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
林少艾睜大了漂亮的眼睛,驚詫地問道。
“宣華夫人定是我從前認識的那個人無疑。”羅維說,“她臉上有道疤痕,與那人一模一樣。”
“你的意思是,我騙你?”林少艾敏感地皺起眉頭。
羅維搖頭說:“你一定不會騙我,只有可能是宣華夫人騙了你。”
林少艾鬆了口氣,也覺得自己的表現有些太敏感了,便說道:“對不起,只是我很不喜歡被人冤枉,所以未免急躁了些。”
“你再急躁,我也喜歡。”羅維不由自主地笑着說。
隨後猛地清醒過來,不由在心底狠狠唾棄自己,怎麼不自覺地說出了一句這樣的話!
林九小姐的臉龐,也因爲這句話,騰地紅了起來,像抹上了一層嫣紅的花蜜。
那日選皇后之事,皇帝在與百官的鬥爭中大獲全勝,笑吟吟地摟着宣華夫人纖腰,宣佈立她爲皇后,不日就將舉行大典。
宣華夫人仍然是一副小家碧玉的很羞怯的樣子。
林少艾卻察覺了羅維情緒的不對勁,屢次追問之下,羅維才終於吐露出心中疑慮,宣華夫人原來真的是施小煙……
她爲什麼要裝成這副模樣,又爲什麼要假裝不認識自己?羅維百思不得其解。
還有她的亂花弩……即使她不在意其他的事,總應該向自己要回這九天神兵纔對。
林少艾在一旁看着他。
她只知道牧仲見到已死之人,因此心中驚訝,卻不知這已死之人還是知道他重大秘密的人。所以,看到他凝重的神情,覺得有些奇怪。
她試着觸摸他的手,發現那手指一片冰涼。
羅維心中一凜,像觸電一樣縮回了手。
林少艾也感到了來自他身體中的冰冷和抗拒,停下了動作,捲翹的睫毛垂落下來,遮住了眼中的神情。
那隻骨肉均停的右手,就那樣尷尬地停在半空中,手腕上纏着一圈又一圈的繃帶。
羅維又說:“對不起。”
林少艾默然。
羅維說:“我不知該不該這麼錯下去了。”
林少艾擡起眼睛:“你覺得和我在一起是錯?”
雙眸裡有明亮的小火焰在燃燒。
羅維搖頭說:“不是……”
林少艾轉身,身影倏然間在視線中消失了。再看見時,已經是她揚着馬鞭疾馳遠去的樣子。
羅維默然,眼中神情晦暗不明,左眼瞳微微發白。
他回到了司空府中。
司空博坐在花廳裡,向他招了招手,看起來已經等了許久。
羅維走過去,坐了下來。
“有事?”羅維問。
司空博睜着溼漉漉的雙眼,帶着懇求的神氣看他:“你和阿九,你們好上了嗎?”
“嗯。”
司空博慢慢地說:“真的是這樣啊……我……你知道,我從小就喜歡她的。”
羅維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司空博似乎也不需要他接話,只是自顧自絮絮叨叨地說着,彷彿要把心中積攢的話全部一吐爲快。
“我知道,我這樣說太狂妄了,還有許多人像我一樣喜歡着她,我只不過是認識她認識得比較早而已……可是她,她那麼倔強。她小時候右手不好用,總是被族人欺負,但她只是默默地磨劍,吭都不吭一聲。我,
我從那時候開始,就喜歡她了啊。”
羅維沒有說話,他可以想象小小的林少艾眼中燃着倔強火焰的樣子。
“那時候,我會撲上去保護她,可總是被她一腳踢開。她那麼驕傲的人,從來都不需要別人保護,也不需要別人可憐。”
司空博吁了口氣,繼續說:“後來,她出人頭地了,也成了出雲城第一美人,有許多聞風而來追求她的人……我知道她從來都看不上我,可是,這樣憋在心裡不說的話,就會總覺得自己還沒有被拒絕,還有一分希望,哪怕只是騙騙自己也行。”
他慢慢地低下了頭。
“直到今天,我才能坦率地承認,我一點希望也沒有了……阿牧,你別用那種眼神看着我,男子漢大丈夫,不需要情敵來同情……”
司空博一邊說着,一邊忍不住用手背擦了擦眼角,同時嘴裡又嘟囔了一句:“喂,我沒有哭啊。”
羅維仍然沒有說話,他覺得自己的喉嚨哽住了,像有一塊沉甸甸的大石頭堵在那裡。
司空博勉強笑了笑,站起來,一把揪住羅維衣領。
“你……你發誓!你發誓會永遠待她好,一輩子不讓她受委屈!否則,我會殺了你!”
羅維看着眼前的司空博,後者眼裡有兩團小火焰在熊熊燃燒。
司空博低聲說:“不是開玩笑哦,如果她有天爲你傷透了心,我真的會殺了你。”
他的星力很弱。尚書令的獨子,這樣的紈絝子弟,一般是不會花費大工夫去練功的,因爲他們知道自己不用出人頭地也能活得很好。
只要稍微用一點點力氣,就能捏斷他揪着自己衣領的手指。
羅維沒有動。
他閉上眼睛,繼續沉默了一會,說:“嗯。”
“你發誓。”司空博雙眼緊緊盯着他。
“我發誓。”
司空博舒了一口氣,鬆開手,眨了眨眼睛,還是人畜無害的樣子。
“對不起哦,阿牧,我有點心急了。”
羅維靜靜地看着他。
司空博彎彎嘴角,露出一個笑容:“我就把我的阿九交給你了。”
說罷,踩着一地落葉,走了。
清平公主翻看着手中,追蹤暗衛們呈上來的報告。
七月初,目標在南雁出雲城現身。
其後到現在,三個多月,沒有任何蹤跡。
他會去哪裡?清平公主皺起眉頭,出現在南雁都城已經很匪夷所思,而之後追蹤暗衛竟然查不到他的行蹤,是在異國追蹤不便,還是……他刻意隱藏了自己的行跡。
“你就那麼不喜歡我知道你的行蹤嗎?”
清平公主低聲自語,想到他將自己派遣的暗衛全部殺死之事。
隨即,她又想起了那日那個自稱應瑜的年輕人,對自己說的所有話。
那些話早在她腦海裡轉了無數遍,即使她再不刻意去想,也早就想到了,這其中最有可能的一種可能。
她的未婚夫,父皇御封的清平侯,是……妖類。
其實那日應瑜一開口,她就明白了,因此才下意識地替羅維掩飾。
但她沒想到的是,羅維會站在大殿外,聽見了她和應瑜的對話,包括她是如何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了謊,掩蓋了真相。
此後,他們就再也沒有見面說過話,她也刻意地避開了與他相見,以免自己忍不住問他,
到底是不是妖類,接近她存了什麼目的。
她不想聽見這些問題的答案,寧願自己默默地相信着,他只是普通人,是和自己摩擦不斷的未婚夫,也不願意相信他別有用心,這一切都是有所預謀。
但有些事,不去想,是否就可以當做不存在?
清平公主不願意多想,她將目光投向了房樑之上,知道管錚必定在那裡呼呼大睡,等着自己隨時的吩咐。
她也明白,也許管錚知道的事情,比她要多一些,至少管錚與羅維暗中是有通信往來的。
但她沉吟了一會,還是沒有把管錚叫下來。
她又想起暗衛首領愁眉苦臉地和自己說的話:“殿下,清平侯被流放四個月還沒有回來,如今城中開始有些風言風語,有的說陛下厭惡清平侯,有的說您與清平侯關係惡劣,更有甚者,說您和陛下要悔婚……總之,都是對您不利的傳言。”
清平公主微微嘆氣,看向窗外,輕聲自語:“我究竟還能容忍你多久?”
與此同時,在距離清涼殿不遠的昭陽殿中,皇后與鍾將軍正在說話。
昭陽殿是皇后居住的寢殿,往常都是個比雪洞還冷清的地方,自從皇后有孕之後,皇帝又調了不少宮人過來,並且賞賜了許多東西,又遣工匠修葺了一番,如今已是煥然一新。
鍾將軍也獲得許可,時常進宮陪伴皇后說話,此時他手中正拿着一張畫像,給皇后看。
畫像中人面容清朗,眉目中自含一股灑脫之意,嘴角噙着一絲漫不經心的微笑,活靈活現,栩栩如生。
如果羅維在此地,或許會驚嚇得跳起來,納悶是誰把自己畫得這麼像!
“這是見過清平侯的畫師,依照記憶畫下來的。”鍾將軍說,“他說可能會有些偏差……不過我覺得,已經非常相像了。”
“去把燈點上。”皇后囑咐身邊的侍女。
鍾將軍看了就覺得有點心酸:“你在這皇宮中悶了這些年,把眼睛都熬壞了。”
皇后搖頭說:“無妨,只是暗處有些看不清楚而已。”
“爲何忽然要清平侯的畫像?”鍾將軍問。
皇后微笑:“只是有個大膽的猜測,雖然很無謂,但總是要證實一下才好。”
說話間,侍女已將長信燈點上了,殿內頓時明亮起來。
皇后接過畫像,只是略掃了一眼,雙手立刻劇烈地顫抖起來,險些把畫像扔在地上。
鍾將軍大驚,連忙把畫像奪了回來,扶住皇后:“娘娘現在有孕了,怎麼也不注意些,動了胎氣怎麼是好。”
皇后深深吸氣,急切道:“快給我……我再看看。”
鍾將軍只得把畫像又交給了她。
皇后目光慢慢掃過畫像中羅維的眉眼,又禁不住顫抖起來,染了丹蔻的指甲深深地掐進紙張中,掐出一個小洞。
“果然是……果然是……竟然長得如此相似!”
皇后輕聲自語,溫婉的面容霎時間有些扭曲,連話語也像是從齒縫中擠出來的。
“怎麼了?”鍾將軍急問,“什麼相似?”
垂首立在一邊的鐘靈,聞言悄悄地擡起頭,大眼睛倏地一閃,若有所思。
皇后連續深吸了幾口氣,方纔平靜下來,手中的畫像,不知什麼時候已被她揉搓得不成樣子。
那溫婉的目光中,隱隱藏着一絲怨毒的光芒,猶如蛇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