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南當初做題的時候就已經想到了:兩種不同頻的干涉波,根據戰爭體系框架“干涉節點”要求,是要他成爲一個可以進行“雙線干涉”的特殊的“活節點”。
所謂“活節點”,就是承載大君級別力量的兵器載體和智能工具。
在那個級別的星際戰爭裡,大君級以下的參與者,本質上都要圍繞這個框架、這個功能,找尋各自的價值。
大家都是“活節點”,但也有專業和非專業之分。
像羅南在“測驗時空”加入的“前委一局執行處”,是專業幹這個的,直接爲純大君服務。就等於是純大君在一線戰場延伸出去的手足、神經,爲他提供反饋,也在戰爭體系框架常規節點出現異常時,充當臨時節點,確保純大君威能通達無礙。
而羅南這“雙線干涉”的“活節點”,就更加特殊。
按道理講,瞳環-28758號小行星及周邊戰場不需要什麼“雙線干涉”,因爲那裡就一個純大君,“單線”完全夠用,“雙線”要求只是增加難度,還會很“費人”。
但那種形勢下,純大君怎麼可能做無意義的事?
於是很自然就能得到一個判斷:
瞳環-28758號小行星及周邊戰場,“很快”就會有其他大君進場!
這個判斷很靠譜,因爲那時候純大君以一己之力對抗包括“夢神孽”在內的三個大君級強敵,戰線隨時會崩,來位己方大君支援纔是最合理的。只看“二星門戰役”的內層和外層戰場,有哪位參戰的大君能夠騰出手來。
可如今再回憶,“外層戰場”是由洛魅大君獨立主持,關係後勤保障,除非戰事進展極度順利,且確保所有大君級強敵都被纏住,不可能脫身,那位纔可能趕去支援;“內層戰場”的話,榮初大君被“黎血咒”纏上,湯彰大君控制“幻魔海”,兩人都是兌子;湛冥殿下則既要壓制“赤輪魔眼”周邊極度惡劣的孽毒環境,又要保證“二星門”要道暢通,還要應對五百穢的襲擾,也很難騰出手來。
又有誰能脫身呢?
或者,根本就沒有誰從原有戰場脫離,而是一個以前羅南從來沒有考慮過的人物。
羅南手指又一次從“虛擬工作區”劃過,這回黑暗深空的界面也給抹消,代之而出的是彷彿染着血色的壘壘雲氣,以及吹刮到臉上的凜冽罡風。
剎那間這雲氣罡風飛卷,將羅南一口吞下,又向無盡遠處蔓延,替換掉了閉塞的臥室,化爲羅南最熟悉不過的“雲端世界”。
只是此刻,“雲端世界”並不是羅南最熟悉的狀態,他剛移轉過來,身體便不可控制地向下急墜,周邊雲氣魔影撲擊過來,似要將他撕成碎片。
如此,依稀就是蛇語到此“試驗”時,曾經歷的場面。
羅南也如當初的蛇語一般,身外忽有“鏡鑑”明光懸照,任千百魔影撲擊,都在光芒中粉碎消融。這些魔影不會發聲,如同演一出慘烈的啞劇,可沒多久,雲氣深處分明就有碾過去的“隆隆”雷鳴;緊跟在雷音之後,就是一聲絕不類正常情況的尖銳嘶叫:
“閽君你不得好死!”
羅南已經知道了,這是榮初大君。
是被“黎血咒”纏身,被親人攻擊,絕望死滅之前,慘叫怒嚎的榮初大君!
而在他對面……是他的曾祖父,閽君。
所以,結合現有條件和最終結果,再倒推中間環節,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閽君,這位開國大君,借用瞳環-28758號小行星這裡的“雙干涉節點”,進入了“二星門戰役”的戰場。
羅南被純大君選中作爲關鍵節點,大約是因爲他精通幻想構形,且與“夢神孽”遙相呼應的特質,恰好與閽君的情況相匹配。但這也不是必要條件,而是條件好到溢出——真實歷史上沒有羅南,但一定會有其他人替代他的位置,而且肯定也不會只是羅南一個,必須是一個有相當規模的團隊。
打造雙干涉節點、接引閽君入場,如此謀算,絕不可能只是臨時而爲,必然在戰役之前就有這個計劃,是天淵高層埋伏的“關鍵一手”……
然後就自爆了。
羅南仍在雲端世界,持續向下墜落,身外雲氣魔影往來,顯現域外種、孽毒活體的扭曲模樣,同時也有堡壘、鉅艦橫亙其間。但這一切,在大君級運化雷音的震盪下,又顯得格外脆弱,生生滅滅,難有常形。
極端的嘶叫只那一聲,雲端雷音卻能告訴羅南很多東西。告訴他當時的戰場,是怎樣一個基本態勢,有多少位大君級強者在星空中閃掠交鋒,做慘烈又荒誕的搏殺。
羅南串聯起“二星門戰役”條條線索,基本元素集齊,主要脈絡清晰,可是再往前往後往外延伸,卻又歸於茫然:
爲什麼要調動閽君?
調動了又爲何會出這樣的大紕漏?
閽君究竟與“夢神孽”是怎樣的關係?
所以,是那些“更麻煩的傢伙”……諸天神明、六天神孽的陰謀?
透過“夢神孽”實施的陰謀?
困惑如陰影周覆,無有黑夜的雲端世界,分明也黯淡下去、徹底扭曲,更像是無盡的深空。羅南好像又回到“棋路”界面,卻是深陷其中,與瞳環-28758號小行星一起,切出複雜螺旋線,向着不知邊際的深空前進。
周圍是點點星光,但又不是星光,而是那些在戰場及周邊的大君級強者熾烈氣機;是那些未入場又種種算計的大能們投射過來的目光。他們零落分佈,或近或遠,從各個方位關注着、影響着瞳環-28758號小行星及周邊戰場的態勢。
“該做個筆記……”
羅南嘟囔了句,而這隻在他口腔裡攪動的聲音,卻好像驚動什麼。
剎那間,漫天星光……不,是那些正影響着、關注着瞳環-28758號小行星的大君、神明乃至主宰,視線集集聚焦,聚焦到羅南這個微小的個體身上,或微笑、或淡漠、或冰冷、或猙獰。
剎那間,幽暗深空中陰影扭曲,神魔咆哮,已非祖孫大君相殘的真文字術雷音和慘叫聲可比,而是這些存在、這些概念在他可理解層面的映射和顯化,只一震,羅南形神框架便要化爲齏粉!
也是這時,耳膜中強烈的不諧的震動直入大腦,羅南猛一個激靈,從睡夢中驚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