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過去,楚辰終於漸漸好起來。
蓉蓉的述說中,他想起了許多。兩年前,他毅然辭去國家科學院首席天文學家的職務,與長跑了足足十年的女友蘇蓉蓉進入婚姻的殿堂。
而今,他不再以工作室爲家,他有一個真正的家,有個美麗賢惠的妻子,還有一個淘氣可愛的女兒。
唯一不美的是,或許因爲以前工作的壓力太大,陡然鬆懈下來,他的腦子有點不適應,所以經常胡思亂想。
若非如此,他便不會在馬路上發呆,然後被車撞了。
蓉蓉的述說很多東西都跟他的記憶相合,加上身上的確沒有任何力量,與常人無異。日子一長,連他自己也信了。他根本沒去過什麼星武大陸,一切都只是個夢而已。
只是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總是會想起夢見的那些人。
紫竹峰,君菱;清霄苑,碧凝;絕雁關,墨雨涵;黑風嶺,玉寒煙;清平鎮,幽幽和小小;青木城,林溪若……
一個個清晰的身影在腦子裡根深蒂固,一幕幕往事根本分不清真假。許多時候,半醒半睡中,他都彷彿能夠聽到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的呼喚。
彷彿招魂一樣,有人不斷在耳邊縈繞,回來呀,回來吧!
不勝其擾之下,一家三口決定去旅遊,環遊世界,藉此舒緩神經,忘掉那些虛妄。
一晃,便是十年過去,終於,楚辰腦海中那些影像淡去,他不再想起那些人,那些事,彷彿那夢中的一切,真就是過眼雲煙,風一吹,就散掉了。
“爸爸,媽媽,快起牀!”清晨,咚咚的敲門聲響起。
楚辰推了推蘇蓉蓉,“蓉蓉,去開門。我累!”
“唔,不要,人家也累,你去。讓你還可勁兒折騰我!”蘇蓉蓉直接轉到被子裡,當聽不見。
敲門聲還在繼續,最終楚辰不得不打着呵欠起來開門。
女兒的催促下,夫妻二人只得老老實實起牀。用過早餐,楚辰將車開出來,載着一家三口往一家孤兒院方向開去。
送了不少東西,又捐了款,中午,一家三口和小朋友們一起用餐。
或許是院方的安排,又或者是小孩子發自內心的感激,用餐之前,許多小朋友送來了小禮物。
有剪紙,有風車,有些調皮搗蛋的小傢伙還送來的大鳥的彈弓。雖然都是些小東西,但女兒卻非常非常高興,每一樣每一樣都小心翼翼的收起來。
年近四十的楚辰默默看着,一臉慈愛,蘇蓉蓉靠着他的肩膀,無比溫柔。
當他以爲這輩子會這樣和和美美的走過時,一個低着頭的小姑娘走上前來,極度害羞的從懷裡摸出一個小東西。
楚辰呆住了,整個人如同被雷劈了一般,冷汗滾滾而下。
竹蜻蜓,又見竹蜻蜓!
“想哥哥的時候呢,就編一個竹蜻蜓,等你編夠三十個,哥哥就會馬上出現了……”
“不許騙人哦……小小會努力的,每天一個,決不讓哥哥在外停留超過三十天……”
許多東西,從來不曾忘
卻。哪怕是不再被想起,卻依然停留在記憶的某個角落,十年,二十年,一旦記憶之光照耀,她們便會再次在心中復甦。
“呵,真好啊!”楚辰笑了,眼眶卻紅了。
“是啊,這樣的日子真好,真想一輩子這樣下去。”蘇蓉蓉笑笑,擡頭神情的看着楚辰,見他眼角有淚,不禁笑道:“你啊,結婚十多年,從來不見你如此感性,不過,我就喜歡這樣的男人!”
楚辰笑了笑,不置可否,什麼都沒說,用完午餐,一家人回到家。
“可可已經睡了,我想,我們應該好好談談了!”客廳裡,楚辰坐在沙發上,看着從女兒房間出來的蘇蓉蓉道。
“談什麼?”不知爲何,迎着丈夫銳利的目光,蘇蓉蓉有些心慌。
楚辰卻沒有說話,只是撫摸着她的臉頰,歲月不曾在這個女人臉上留下絲毫的痕跡,她依然如同第一次看到的時候那麼美,美得有些不真實。
“你還是老樣子,一點都沒變,而我,卻漸漸老了!”許久,楚辰嘆道。
“胡說什麼呢?哪有你這樣誇自己老婆的?”蘇蓉蓉俏臉微紅。
閒聊中,二人幾乎都忘了時間,連女兒可可什麼時候出去,什麼時候回來都不知道。
十多年的往事一一描繪出來,彷彿就在昨天。就這樣,時間來到夜晚,二人依依不捨,相擁而眠。
午夜,楚辰悄然起身,來到陽臺外,海風中,他點燃一支菸,眺望着遠處的燈塔。
“謝謝你們,給我一個如此美好的十年。只是,我該回去了,有人在等我!”
一聲輕嘆,楚辰將菸蒂扔下,捻滅。
曲終人散,一切虛妄,終究該結束了。
“就這樣靜悄悄的結束吧,就算都是虛幻,我依然不願意看到你們在我面前幻滅!”
低喃中,楚辰閉上雙眼,精神前所未有的集中,曾經一度認爲是妄想而被拋卻的力量再次被調動。
紫雲浮空,麒麟怒吼,九天之上,星光熠熠。猛然間,一道璀璨的光華從天外設下,落入他的眉心。
光華似乎蘊含着無窮偉力,刺激的他渾身血脈賁張,整個人如同要燒起來一般。就在這無邊的熾熱中,他悍然睜開雙眸。
目中精光爆射,熊熊紫炎破空而出,霎時間,周朝一切支離破碎,無聲,亦無痕。
“好厲害的幻境,也不知過去多久了!”
迷霧中,陣陣虛弱感衝擊着腦海。楚辰心中驚駭,剛忙從儲物袋取出食物吃下,好一陣過去,他依然心有餘悸。
從身體之前的反應來看,他真的懷疑,如果他還不能醒來,是不是就永遠醒不來了。因爲他的身體已經到了極限,隨時可能支撐不住被餓死。
不得不說,這幻境極爲厲害。哪怕到了現在,楚辰依然難以從那幻境中找出明顯的漏洞。
幻境並未在他擁有的記憶上下功夫,而是合情合理的在他前世記憶的基礎上,杜撰了他並不存在的後半生。
馬路上的氣味,胖子的喝罵,消失的力量,蘇蓉蓉的委屈,醫院的診斷書
,環球旅行……所有的一切,一環扣一環,無比真實,令人目不暇接,完全沒有思考的餘地。
若非孤兒院中機緣巧合看到竹蜻蜓,大約他根本就醒悟不過來。而如果沒有麒麟星脈衍生出的麒麟紫眸,他即便醒悟,也不可能擁有勘破虛妄的手段。
休息了一陣,楚辰驚悚的心情終於平復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莫名的沉重。
幻境中的經歷太過真實,搞得他現在心中還有種負罪感,那意思,就像他自己毀滅了妻女一般,哪怕明知是假的,卻依然要難受一陣。
帶着這種古怪的內疚,楚辰繼續上路。出於直覺,他感覺前面的路不會簡單,危險還遠遠沒有過去。
畢竟,一個數千年都沒人能夠走出的地方,一個吞噬了無數人傑的墓地,不可能僅僅只有一個幻境。
哪怕那幻境再真實,能夠覆滅再多人,卻不可能擋住所有人的腳步。
果不其然,走了不知多久,楚辰一覺醒來,周圍已經不是濃霧,而是一片青天白日。
青木城晴空朗朗,到處瀰漫着喜慶的氣氛。
“哥,今天是你成親的日子,高不高興?”楚辰身後,面若春花的楚靈兒一臉笑意的幫他打理着頭髮。
“高興。”楚辰笑了笑,突然起身看着楚靈兒,伸手往她右臉摸去,頓時一種細膩光滑的觸感傳來,讓他神情恍惚,捨不得放開手。
“哎呀,哥哥你壞死了,幹嘛這樣摸人家?”靈兒羞惱,嗔怒着瞪了楚辰一眼,滿臉通紅的跑了出去。
楚辰啞然失笑,“好真實啊,居然連我內心最深處的遺憾都知道。只是,如果僅僅認爲這樣就能困住我就大錯特錯了。”
這樣想着,他也沒有急着動用麒麟紫眸破開幻境。因爲這幻境實在厲害,似乎完全知曉他內心最深處的想法。
如此,他倒也想看看,他最真實的一面到底是怎麼樣的。
接下來的發展完全出乎他的預料,他居然跟林溪若成親了,而且還無比順利。雖然他不見得多麼愛她,但多年一起生活下來,二人倒也舉案齊眉,和和美美。
雖然詫異,但細細想來,這或許的確是他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想法。
當初如果不是林江海對他妄動殺念,那麼所有的悲劇都不會發生,他對林溪若雖然僅有兄妹之情,但因爲婚約的存在,二人的確會走到一起,安寧的走下去。
一轉眼,又是十年過去。
月夜,楚辰悄然起身,他知道該離開了。這次與之前那次不一樣,他完全清醒,想要離開根本毫無壓力。
偏偏讓他意外的事情再次發生了,當他獨自來到院子中央時,一身雪白的林溪若已經站在那裡等着他。
“你要走了嗎?”清冷的話語從她嘴裡說出來,儼然有着一種說不出的關切。
楚辰點點頭,許久笑道:“真不明白,爲什麼你可以這麼真實。如果不是明明知道是假的,我都要當真了。”
林溪若笑了笑,手中突然出現一把劍,挑眉道:“既然知道是假的,那你何不一劍殺了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