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娥皺着眉頭回答:“這恐怕很難,我聽說他來自銅溪縣城,銅溪縣城毀於戰火,衙mn裡的趣檔存不下什麼,只怕是去查,也查不出……”
“查不出,那就編一個出來”,時穿笑的很鬼祟:“你父親也是個官呀,戶婚律你該知道——‘諸有妻更娶妻者,徒一年,女家減一等;若欺妄而娶者,徒一年半,女家不坐,各離之。’
咱大宋朝是有重婚罪的,方舉人即便沒有重婚,咱們就給他造出來一個。銅溪縣的趣檔不是都毀了嗎,很好,方舉人的來歷我們辨不出,那麼他在銅溪的老婆,誰也不敢說是假的。
咱們只要證明他曾經娶過一個妻子,那就成了,這件事揭發出來後,要麼整個趙家淪爲賤籍,自己承認是做妾室,讓趨炎附勢者遭到整個家族的痛恨。要麼方員外承認自己娶了兩個妻子,那就革去功名,刺配流放,看看他願不願意丟去前程?”
現代人常說“大丈夫何不三妻四妾”——其實在古代,這句話是造反者說的。古代中國是一脈相承沿用《周禮》作爲禮儀的。即使是滿清朝,也不得不掛上週禮的牌子。而在這種禮制下,有資格三妻四妾的,那的需要一定的行政級別,一般都是王爺一流的。
如今趙姓天下,即使你是宗室子弟,如果不曾封王,敢“三妻四妾”也是造反。即使是在滿清朝,庶民敢說出“三妻四妾”的話,朝廷也要滅你滿mn、夷你九族,讓你在留不下半點基因傳續。
方舉人是什麼身份,時穿心裡很清楚,這廝懷着一個造反者的y望,就盼着有一天族人能造反成功座了江山,以便自己搖身一變成了新貴族,而後騎在庶民頭上作威作福。農民起義嘛,一般沒什麼遠大目標,只是樸素的想要“打倒暴君做暴君”而已。
也許是時穿的短暫離開,讓方舉人日子好過一點,他便決定提前享受“王爺的待遇”……所以,以理推測,這廝家中絕對有妻作爲其族人控制他的手段,也會讓他在家中留下自己的正妻。
哼哼,叫你妄想“三妻四妾”,跟我鬥,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當然,這一切都讓宋人出面吧,時穿希望自己隱藏在歷史的m霧背後享控者的樂趣。想必那位新任知縣會很滿意這份禮物——方舉人帶的錢財,定會讓mng縣尉,以及海州衙役樂開懷。
當然,這件事需要慢慢籌劃,需要一點時間,需要一點人手……時穿手下都是些外國僕人,讓黑人去銅溪縣打聽,光一個語言不通,就讓這事成了笑話。
“給施衙內去封信,叫他派幾個人來幫我打聽事……”時穿沉yn着吩咐。
話說施衙內早就瞧方舉人不順眼了,接到時穿的信,問清楚時穿的打算後,滿口的答應着:“好啊好啊,這事兒交給我了。哼哼,長卿出mn在外,還不知道吧?方舉人去年冬天找了千把號流民,跟你家搶生意,仿製箱包還不算,現在也派人上鬱州島來,學着我家的樣子造鹽田曬鹽販鹽……
若不是害怕拔出蘿蔔帶起泥,我早就收拾方舉人了,現在好了,他自己把把柄遞到我們手上,看我不蹂躪死他——告訴長卿兄,請他放心,編瞎話我從小擅長,等我打聽清楚情況,絕對找一個蘇州人來扮演他妻,讓長卿放心,這事天衣無縫。”
停頓一下,施衙內有點扭捏:“嗯,順便問問你家主人,我求他辦的事,他還記得嗎。”
接到衙內的回話,時穿嘆了口氣,招呼黃娥:“娥娘,看來你要去素珍那裡走一圈,探望一下素珍姑娘,衙內等着回話呢。”
黃娥想了想,皺着眉頭說:“按慣例,待嫁女是不見外客的,素珍姐姐那裡如今六禮過了三禮,我有什麼藉口過去呢?”
“嗯,拿兩匹上好的絲綢,在添幾件我從京城帶回來的首飾,你過去給素珍姑娘添妝。”
“聽說她父親是個老古板……能不能見到素珍姑娘,娥娘盡力吧”,黃娥答應的很勉強。
傍晚時分,黃娥神s怏怏的返回了,她嘆了口氣,開口說:“哥哥,是不是女人都要這樣,低頭任憑命運的擺佈,一點辦法都沒有?”
時穿揚起眉:“怎麼了?”
“羅家貧困極了,羅望京雖然不在,但他們也催着趕緊成婚,就指望素珍姐姐帶過去的嫁妝過上好日子。素珍姐姐看了我送過去的禮物,直嘆息,說便宜了何人。這樣荒誕的要求,素珍姑娘的父親居然許了,聽說他們要抓一隻jī代替羅望京,與褚姑娘拜堂。”
“嫁給一隻jī——這樣的侮辱,褚家上下居然許了。”時穿很納悶。
“哥哥,這卻不是侮辱,民間習俗而已。男女婚嫁,若男方病了不能拜堂,民間向來都是如此辦的,鄉約俚俗而已。”
“那還是一種侮辱,只不過是侮辱傳統而已。傳統鄉約俚俗中,既有淳樸的一面,也有許多反人xng反人類的陋俗,這就是其中之一……嗯,褚姑娘跟你怎麼說?”
黃娥想了想,回答:“怕是要認命了。素珍姐姐感謝你的探望,讓我轉告你:她這女兒再不孝,父母養育這麼多年,婚嫁大事上,怎麼也不能讓父母出醜,從今之後沒有褚素珍,只有羅褚氏。”
時穿承諾片刻,起身回答:“這話不是對我說的,我知道她想對誰說。”
神s怏怏的走到院中,時穿扭頭一望,發覺黃娥依舊坐在原地黯然傷神,他深深地嘆了口氣。沒辦法,古人從小到大在這種道德體系下長大,一旦離開這種道德體系,他們便彷彿魚離開水一般,感覺到不能呼吸……其實,魚是能夠離開水的,魚離開了水那叫進化,最終他們成了兩棲動物,生命就是這樣前進的。
只是,在進化的過程中,千百萬的離開水的魚並沒有生存下去,僅有少數僥倖成功。生活在這時代的褚素珍不是敢於跳上岸的魚,施衙內也不是,仔細回憶起來,似乎海公子也不是。
意興闌珊的擡手招過一名僕人,讓僕人把褚素珍的話去轉告施衙內,等吩咐完,時穿這纔回味過來,聽褚姑娘話裡的意思,想必她還不知道施衙內已經在父母的壓力下低頭,她以爲施衙內還在苦守自己的癡戀,所以話裡充滿了內疚,只是她不知道,斯人還在,斯情不在。
站在院中暗自苦惱了許久,還是墨芍帶了一羣人過來,打斷了時穿的胡思露n想,她盈盈一拜:“哥哥,明天我們店中款式,這是預定明天在店mn前歌舞的優姬,哥哥還有什麼吩咐?”
優姬的行首(頭排妓女)上前,呈上一支灑金帖子,這帖子是淡藍s的,顏s看着很清爽,打開帖子,上面寫着密密麻麻五六十隻曲子。行首嫣然笑着,嬌嬌的問:“承信郎,我們的手段絕對會讓你滿意,不過要說熱鬧,不如再來一場撮nng(雜耍)吧。奴家認識幾個上好的撮nng班子,承信郎要不試一試?”
時穿啪的一下合上帖子:“街頭路演嘛,以吆喝我的貨爲主,我到東京城,見他們吆喝的很有情調,用唱歌的曲調,婉轉的說出自己貨物的名字,吸引別人過來觀看。你們是三司六局出生的官妓,官府上賣酒,發行青苗款,想必都參與過,怎麼吆喝你們在行,我別的不多說,只要求你們多加上幾句,諸如:走過路過不要錯過;揮淚跳樓扣體恤大甩賣等等讓人心驚膽顫的詞,那我就滿意了。”
行首有點憋不住的想笑,但能夠做到一州的行首,那都是千軍萬馬中殺出來的。甚至在宋代做行首比做高考狀元還難。做高考狀元,無非是把那些降低智商的道理背得滾瓜爛熟而已,而做宋代行首,彈琴,你不光會彈過十級考試的那兩首曲子,那些不考試的曲子你也得會,還得彈得數一數二,這才叫會彈琴。
繪畫,怎麼也得拿個大師證書吧,宋代的繪畫大師不是給錢就行,找個街頭印刷店印個證書就能滿世界自稱大師,宋代的大師不發證書,在這個沒有電視,沒有廣播,沒有網絡的時代,榮譽稱號全憑口碑,全憑人口口傳頌,所以個個拿出來都是貨真價實的大師。
光會這兩項不行,你還得會下棋,圍棋不說聶衛平的水平,至少也應該是個內戰內行、外戰外行的趙治勳水平……除此之外,你還得會寫詩,寫詩不要求你達到蘇東坡的水平,至少也是嚴新、蘇小小的水平。
把這些技藝都學會了,你還不一定能夠擔當行首,因爲以上的知識最多也就是一個比高考狀元稍微強一點的水平,如果你就這水平,再加上一副傻了,一點不通人情世故的態度,你還坐不上行首的位置——坐這個位子,尤其需要情商高,得會跟人打交道。
精通人情世故,從來看人顏s吃飯的行首既然憋不住笑了,乾脆噗哧一笑,滿口答應着:“就依大郎的,明日我們的唱詞裡多編一些讓人心驚ru跳的,血淋淋的詞語——大郎,你家鋪子賣的是包還是殺人的武器?”
黃娥聽到院子裡的聲音,走了出來,接過話題:“哥哥又瘋言瘋語,行首休聽我哥哥的,唱詞要雅,要婉轉,要極盡風雅與華貴,咱買的是包,怎能跟路邊賣包子似的吆喝,什麼走過路過不要錯過,這話語,太……”
“太直麪人生!”時穿慢悠悠的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