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便取出鑰匙打開門,厚重的包鐵木門足足有將近半尺厚,若是在不用鑰匙的情況下,又沒有撞木這一類的攻城器械,只怕是絕對難以保證能破開的。劉三兒用了好大的氣力,才把木門推開一條兩尺來寬的縫。
這門軸也不知道多久沒上油了,發出一陣咯吱咯吱的刺耳聲音,門剛一打開,一股混雜着血腥味兒屎尿味兒,汗臭以及說不出來味道的氣味兒,便是從裡面衝了出來,難聞至極。聞安臣一個沒提防,差點兒給頂了個跟頭,心裡一陣難受,差點沒吐出來。
劉三兒回頭嘿嘿一笑:“您可當心着些。”
說罷,當先走了進去。聞安臣朝着旁邊深吸一口氣,也跟着走進門內。
進了門,腳下就是一道臺階,大約有一丈來長,面前是一片很大的空間,足足有五丈長,三丈左右的寬度,高度也在一丈上下。而這監牢大半都在地下,地上的只是一小部分,地上的大約只有五尺左右的的高度,聞安臣心中暗道:自己之前猜的果然沒錯。
順着臺階下到地面上,聞安臣忽然感覺到腳邊傳來一陣悉悉嗦嗦的聲音,低頭一看,卻是一隻肥大的黑毛老鼠迅速的從自己腳邊跑開,這兒的老鼠似乎根本不怕人。
劉三兒咧開嘴一笑,在暗淡的燈光下顯得陰森森的:“聞官人,您見諒,咱這種地界兒你也知道,老鼠確實是多了點。”
聞安臣淡淡笑了笑,擺擺手道:“無妨。”
此時外面,已經是十月多了,已是秋意盎然,很有幾分涼意。而在監牢中,卻是極爲的潮溼溽熱。這偌大的一片空間之中,只點了不多的幾盞油燈,而且中間離的很遠,所以光線非常昏暗。空氣也是極爲惡劣,裡面充滿了各種怪異的味道,秦州的大牢聞安臣也去過,也有這樣的情況,但遠遠不如這邊嚴重。想想也是,這順天府衙大牢只怕在成祖皇帝剛剛營建北京城的時候就存在了,二百餘年下來,裡頭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沾染了多少血腥,會有這個情況也是在所難免。
這裡只有一處通風口,位於整個監牢的西南角,通風口開的極高,離地足有一丈,很小,大約只有一尺方圓。這麼小的通風口,除非真的練過縮骨功,否則是個成年漢子便不可能爬的出去。
大牢中間是一條通道,兩邊兒則都是一個一個的牢籠。這些牢籠有大有小,大得足以容納十幾人,小的,則一個成年人橫躺在裡頭都沒法伸直腿。靠着通道的這一側,都是成年人胳膊粗細的木頭柵欄,一般人絕對難以破開。
只有在大牢入口的臺階下面,是一小片不大的空地,約摸有七八尺方圓,擺了張桌子。此時,有兩三個牢子正圍坐在那桌子旁邊,喝酒吃肉。桌上擺了幾個菜,看起來還頗爲精美,聞安臣瞧着有點兒眼熟,似乎正是自己借宿的那家附近客棧送的菜。
那幾個牢子見劉三兒和聞安臣進來,都是齊刷刷地站起身來,其中一個問道:“劉三兒,這誰啊?”
劉三兒瞪了他一眼:“說話客氣點,這可是推官大人派來的,你們管他叫聞官人就行了,別的別多問。”
那被劉三兒斥責的牢子似乎也不怎麼怕他,嘿嘿怪笑一聲:“上頭又派人來了,是不是審那周信的呀?要咱說起來,這周信也怪可憐的,三天兩頭的就有人過來給折騰一頓,問來問去的還不都是那些話?早就問的煩了!他連他自己都認罪了,還折騰個甚?”
劉三兒不耐煩的翻了翻白眼:“怎麼這麼多話?閉嘴!”
回過頭來衝着聞安臣陪笑道:“聞官人,您別聽他瞎說,這人就愛亂嚼舌頭。”
聞安臣笑笑,沒有接話茬,只是道:“帶我去見周信吧!”
“是。”
劉三兒應了一聲,帶着聞安臣走到通道的最深處,指着左手邊一處牢籠道:“周信就關在這兒。”
透過柵欄,聞安臣看到這是一件極小的牢籠,只有六尺方圓,僅能容納兩三人而已。而此時裡面只關了一個人,這人蓬頭垢面,一身長髮披散,根本看不清楚面。他此
時抱着腿蜷縮在角落裡,一個勁兒地打着哆嗦,嘴裡嘟嘟囔囔的不知道說着什麼。他的手上和腳上都帶着沉重的鐐銬,身上散發着陣陣惡臭。他身上的衣服已經看不出本來的面目了,衣服遮蓋不住的手腕腳踝上,生了好幾個爛瘡。地上還撒了一些泔水之類的東西,他的頭上還能瞧見幾片爛菜葉。
劉三兒道:“這便是周信,不過前些時日他就瘋了,誰問他話,他都不說。只是說自己死有餘辜,自己死有餘辜,就會念叨這兩句。”
說着,劉三兒便嘿嘿一笑。他明着是在給聞安臣講解,但眼神中卻是帶着一絲揶揄和嘲諷之色,顯然也是打着看好戲的主意。在他看來,聞安臣也會跟其他那些來問詢周信的人一樣,只是無功而返。
聞安臣皺了皺眉頭:“瘋了?”
聞安臣之前打探得知,這人作惡多端,哪怕人不是他殺的,落的眼前這個下場,也是罪有應得。
但他可不能瘋啊,這個案子可還沒查清呢!
“聞官人,您先跟他說着,我不打擾您了。”
劉三很識趣兒的告辭了。
他走到地牢入口那裡,坐在桌子旁邊兒跟那幾個牢子聊天笑鬧,雖說方纔劉三訓斥了其中那個領頭的,但看得出來,他們之間關係極好,並未受到方纔那一幕的影響。
在明朝,他們是一個特殊的羣體,獄卒的位置,世代相襲。他們現在是朋友,聚在一張桌子邊上說話,而在數十年之前,甚至是百十年之前,他們的父輩,祖輩,也都是如他們一般,坐在這裡,坐着和他們同樣的事情。世代都是朋友,算得上是世交了。
聞安臣擰着眉頭盯着周信,周信還是瑟縮在牆角,似乎根本沒注意到聞安臣。聞安臣看的出來,他不是裝的,而是真的對自己的到來毫無一點兒興趣,根本都不關心。
想來,可能是確實如方纔那牢子所說,這些時日以來,來問周信話的人實在是太多了,讓他都麻木了,對這種事情表現的漠不關心也很正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