回,剩下的就又迴歸了含糊稀爛的嘶喊嚎叫。
“總不能它就會講這三個字兒?”章瑩瑩思路再度起飛,“那它以前過得是啥日子啊!”
羅南與對面“慫貨”的交流,因爲牛鬼的突然發聲而中斷。不過,交流雙方的注意力,也就順理成章地集中到這本就算是問題核心的目標上。
羅南也還罷了,數十米外的“瀑布牆”上,那顆在水流中時隱時現的“邪眼”,在這瞬間光芒劇盛,直照過來,體現出對面強烈的企圖心。
“沒用的,早先寄生到邊上了都搞不定,何況現在?當然這也是個好的變化……能交流就能更全面地攝入信息,進行判斷。”
羅南的手再一次從牛鬼上方的“虛無樹叢”中切過,像是魔術師的做派。
這次,“虛無樹叢”的密集熒光,卻是又黯淡下去,其明滅狀態,看上去完全由羅南掌控。
偏在這最黯淡的狀態中,有一道更具實質性的光鏈,就從羅南指尖射出,像是最爲耀眼的閃電,在“樹叢枝椏”裡穿行而過,又隱沒不見,燦爛而短暫。
章瑩瑩看羅南變魔術,快看出幻覺來了:
她覺得那道“閃電”的消失,不像是“熄滅”,而是打穿了虛空的屏障,從“樹冠”位區一路穿梭,打入了隱沒在虛空之後“根系”區域,做更深的滲透……
如果是幻覺,那一定是蒙衝的鍋,源頭還在羅南那裡——“植物型”的表述神神叨叨,讓人胡思亂想。
然而下一刻,還在那裡嚎叫的牛鬼,嗓子驟然就堵了,“嗬嗬嗬”地吐不出個完整的音節,很快呼吸都變得困難,頭面處本就巨大的牛眼,更是要整個地凸出來。
章瑩瑩還以爲是“血肉薄膜”扼住了它的脖子,羅南要對牛鬼下手了……可再一看,情況並非如此,這想法更是完全沒道理,這下徹底糊塗了。
幸好僅過了一秒鐘,羅南就收了手,讓牛鬼得以喘息的同時,也做了簡單的解釋:
“做體系的深層切分,它的排斥症狀挺明顯的,上下通路不暢。信息承載能力、自適應能力都有問題,不像是經常和信衆互動的樣子,但能夠培育到這種規模,很奇怪……這裡面有一些值得研究的空間,可貌似你做不到啊。”
羅南是指“慫貨”,但章瑩瑩心口悶一了記,再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乾脆利落地調整到“無腦觀衆”的層次,免得再被波及。
“慫貨”沒有即時迴應,海上的那面“瀑布牆”上,“邪眼”的光芒卻暗了下去。
目前看上去最倒黴的還是牛鬼,投誠宣告屁用沒用,倒是已經被強裹着縮了一圈的軀體,像是又脫了一遍水,變得乾癟許多。一時間叫都叫不出來了,只懂得仰躺在甲板上,大口喘息。
遊艇還在高速行駛,海面上的“瀑布牆”也在一路跟隨,不過彼此之間的交流突然就斷掉了,大概是在權衡?
現實並沒有給對面太多思考的時間,被強行斬斷的雲氣上空,忽然碾來了一波轟隆隆的“輕雷”——這不是雷聲,而是超音速戰機掠過的聲音。
不過對於這邊的一干人等來說,更能吸引他們注意力的,還是那邊強橫旺盛的氣血能量。
難道蒂城那邊追蹤而來的超凡種到了?
真夠快的!
章瑩瑩下意識回頭,去看武皇陛下。後者搖搖頭,從章瑩瑩懷中抽出手臂,轉身便走。
“哎哎,老闆!”
武皇陛下沒有迴應,不過她的意思很明顯:這片區域內,已經是四個超凡種級別的強人了,再對峙下去,意義何在?
沒說的,肯定是打不起來了。
果不其然,“慫貨”橫亙在周邊海域的兇橫意念,也開始沉斂下去,相應的天空中的雲層,都顯然“活潑”許多,開始逐漸填補中央的殘痕。
不過,該表達的還要表達,該說的場面話也肯定不會漏過:“我會盯着你的……告訴我,我們是朋友。”
“也許我們很快就會爲友誼乾杯。”
真不容易,“大佬羅”把人設給立住了。
對面再無迴應,惟有“瀑布牆”上的邪眼徹底熄滅,隨即捏合的海水散落,擊打海面,轟然作響。
羅南籲出口氣,還沒從人設中跳出,雲層深處,便有一架亞光灰塗裝的戰機先一步穿出來,距離海面不過百來米,在遊艇斜上方呼嘯而過,末了還擺了擺機翼……天知道是什麼意思。
戰鬥機就露了一回相,然後頭也不回地往大洋深處飛走,看方向,還和遊艇同路。
“誰啊這是?”大佬羅瞬變好奇寶寶,扭頭找章瑩瑩要答案,後者只能攤手以對。
要說遊艇的行駛速度還是很快的,這一點兒小小波折之後,就徹底駛離了之前最慘烈的海域……如果不算依然裹着艦體半邊的“血肉薄膜”的話。
形勢緩和,思慮不可避免又進入到複雜區間。章瑩瑩想想這層“薄膜”的來源,再聯繫一下操控者,整個人都不好了。
看羅南有過來說話的意思,她直接揮出了白虹:“你給我打掃乾淨了再上來,我的船啊混蛋!”
隨着狂風巨浪開始消歇、羣聚的海洋生靈死傷殆盡、“血肉薄膜”全面退回海中,遊艇的下層甲板,變得好像狗舔一樣乾淨。
至少表面上看去是如此。
章瑩瑩總算內心強大,姑且就把這個當真了,踩在甲板上,也沒覺得怎樣,只是靠近羅南之後,忍不住就伸手,捏着對面還有幾分稚氣的年輕面孔,仔細打量:
“我以前怎麼就沒看出來,你還有這麼個變態屬性呢?”
“操作失誤的事情,就別提了。”羅南直接讓面孔虛化,脫離章瑩瑩的鉗制。
但這樣的手段,無異於再給他的“變態”模板上,又砸下一根釘子。
章瑩瑩又想翻白眼,她今天放出的衛生球數量大概可以讓整艘遊艇十年之內不生蟑螂……
“啊哞哞,活過來了!”
這個時候,甲板上的牛鬼,脫去了“血肉薄膜”的束縛,也緩過了肌體變形的痛苦,終於能夠回正身體,趴在甲板上,八腳支立,胸腹貼地。
如此已讓它如獲新生,高聲讚歎。
羅南、章瑩瑩還有蒙衝的視線都轉移過去,在其畸形的軀體上集火。
一瞬間,牛鬼就把身體硬往下挫了至少半米,幾乎平貼在甲板上,唯有牛頭微微仰起,硬擠出一個極符合人類認識的“笑臉”。
與其說是什麼牛鬼,更像一條諂媚的大狗,讓它就地趴在甲板上舔食吃,也是千肯萬肯的樣子。
章瑩瑩忍不住嘟噥了一嘴:“秘密教團都該哭泣吧?!”
蒙衝:“……”
羅南的視線卻是在牛鬼身外懸浮的“虛無樹叢”上——要說牛鬼很聰明,至少它明白懷壁其罪的道理,直接把身上最有價值的東西亮出來,任由處置。
“怎麼樣?”章瑩瑩在旁邊詢問處置意見。
羅南“嗯”了一聲,沒有即刻迴應。
可越是這樣,趴伏在甲板上的牛鬼,便越發地瑟瑟掃抖,先前高聲讚美的姿態已經徹底不見,只有八根節肢,其下端在顫慄中擊打甲板,“咯拉拉”像是隨時要散架的樣子。
一旁的蒙衝,乾脆扭頭看天。
章瑩瑩眨眨眼,很配合地轉移了話題:“老闆剛纔傳話了,血妖想見你。”
“血妖?”羅南總算記得這個超凡種名號,不久前他們一幫人還討論了這位收購《牌組》雜誌的莫名操作。
很快他又醒悟:“剛纔飛過去的,是他吧?”
“嗯哪,就是他沒錯,他想和你談筆生意,說是有你肯定感興趣的牌面。眼下,先一步到科羅基地去了……老闆替你答應了哦,說這是個很擅長賭博的傢伙,而你最不缺乏運氣。”
“這也是‘外交’的一部分吧。”
“聰明。”
其實羅南更想問問武皇陛下,“慫貨”究竟是哪個,雖然他已經有些猜測了,可直接看標準答案不好麼?
“對了,關於這個傢伙,老闆早就說了,是你的戰利品,怎麼處置,由你來定。”
羅南隨口一句:“直接扔下船可以嗎?讓它向‘慫貨’兄傳達一下善意?”
“隨你便嘍。”
“啊哞啊哞!”
牛鬼當即就嚎叫起來,顫慄的尖肢幾乎要戳破甲板,然後就瘋狂展現自家的語言天賦,“留着我,留着我,我有價值的,我有牌面的……”
羅南就笑:“就憑你捲款逃出阪城的牌面嗎?”
牛鬼愣住了。
“大佬羅”順勢上線:“暗龍神大人,大澤教團上上下下看到你這樣子,大概會集體剖腹吧?或者,我可以拿你和鬆平義雄談談價錢?”
“別,千萬別!”
“咚”的一聲悶響,下層甲板這回真的給刺穿了,牛鬼卻已經顧不得章瑩瑩怒視過來的眼神,拿着牛頭繼續撞擊、哀號求饒:
“鬆平義雄早就死得連渣都不剩了,現在那邊是個魔鬼,魔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