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8章 火海(一)

三月二十二日,杭州灣。

四十三艘從舊金山出發,已經裝完貨物的美國貨輪,在引水船的帶領下一艘艘離開碼頭。在獨自抗衡蘇日的十五個月後,來自太平洋彼岸的援助,終於心不甘情不願的抵達了。大型模壓機、垂直擠壓機、超薄航空鋁板軋機、成串的道奇卡車、超大型發電機組、食物藥品、鎳鉬錳礦砂......歷經數月暗戰,面對北非和歐洲的不利,羅斯福不得不暫時縮回大手,開始支援中國。

他美國也沒閒着,尼米茲和斯普魯恩斯也不是泛泛之輩,在丟失威克島後,除了進駐澳大利亞外,還積極轉向北方的阿留申羣島。根據海軍部的監控,一個月內至少有七艘美國軍艦和五艘貨輪到訪阿留申。他們的意圖而已很明顯,就是希望從日本身上分杯羹,併爲將來打好基礎。

這場角逐,顯然還將持續很久很久......。

但不管如何,羅斯福暫時讓步了!這是個好消息。雖然支援力度相對於大西洋來說,只是九牛一毛,但對於中國還是很重要的。因爲在全國動員的十五個月後,建國以來一直滿負荷運轉的國內製造業實際已經接近峰值。根據財政部的統計,去年全國工農總值實際達到3400億民元(1700億美元),是美國一點五倍,按照目前的速度,最遲1943年將肯定突破4000億大關。工人總數由戰前的三千萬飆升至四千萬,鋼鐵產量超過四千萬噸。本土石油也超過四千萬噸(不含海外),各類工廠數量已經翻了兩倍。表面看,所有數據都超出美國一倍多,但減去實際人口是美國五倍這個因素,工業化之路其實才剛剛開始。而且這輪擴張不代表生產能力能迅速激增。事實上很多產業已經到極限,加上戰爭嚴重抑制了消費,所以再次全面提升需要三四年時間。

這其中又以汽車製造和精密加工最不足,前面就說過,楊秋爲滿足龐大地航空和陸軍裝甲優勢,將全國一半以上的汽車廠投入航空和陸軍。在滿足每月4000架各類飛機和3000輛坦克/裝甲車製造量的同時,也使得汽車產量比戰前暴跌六成!精密製造業本身就是國內較弱的一環,所以再想快速提升,空間已經不大,因爲精密製造業需要的工人比較高級。

中日開戰後。戰前主要的鎳鉬錳等原材料來源地的澳大利亞和南洋已經癱瘓。更重要的是,戰爭打到現在,雖然佔領大片地區,彈事實上這些地區工業能力都很弱,無法補充國內製造業。所以空得到一大堆戰略要地和大量原材料。事實上卻極少有能直接幫助工業的。還有就是糧食!國內糧食本來就緊張。越南和印度控制區雖然都是產糧大區,但他們的糧食將全部用於軍事需要。隨着與軍事戰爭有關的人員已經超過千萬,大量年輕勞動力不是爲軍事服務,就是在工廠擴張中成爲工人,所以化肥和糧食的壓力還是沒徹底緩和。

所以楊秋對霍普金斯提出的援助頭幾條,就是糧食、化肥、汽車、各類發動機、各類儀電儀表和貴金屬原材料。

美國船隻脫離碼頭後並沒立即離開,而是向海灣中央,吃水深深地五十三艘中國萬噸輪靠近。船隊四周,還有1艘剛交付的護航航母、2艘輕巡洋艦、8艘驅逐艦和16艘領海級反潛護衛艦。應該說戰爭能打到現在,並取得那麼大優勢。全靠楊秋的提前準備。就像目前這批護航軍艦,大部分都是1936海軍計劃撥款的產物。如果不是1936年開始全面爲戰爭儲備物資、整頓軍備,也沒辦法一下取得那麼大優勢。

“艦長,旗艦發來信號,一小時後出發。”軍港內,數以百計年輕水兵正在和家人道別。歡笑、不捨、抽泣聲交織在一起。在人羣外的角落中,停着一輛黑色轎車,轎車旁一名年輕艦長正在和母親話別。兩人身邊,還散立着幾名神色警惕的壯漢。衆人在傾訴告別的時候,目光也時不時瞟向這裡,暗想這名軍官到底是那家的公子哥。

胸口佩戴天目山號驅逐艦艦徽的二副快步跑來,隔着保鏢,遠遠提醒年輕軍官。“知道了,讓輪機艙預熱發動機,我馬上就來。”身材高瘦的楊天成回答二副後,左手捏着軍帽,右手輕輕抹去呂碧城眼角的淚珠:“母親,我要走了。”

楊天成是楊秋的二子,在第三艦隊服役。此次回來除了接受新驅逐艦外,也是要護送首批船隊前往印度洋。衆所周知,因馬六甲海峽還沒通航,所以目前向西的航道已經封閉。雖然中亞鐵路通到了伊朗北方的馬什哈德,但伊朗還沒解放,霍爾木茨鐵路全程都在高原,也沒修好,所以目前物資到那裡後,只能用卡車途徑阿富汗的赫拉特和坎大哈,轉運到印度穆盟控制的白沙瓦,然後通過印度鐵路運至卡拉奇,再由這裡前往印度洋和波斯灣。這條線轉運人員和輕物資問題不大,但重型物資比較困難,這也限制了波斯集團軍和第三艦隊的作戰。所以打通馬里亞納和威克島後,海軍就考慮恢復海運。船隊會先去夏威夷,然後從這裡前往澳大利亞,繞過澳大利亞前往已經啓用的查戈斯羣島基地。

當然,這條航線只是臨時舉措,畢竟它太長了,來回一次要兩個月。所以海軍在籌備登陸琉球的同時,也已經開始部署奪回馬六甲海峽的作戰計劃。

聽聞馬上要出發,呂碧城緊張得眼睛都酸了。她雖然不懂軍事,卻也知道這一路不太平,因爲日本潛艇在馬里亞納尤其是馬紹爾還很活躍,昨天還報道說有軍艦被擊沉。何況還要經過風暴嚴重的南太平洋。楊天成知道母親擔心自己,故意的大笑安慰道:“母親放心,這一路都在我們的控制下。連運給英國的物資也不是我們護送,所以沒什麼威脅。”

此次運送的物資,大部分是爲進攻安達曼準備的。但其中的100輛31型坦克、200輛維修好的前蘇聯t34/76坦克和首批72架“雷電”戰鬥機。則是要交付給自由法軍和英軍的,所以船隊抵達查戈斯後,部分要繼續去開普敦,交給英國海軍運往歐洲和北非。

爲了不讓兒子擔心,呂碧城勉強的露出了笑臉。再扭頭看看外面空蕩蕩的馬路,拉住手輕輕說道:“天成,再等一會吧,你父親說好來送你的。”提起楊秋,楊天成臉上飛過一絲失望。之前的電話裡,正在上海視察的楊秋說好要來送行。但艦隊都即將出發了,還是沒人影。不過他也習慣了,在他眼裡楊秋是好總統,卻不是稱職的父親。尤其是長大後,就幾乎沒過問過自己和兄弟姐妹們。連他報考海軍學院都不過問。所以服役後。他特意選最遠的第三艦隊,就是想避開,也要證明自己。

所以他很快恢復了笑容:“軍令如山,我必須走了。”說着,戴好帽子,將帽沿往前扣一點,遮住微紅的雙目,雙腿一併敬禮道:“媽,等着我的好消息!幫我轉告父親,我遲早會當上艦隊司令的。”

“你這孩子。好好地和你父親置什麼氣。”呂碧城輕笑着,又替他捏好衣領,才放開手。

雖然嘴上和楊秋置氣,但楊天成心裡還是很希望看到楊秋的,所以一直到登上驅逐艦,目光都沒收回。他的等待也沒白費,就在旗艦掛出起航的信號旗時,苦苦等待的車隊終於出現在碼頭上。望着楊秋快步下車,一路小跑衝到碼頭最邊沿,揚手告別的身影,他再次敬了個禮。

“總統,要不要讓船隊......。”辜玉文輕輕地走近道。

“不用了。”楊秋很懊惱自己忘記時間。但他還是搖搖頭,日本海軍的活動還很猖獗,他不想因爲自己,耽誤船隊出發時間。

隨着一聲汽笛,五十三艘中國貨輪,和回程滿載豬鬃、桐油、生絲、天然橡膠和鎢砂等美國購買的物資的四十三艘美國貨輪,在護航艦隊和飛機的保護下快速離港。他們的離開,不僅代表海軍收復馬六甲的開始,也意味着對日反擊即將全面鋪開。

沒能趕上送行,讓楊秋很內疚,去機場的一路都沒說話。呂碧城清楚丈夫的心思,所以抱着胳膊緊緊地挨着他。直到一聲呼喊,纔打破恬靜氣氛。“總統......。”等在機場的宋子清和貝祖貽等人一見到車隊,就立刻走上來。

“這是剛收到的,德軍已經攻佔貝爾格萊德。”宋子清沒想到呂碧城也在,尷尬的笑了笑,遞上電報:“英軍首批部隊已經抵達希臘,但羅斯福拒絕了派美軍去,反而讓赫爾去訪問土耳其。看他的意思,是想靠物資支援巴爾幹和希臘游擊隊。但土耳其,我們和英美都丟不起,所以纔派赫爾去,最起碼也要確保中立。”

南斯拉夫的淪陷,早在大家預料中,楊秋更不會驚訝,看向閻寶航和軍情局局長蕭靳雲:“西班牙呢?”兩人有些尷尬,因爲楊秋當初要求三月前辦好西班牙的事情,可現在都快三月底了。宋子清連忙代爲解釋:“西班牙太遠,很多事情我們控制不了,也是情有可原。”

其實楊秋也知道困難,他只是想不通。眼看英美運輸機每天大搖大擺的通過西班牙領空,希特勒也不知出了什麼問題,居然眼睜睜就是不出手。“依我看,恐怕還是維希法國。”貝祖貽分析道:“打敗法國後,希特勒就一心搞親民政策,故意禁止軍隊進入法國南部。拋石機行動後,連想接管法國軍艦,也只是短暫進駐後就撤出了。”

“抓緊行動吧。”楊秋沒有指責誰,吩咐兩人抓緊後,登上飛機。上了飛機後,辜玉文迅速鋪開地圖。對着地圖可以清晰看出,在馬耳他意外丟失的情況下,進入巴爾幹的德軍已經打破缺口。在此情況下,希臘淪陷只是時間問題,所以克里特島是決不能丟的!丟了克里特島,德軍就能向東進攻土耳其,但如果空軍能進駐克里特島,即可以避免被德軍佔領,也能在關鍵時候支援土耳其,保護達達尼爾海峽和博斯普魯斯海峽的安全,還能威脅羅馬尼亞的普羅耶什蒂油田。

加上已經被覆蓋在轟炸機半徑內的巴庫,這就等於掐住了蘇德的最大命門!宋子清也早看到這點,說道:“我已經向英國和希臘政府提出要求,必須讓我們進駐克里特島。從反饋看,希臘政府已經答應同意,但丘吉爾卻咬得死死的,反而勸說美軍進駐,應該是擔心我們把勢力擴張到地中海。”

“這個丘吉爾,就是不見棺材不掉淚!”貝祖貽在旁邊聽完後,憤憤嘟囔一句。

宋子清繼續說道:“楚南他們已經準備好,只要完成琉球登陸,就立即進攻馬六甲。兵力和物資已經在調配中,增援印度的首批三個師作業就出發了,越南提供的十個步兵師也已經完成訓練,下週就能走滇越鐵路增援印度。李宗仁回電說,只要增兵一到,他就立即進攻切蒂斯格爾邦和奧利薩邦,奪取海港,建立登陸安達曼的前沿基地。歐陽楠也已經做好準備,只要安達曼一打響,就從越南出發登陸宋卡和哥打巴魯。張自忠那邊也穩住了婆羅洲,將日軍壓在沙撈越一帶,他也會派一些部隊進攻林加羣島和新加坡。”

“根據我們的預計,最遲八月底應該能奪回馬六甲,確保船隊通航,還能從三面逼迫暹羅投降。只要暹羅投降,緬甸、馬來亞、菲律賓和印尼的日軍就成了孤軍。另外從時間看,德軍即使佔領南斯拉夫和希臘,想要繼續進攻土耳其也要等到八九月,正好能趕上通航。”

“蘇聯呢?蘇軍就在巴格達北面轉悠呢,子清不會把他們忘記了吧?”貝祖貽問道。

宋子清呵呵一笑:“羅斯福坑了我們,但也確實讓斯大林更難選擇。如果美國宣戰,還真難預測蘇軍會不會南下,不過現在嘛......他想下這個決心,除非土耳其參戰!”土耳其不參戰,蘇軍只要死守伊朗和高加索就行。但如果土耳其參戰,那麼盟軍轟炸機就能覆蓋烏克蘭。所以在羅斯福不宣戰的情況下,斯大林想要做出攻擊蘇伊士運河的決定很難。因爲一旦進攻土耳其,就是和英美徹底撕破臉。

“孫傳芳已經穩住西北,還吃掉了蘇軍幾個師,短期看......。”

“那就開始吧!”楊秋打斷他的話,目光回到琉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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