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喇喇!”
天空幽暗,陰雲覆蓋,電閃雷鳴。
十月深秋一場突如其來的雷暴中,羅南幾乎是一個彈跳,從牀上坐起。
屋裡極是昏暗,窗外風聲呼嘯,電光撕裂陰影,透入光芒,轉眼又被遮蔽。
羅南一身大汗,整個人都輕飄飄的,如果開了窗子,都不知道是不是會被風捲出去;而在他腦宮內,也有電光劈空穿梭,“外接神經元”幾乎要破腦而出。
他下意識摸了摸頭,倒還完好,只是手骨撞到顱骨,硌得生疼。他將手臂放在眼前,卻見溼漉漉的汗跡之下,皮包骨頭,幾不見肉,暴瘦了起碼兩圈兒。
再看向窗外,則是感受到磁光雲母在疼痛刺激下,劇烈的抽搐。
也是此刻,自我的邏輯判斷、內心的靈明直覺同步確定了一件事:
剛剛,離“夢神孽”太近了!
之前一段時間,他在“做夢”,但也在“雲端世界”。就像當初充當試驗品的蛇語的經歷,以夢境的混沌狀態,破入了“雲端世界”更深層——那裡有相當概率就是通向“夢神孽”的本體,或祂所在的虛空。
別說不合情理,那邊本就是夢境與現實的模糊地帶,夢境狀態下更容易趨靠過去。
至於突然大幅消耗的能量,則是他從“夢神孽”處收攝信息的代價。
那已不只是“祖孫相殘”的單個場景,還有很多與之相關的信息流甚至是力量烙印,極小部分依稀還涉及諸天神國、六天神孽那個層級,哪怕只是極微小的碎片,也是能要命的。偏偏這又不像當初在“外地球”,還有一片林子可以承載、扭曲、卸力,這可是自己家,只是由羅南自己強行抗衡、消解。
還好,這裡是“內地球”,“磁光雲母版本的靈魂披風”始終可以作爲羅南的後盾,替他化解了最致命的衝擊。饒是如此,羅南形神框架也被瞬間“過峰”的壓力,衝得搖搖欲墜,表現在外就是大量肌肉、脂肪、血液直接“清空”。
磁光雲母則是疼得抽搐起來,充斥內太陽系的龐大軀體也是暴縮了一圈兒。
要說磁光雲母在太陽系裡的擴張進程,本就因爲羅南之前在“披風”APP界面上,借力具現“湛和之主”和“夢神孽”的禮祭古字符號,有所耽擱,這下更是過去兩個月的進度一朝盡毀,差點兒連“小行星帶”區域都覆蓋不住。
羅南卻顧不磁光雲母如何萎縮,仍需要那邊支援——他現在的形象,不用照鏡子,也知道是骷髏模樣,肯定是不能讓姑父姑媽看到的。所以只喘了口氣,當即讓依舊在痛苦抽搐的磁光雲母,爲他輸入能量,先把軀殼充上氣再說。
從牀上坐起後,連番思考、操作,也花了些時間,耳中卻是持續震動。
羅南這才確認,原來是有人通過“六耳”與他聯繫,恰好將他從“清醒夢”中拽出來。哪怕他自己也有能力跳出,可剛剛那般衝擊之下,稍遲一線,形神框架直接被抽乾、崩掉,就要鬧出大亂子。
看了下聯繫人,發現竟是何閱音,羅南當即接通:
“閱音姐。”
一開口,羅南自己也嚇了一跳,他聲音沙啞乾澀,好似純粹的骨骼摩擦,差點兒本人都沒聽清楚。
何閱音沉默半秒:“羅先生,你那邊有事?”
羅南稍稍吞嚥,緩解一下喉嚨的問題,用沙啞聲音迴應:“沒事,就是做了個噩夢。”
這個答案實在很難說服人。
何閱音又有片刻沉默,最後竟像是信了:“羅先生你繃得太緊了。”
“彼此彼此。”
何閱音今年也才二十一歲,如果不去看她面孔、也不看資料,誰都會以爲她是一個三十多歲的職場精英。至少羅南從沒有將她當成是大學生年齡的人員考慮。
如此老到,想來也不是每天睡足八小時換來的。
也直到此刻,羅南方後知後覺,這段時間何閱音都在夏城、安城兩邊跑,往往通過常規的通訊器聯絡,這次突然換了“六耳”……
“閱音姐你回夏城了?”
“嗯,處理一些事情。羅先生,‘安夏線’勘測隊伍又發過來一些資料,是‘安夏線’設計路線經過的蒙山南北雙線‘畸變巢穴’和其他危險區域的最新情況。我和他們溝通了一番,覺得近期有必要做些實質性的試探,爲‘安夏線’建設施工收集數據,方便做進一步的推演。”
羅南很少介入“安夏線”的具體籌備工作,當足了甩手掌櫃,這次也不例外,他腦子裡更多還是在琢磨剛從“夢神孽”處收攝的信息如何處置,只順口迴應:
“可以啊。”
“今早瑩瑩找到我,也提了‘血意環堡壘’中距離打擊演練的事。我覺得,兩個項目可以結合一下,看看對蒙山區域的實質性打擊,會造成怎樣的連鎖反應。”
“她是準備蹭‘安夏線’的籌備基金啊。”羅南醒悟,隨即笑起來,結果喉嚨發癢,又咳了幾聲,“其實沒必要,昨晚我和武皇陛下聊過,‘血意環堡壘’的這個項目她已經同意撥款了,到十一月初大概會開個財務會,那時走個過場就行。”
“是嗎,那倒是個好消息。”
“嗯,還有就是修館主那個項目,武皇陛下也批了。”既然聊起財務問題,羅南也就順口提了修神禹的事兒。
“武皇陛下同意了?真要推進?”
這種時候,何閱音難得有些猶豫了。
她本意就是爲了拖延,寧願這個項目永遠只是停留在紙面上,避免父親受到風險……嗯,大概是這麼想的吧。
這對父女的關係也是一塌糊塗,羅南只能猜測,同時也在規勸:“我覺得,項目真正啓動起來也好,也是給館主一個實際的念想。我這邊吧,也想以這個項目爲切入點,嘗試做一些正向干涉……”
在羅南看來,無論是“格式塔”還是“庇護所”,總要有一個“外力樞紐”替代修神禹已經崩潰的肉身樞機和運轉本能。這個過程當然要慎之又慎,卻又無論如何是要向前邁步的。
正說着,窗外卻是又一波電閃雷鳴,聲勢不小,彷彿虛空本身的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