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林大營變得熱鬧起來。
雖然只有三天,但既然是軍營,既然要訓練,那就一定要有軍營的樣子,要有訓練的氣氛。
審食其、曹無傷和唐厲都留了下來,並且和劉闞編入一伍。
在秦國軍隊中,自商君(也就是商鞅)建立了新軍連保制度以後,至尉僚載入兵法,成《尉僚子-五制令》以後,關東六國實際上也開始接受並推行這種更完善,更優秀的軍事制度。
五人爲一伍,頭目被稱之爲伍長;十人爲一什,頭目被稱之爲什長;五什,也就是五十人爲一屬,名爲屬長;兩屬爲一閭,頭目爲閭長,也俗稱爲百夫長;至千人,方可稱之爲將。
劉闞雖然捱了十五鞭子,但也因禍得福,被任命爲伍長。
除了劉闞四人之外,還有一個叫做周昌的傢伙,也變成了劉闞的部下。此人年紀和審食其差不多,看上去精明能幹。只是性格比較沉悶,總是板着一張臉,也不愛說話,是個悶葫蘆。
據曹無傷說,周昌這個人並不是不喜歡說話,但是結巴的很厲害。
特別是在和人爭辯的時候,一着急就會結結巴巴,半天說不出一句囫圇話。但是這傢伙很要強,而且鐵面無私,爲人非常的公正。如果把他惹急了,甚至敢擼起袖子,和人拼老命。
沛縣人對他倒是挺尊敬的,就連夏侯嬰那些人,也不敢輕易招惹周昌。
有了這麼一個悶葫蘆的加入,再加上審食其三個人,劉闞意外的發現,自己的手下可真是五花八門,什麼人都有。審食其精明能幹,曹無傷嫉惡如仇,唐厲沉穩老辣,周昌一絲不苟
看着坐在一起的四個人,劉闞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把咱們的口糧都交給周昌管理吧。”劉闞在躊躇了一番之後,對衆人說:“周昌的身子骨不算好,平日裡訓練的時候,就由我和無傷大哥照應。不過你心細,就請你負責我們的器械和物資。”
周昌板着臉,表情生硬的點了點頭。
相比之下,他的身子骨的確不算強健。只不過他生就好強的性子,不管在什麼時候都不會吐口。
對於劉闞的好意,周昌心領了。這一點,從他生硬的抽搐了一下面頰,就能看出端倪。
“好了,天已經不早了,明日寅時點名,大家都早點休息吧。”
審食其四人點點頭,和衣躺下。忙碌了一整天,也真的是累了,所以倒下來之後,就酣然入睡。
劉闞卻沒有睡,披衣而起,走出軍帳。
刁斗聲迴盪在軍營上空,卻又更襯托出這裡的寧靜。
夜空繁星閃爍,預示着明天又會是一個好天氣。劉闞在軍帳外坐下來,抱着膝蓋,想着心事。
上輩子,和老子彆着勁兒不肯當兵。
誰能想到,又活了一次,還是走進了兵營。這老天啊,有時候真有意思,讓人無法琢磨它的心思。
不過也好,上輩子後悔沒有當兵,這輩子能當上兵,也算是圓了一個夢,了了老爹的一樁心事。
雖然,上輩子的老爹……看不到這一幕。
想起了上輩子的父母,劉闞的心裡,升起了無盡的悲哀。孤零零的坐在軍帳前,兩眼發呆的抱着腿,陷入沉思。
身後的腳步聲響起,讓劉闞清醒過來。
扭頭看去,只見唐厲從軍帳裡走出。他看了一眼劉闞,一言不發的在劉闞身邊坐下,皺着眉頭。
“唐哥,有心事?”
唐厲輕聲道:“阿闞,縣長今天說的那些話,你真的相信嗎?”
“什麼話?”
“就是三天之後,讓我們押送糧草的那些話啊。”
劉闞哦了一聲,詫異的問道:“怎麼,有什麼問題嗎?”
原本以爲任囂召集鄉勇,是爲了清剿盜匪。可沒有想到,他的目的居然是聚集鄉勇押送糧草。
劉闞在一開始的時候,有些驚訝,不過想想看,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誰都知道,秦國如今疆域廣袤,但是兵力並不是非常的充足。缺少押送糧草的人,也很正常。
不過聽唐厲的意思,他似乎並不相信。
“唐哥,難道你認爲縣長還有其他的目的?”
唐厲點點頭,“沒錯,我覺得事情應該不是這麼簡單,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兒。可是我又想不出答案,睡不着……阿闞,反正我覺得這件事情,咱們還是要小心一點,多多留意纔是。”
也許唐厲的這番話,是飄渺虛無的無稽之談。
但是小心使得萬年船的道理,劉闞也不是不明白。有些事情,還是謹慎些的好,小心無大錯嘛。
“唐哥,這件事就交給其哥吧。他人緣好,眼皮子寬,讓他多留意就是。咱們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訓練。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多練一分,就多一分保命的手段,別想太多。”
“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
唐厲詫異的看了劉闞一眼,突然笑道:“阿闞,我現在才發現,其實你啊,一點都不傻。”
劉闞也笑了,拍拍唐厲的肩膀,“好了,別在胡思亂想了。回去休息,明天一早還要訓練呢。”
其實,三天的時間能訓練出什麼成果?
大家都心知肚明。
就算任囂是鐵鷹銳士出身,可終究不是神仙。把一羣閒散的人一下子捏合成一個整體,自然不太可能。不過任囂還是非常的認真和嚴格,在三天的時間裡,又淘汰出去了二三百個人。
軍營裡,如今剩下的不足六百人。
訓練的科目,主要集中在結陣搏殺方面。
訓練非常辛苦,許多人叫苦連天,可是劉闞這一伍,從頭到尾沒有一個人退縮,咬着牙堅持下來。
除了劉闞這一伍之外,還有其他幾伍的人在認真訓練。
樊噲一伍,劉邦一伍,除此之外,尚有一個名叫任敖的傢伙,率領一伍人馬,訓練時也非常刻苦。
據審食其說,這三伍人馬,全都是劉邦的人。
夏侯嬰也被編在劉邦那一伍當中。在劉邦的面前,這傢伙全無早先的囂張姿態,雖然還是嘻嘻哈哈的,可是不管在態度上,還是在訓練當中,都表現的一絲不苟,簡直就像變了個人一樣。
劉邦的人對劉闞始終保持一絲敵意,但也沒人敢過來招惹他。
一方面是軍紀擺在那裡,任囂三令五申,軍營之中不得擅自鬥毆;另一方面,劉闞和樊噲的那一戰,也確確實實讓衆人對他生出顧忌。審食其私下裡和劉闞說,那樊噲對他也是敬佩不已。
搏鬥當天晚上,夏侯嬰曾經問樊噲:“屠子哥,那劉闞究竟怎樣?”
樊噲的回答說:“在眼下,那小子差我一籌。如果真的搏殺,我可以在一百個回合內殺了他。
但是十年……十年之後,如果他按照現在這個趨勢發展的話,二十個回合內,他必能殺我。阿嬰,你們幾個傢伙都給我聽清楚了。不要去招惹那傢伙,否則送了性命,我可不會管。
我們之間的事情,自有大哥和我,與他解決。”
審食其還疑惑的問道:“阿闞,聽屠子的口氣,你好像和那個傢伙有仇恨,究竟是怎麼回事?”
審食其口中的‘那個傢伙’,毫無疑問說的就是劉邦。
劉闞奇怪的搖頭說:“我哪知道!在此之前,我都是聽你們說他如何如何,根本就沒有見過他。至於仇恨,那更是無稽之談。想必是因爲我上次幫無傷大哥出頭,把他的人揍了一頓吧。”
唐厲說:“不可能。那傢伙雖然很無賴,但是這點心胸還是有的。要不然的話,無傷早就讓他找人打死了。你要知道,他身邊可是有幾個厲害的傢伙,要想殺死無傷,根本不在話下。”
“厲害的傢伙?”
審食其回答道:“除了屠子,那個傢伙還有一個同夥,是豐邑人,名叫周勃。就是和那個傢伙一伍,長的很精幹的傢伙。他原本是卷縣(河南原陽)人,平時靠編制養蠶用的蠶箔爲生,有時候還會幫人在葬禮上吹xiao。不過他很有本事,能拉強弓,武藝不俗,而且很有心計。
一個他,一個屠子,這都是劉季的心腹。另外還有盧綰,和劉季更是世交,他們兩個從小一起長大,盧綰好像劉季的尾巴,只要有劉季的地方,就一定可以看到盧綰。還有任敖,和劉季的關係也不錯……有時候,我就是想不明白,那個傢伙有什麼好,大家都圍着他。”
周昌結結巴巴的說了一句:“既然大家都服他,肯定有他出色的地方。阿其,你這一點上不如他。”
審食其眼睛一瞪,就要和周昌爭辯。
劉闞唐厲連忙把兩人拉開,這纔沒有讓他們爭吵起來。不過周昌這一句話,也提醒了劉闞。
看人不能只看他的缺點,樊噲周勃這些人,都是有本事的人,能服氣劉邦,那就說明劉邦肯定有過人之處。看起來,真的要對這個傢伙多留意纔是……審食其的話,也只能當作一個參考。
不過在訓練之餘,劉闞發現劉邦並沒有如審食其所說的那樣,對他懷有敵意。
相反,樊噲等人對他的確是有一種莫名其妙的仇恨之意。但劉邦卻總是表現的非常和善。
看他的意思,甚至是想要和劉闞結交一番。
是心計深沉,還是真心結交?劉闞也有點拿不準兒了!所以和劉邦也只是點頭之交,即不和他交惡,也不和他過多的來往。正所謂,害人之心不可有,放人之心……嘿嘿,不可無!
於是,在這種奇怪的氛圍中,三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糧草已經集結完畢,任囂命他的副手,同樣是鐵鷹銳士出身的趙佗爲主將,帶隊押糧啓程。
趙佗,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嘛!
劉闞在隊伍中,看着那名騎着戰馬的年輕將領,拼命的想着這個趙佗的來頭。只可惜,他對秦漢這一段歷史的瞭解,實在是太少了。以至於挖空了心思去回憶,結果卻是什麼也想不起來。
任囂率領麾下的鐵鷹銳士,在沛縣城頭,目送隊伍遠去。
一名鐵鷹銳士低聲的說:“大人,您不是看好那個小子嗎?怎麼還要讓他去冒險?”
任囂神色淡然道:“正因爲我看好他,所以才讓他參加這次行動。王陵,不過烏合之衆罷了。如果連這一關都過不去的話,將來憑什麼成爲鐵鷹銳士?這鷹牌,不是什麼人都能拿到的。
再說了,咱們當年不也是這樣子,從一場場血戰之中走出來的嗎?若他真是老秦人,自當清楚。”
鐵鷹銳士說:“大人所言極是!”
“好了,此事到此爲止,莫要再談。立刻派人通知屠將軍,就說這‘餌’已放出,準備行動。”
“嗨!”
鐵鷹銳士躬身應命,轉身大步離去。
任囂站在城頭上,看着已經消失蹤跡的糧隊,突然笑道:“小子,好好幹,可不要讓我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