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衣女子的目光和唐秋山交接,微微一怔之後,隱沒於珠簾之內,唐秋山看出那女子似乎正是彈琴之人,因爲她的手指上戴着琴墊。
看樣子,她探出頭來是想看看剛纔吹簫相和的人是誰,不過被唐秋山看到,便縮了回去。
鐵山順着唐秋山望向的方向看了一眼,沒看到什麼,問道:“秋山,你看的什麼?”
鐵山一說,唐秋山回過神來,應聲道:“剛纔好像那彈琴的人在向我們這邊望呢。”
鐵山噓了一聲,道:“切,我還以爲什麼呢,我們這位小臭丫頭這麼會吹簫,人家當然要看看人是誰了,不過一看她那副尊榮,肯定被嚇回去了,哈哈。”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聲音已經很低,不過那小女孩耳力過人,回頭狠狠瞪了鐵山一眼,嗔道:“呸!你個黑蛋,竟然還說我長的醜,你也不看看你自己那樣子,黑的跟個山藥蛋似的。”小女孩牙尖嘴利,一番話說出來,說的鐵山毫無插嘴的機會。
鐵山怒目圓睜,憤憤道:“你……你竟敢說我長的像山藥蛋,你……”說着,氣憤不過,鐵山便欲出手教訓一下這小女孩。
小女孩毫不相讓,胸脯一挺,瞪眼道:“你敢!”
眼看兩人要打起來,唐秋山悄悄拽了下鐵山的衣角,悄聲道:“哎,秋山,別鬧了,好男不跟女鬥。”現在的唐秋山雖然才八歲,但是因爲仍然是前世的心智,所以對這些小孩子打鬧的把覺得很是無聊。
鐵山剛纔也是奚落,一時氣憤不過,現在經過唐秋山一提醒,覺得有道理,於是冷哼一聲,氣鼓鼓的坐回座位,道:“哼,好男不跟女鬥,不跟你一般計較。”說話時,昂首挺胸,擺出一副小男子漢的氣概,看也不看小女孩一眼。
小女孩也不甘示弱,走近唐秋山,攬住他的胳膊,親暱非常,然後故意說道:“還是秋山哥哥好,人長得俊,不像某人長的那麼黑。”她說的倒也不錯,雖然唐秋山現在換上了一身布衣,但難以掩蓋他的聰明靈秀之氣,在一羣孩童中那也是頗爲顯眼的。
第一次跟女孩子如此親近,唐秋山隱約聞到一股少女的體香,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唐秋山有些尷尬的乾咳兩聲,笑道:“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我們大家還不知道呢。”他要趁着小女孩的親熱勁,瞭解下小女孩的名字。
誰知這話一問出來,小女孩立刻鬆開攬住唐秋山雙手,遠遠地坐在一邊,哼哼道:“壞人,我就知道你們不懷好心,故意想套人家話。”
唐秋山也有些惱火了,覺得這女孩子實在是無理取鬧,臉色一厲,冷聲道:“我只不過是問問你的名字,怎麼不懷好意了,你既然不說,那我們也有不請你吃飯的權利,你走吧。”說完,將小女孩面前的飯菜拉過來,不讓她碰。唐秋山的忍耐度也是有限的,他先是救了這醜丫頭,然後又揹着她到客棧吃飯,她倒好非但連謝謝都沒說,還猜這猜那,把他們當成壞人。
沒了飯菜,小女孩對着面前空空的桌子,小嘴又開始撅了起來,眉頭也慢慢的擰成了個疙瘩,沉默了半晌,突然“哇!哥哥欺負偶啊……”在客棧裡放聲大哭起來,邊哭邊手腳蹬踹,這小女孩嗓子好,一哭頗爲嘹亮,整個客棧裡的人都向這邊投來不悅的目光。
林長卿見小孩子哭鬧也就罷了,現在弄得整個客棧都望向這邊,忙對唐秋山勸道:“秋山,人家是小女孩子,你作爲哥哥得學會讓着她,她這麼哭法,還以爲我們拐賣兒童,不招來官兵纔怪。”
小女孩在哭着的時候,眼睛還不時的瞥了眼桌上衆人,聽到林長卿的話,哭的更厲害了,邊哭邊喊道:“哥哥欺負偶啊,哥哥是壞人,欺負兒童,拐賣兒童啊……”
這一嗓子喊出來的確很有效果,唐秋山和鐵山真恨不得把她給活吃了,不一會,被小女孩的哭聲所吸引,客棧裡的掌櫃臉現疑色的走了過來,警惕的看着桌上三人,好像他們臉上都寫着“壞人”兩字。
那客棧掌櫃是個中年人,身形瘦長,留着山羊鬍須,看模樣倒也不是尋常的奸商模樣,只聽老闆皺眉問道“請問各位客官,這小女孩是怎麼回事,爲什麼哭?”
林長卿剛想解釋,誰知小女孩搶先答道:“哇……他們是壞人,他們欺負兒童,拐賣兒童啊,叔叔救我。”邊說邊用手抹着眼淚,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你放屁!”鐵山氣憤不過,站起來指着她罵道。在一邊的唐秋山也臉現驚色,他沒想到這小女孩心性竟這麼歹毒。
那客棧掌櫃一聽,頓時眉頭大皺,看他們三人的目光陡然大變,接着朝身後大喊道:“來人吶,把這三個人販子給押到官府去。”
林長卿趕忙站起身來,陪笑道:“掌櫃的,不是這麼回事,是這小女孩撒謊,你別信她的,其實是……”
那客棧掌櫃猛地打斷他的話,冷冷的道:“俗話說童言無忌,我不信這麼小的小女孩會撒謊,不管你們是不是人販子,先到官府走一趟再說。”
不一會,從堂內走出了一班人馬,各個身精體壯,胳膊都有常人大腿粗。這些人趕過來便要動手。
唐秋山心中暗叫倒黴,後悔救了這麼一個災星,麻煩不斷,他本想隱藏身份,以少惹麻煩,現在看來事與願違了。
三個大漢朝着唐秋山猛地撲來,唐秋山身形一虛,轉眼間邊便到了他們身後,他藉着三人前衝之力,順勢一推,三人齊齊摔趴倒下,砸在飯桌之上,木桌椅轟然碎裂。
“混蛋,我讓你們抓人,誰讓你們砸壞桌椅的!”在邊上的客棧掌櫃沒有注意到唐秋山瞬間的動作,以爲是手下笨拙,不停地罵着。
三名大漢倒地,引得鬨堂大笑,客棧裡的人笑的是這三名大漢看樣子精壯能幹,動起手來卻這般笨拙,還沒交手就自己趴倒在地。
三名大漢爬將起來,惱羞成怒,中間一個發狠的‘呸’的一聲,胳膊上青筋暴起,運起十足的力氣朝唐秋山一拳擊去。
周圍的客人都懷着看熱鬧的心情,看着這一幕,有些不喜血腥的婦女,甚至用手遮住了眼睛,都以爲這一拳下去,必定見血。
唐秋山卻一臉苦笑的站定在原地,穩如泰山,甚至連看都不看對方一眼,在對方拳頭擊落的瞬間,手影一閃,那人看似霸道威猛的一拳便噶然而止。
衆人先前嬉笑的表情立刻僵住了,他們看到唐秋山瘦小的身影穩穩立着,只是伸出了一根手指頂住了對方的拳頭!
此刻,那大漢驚怒交加,胳膊上青筋暴突,使足了力氣,卻絲毫不能前進半分,那根手指就像鋼鐵所鑄,絲毫不動。
唐秋山不耐煩的掃了一眼那粗莽大漢,手指猛地一收,再稍運內氣,一道如虹的氣息涌出,如同潮水一般轟向對面的大漢,因爲所用元氣不多,大漢只覺一股大力襲來,身子禁不住後仰,接連倒退了數十步,踉踉蹌蹌,最終沒有倒地。
十幾個精悍男子見唐秋山出手反擊,立刻圍了上來。
正在其餘的精悍男子都朝唐秋山撲上來時,從閣樓上突然傳來了一位女子的柔美聲音:“住手!”
衆人向閣樓上望去,並沒有看到身影。
聽到這女子的聲音,客棧掌櫃似乎被雷擊了一般,頓時一窒,急忙命令手下停手。
“將他們四位請上來一見吧。”那柔美的聲音再次傳來。
客棧老闆竟頗爲恭敬地應聲道:“是。”
回過身來,客棧掌櫃臉上一反先前的怒色,轉而十分恭敬的朝林長卿他們一笑,道:“各位多有得罪,還望海涵,我們夫人有請,請吧。”說着,做出轉身讓路的的姿勢。
那些還在火頭上的手下,一時莫名其妙,怔在當場,客棧掌櫃朝他們揮了揮手,喝道:“你們還站在這裡幹什麼,還不快下去,別在這裡丟人現眼了。”
在客棧掌櫃的呵斥下,十幾號人悻悻的退去了。
一行人在客棧掌櫃的引領下上了閣樓,閣樓整體都是竹子結構,裡面的傢俱物事都很簡單,卻給人一種清新脫俗的感覺。
在閣樓靠窗的地方,放置着一把古琴,那蒙面女子便是坐在古琴前面。唐秋山認得這女子便是在閣樓往下偷看的人。
林長卿朝那女子躬身一揖,有禮道“請問,夫人叫我們來有何事?”
白衣女子一直在低頭撫弄着琴絃,她的手很美,似乎天生爲古琴而生一般,修長靈活,在琴絃上精靈一般跳躍着,沒有一絲遲滯和呆板,充滿着靈動的美感。
琴聲幽幽的飄來,衆人聽後,不安的心緒漸漸平復下來,唐秋山注意到眼前的古琴竟和自己那把有幾分相似。
一曲輕柔安逸的琴曲奏完,蒙面女子緩緩的擡起頭來,輕柔的道:“我的調皮女兒給你們添亂了,還望你們莫要見怪。”說完充滿母愛的目光投向小女孩,秀眉蹙起,微嗔道:“素兒,還不快給你叔叔和哥哥道歉。”
“女兒?!”唐秋山他們才知道原來這小女孩是這蒙面女子的女兒,可爲何那客棧掌櫃會認不出來?
小女孩掃興的一跺腳,撅起嘴,衝那白衣女子嬌滴滴的撒嬌道:“娘——,我纔不道歉,是他們不好,他們不讓素兒吃飯,餓着素兒,他們是壞人,他們虐待兒童……”
白衣女子假裝生氣,輕聲喝道:“素兒,住嘴!還在顛倒黑白,你以爲我不知道你的脾氣,任性調皮,見不得別人對你一點不好。”說完,語氣轉而輕柔,招手道:“素兒,過來。”
小女孩撅着小嘴,賭氣的走到白衣女子身前,只見白衣女子的手,在小女孩臉前一揮,小女孩的臉上便褪下了一副柔軟的面膜,現出了她的本來面目。
竟然是戴的假面具!
摘下面具的小女孩,轉過頭來,一頭秀髮輕輕揚起,回身望向了唐秋山。
在這一瞬間,兩人雙目相對!
唐秋山竟看得有些癡迷,他看到小女孩本來的相貌極美,長的竟如同從畫上走下來的,白皙水嫩的肌膚,如煙似墨的秀眉下面一雙機靈而水汪汪的大眼睛,帶着一種特別的柔美,小巧的鼻翼高傲挺翹,紅紅的小嘴脣因爲生氣而微微撅起,可愛萬分。
唐秋山簡直不敢相信這就是剛纔那個醜的不忍再看第二眼的“醜丫頭”。
被唐秋山這麼盯着,小女孩竟也會害羞的紅了紅臉,然後秀眉微蹙,嗔道:“你……你看什麼看?”
被小女孩這一瞪,唐秋山回過神來,臉也騰的紅了,想起小女孩的頑劣,把頭扭向一邊,不再看她,“哼,誰看你了,只是好奇你竟然還是個二皮臉而已。”
鐵山附和着笑道:“對,沒想到還是個二皮臉。”
小女孩立時怒目圓睜,嘴巴高高撅起,能拴住一頭牛,氣鼓鼓的叉腰大叫道:“誰是二皮臉?兩個大白癡,連‘鬼隱面具’都不認識,真是老土!一看就知道是兩個鄉下人,沒見過什麼世面,哼!”
小孩子吵架,在一邊的白衣女子和林長卿相視一笑,苦笑着搖搖頭。
那白衣女子見三人越吵越厲害,拉過小女孩,柔聲訓斥道:“小丫頭片子,你看你,又偷跑出去,弄得渾身髒兮兮的,你知道娘多擔心你嗎?告訴娘,你和你這位叔叔他們是怎麼認識的?”
小女孩眼神中閃過一絲光芒,趴在白衣女子的耳邊說着悄悄話,說話間還不時的偷望唐秋山一眼。
白衣女子聽着小女孩的解釋,衝唐秋山讚許的點點頭,雖然隔着面紗,但誰都能感到這白衣女子的動人氣質,那麼脫俗清麗,如同九天仙子下落凡塵。
白衣女子聽完她的解釋,擡起頭望向衆人,柔聲道:“原來小女路遇惡人,多虧了你們搭救,多謝各位仗義相救了。”
林長卿一笑,道:“不謝,主要是秋山的功勞。”說着看向身邊的唐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