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無邊無際的黑色重重地向他壓了過來，他幾乎喘不過氣來，每一下的呼吸都在泛着疼痛。夢裡有一個的明媚的少女，對着他格格作笑，嘴邊梨渦若現。他伸出手想要牽住她的手，他記得他們在火車站前相約，說好不見不散。可是，他等了整整三個鐘頭，卻一直沒有等到她。突然，那名少女轟然倒地，鮮血直流，染紅了整片地，觸目心驚。
“凝藍——”他大喊一聲，像以往無數個深夜一般從噩夢中驚醒。
“你醒啦？”一道輕柔的聲音響起，然後有人拿毛巾替他擦拭了額角的冷汗。
他立刻坐直了身子，環顧下週圍，戒備地問：“這是哪裡？”
“我的小公寓。”柯凝彩答。
他蹙起了眉頭，意識開始迴歸，他想起了清晨在墓地的情景。
在外人看來，他韓辰翊冷靜沉着，高高在上，萬事皆在運籌帷幄之中，可惜，一旦碰上了柯凝藍的事，他就只能棄械投降，方寸大亂。就像今天，在溼冷的墓地裡淋了一整天的雨，若不是有她，他這條命恐怕早隨凝藍而去了。
“你的燒還沒完全退下去，不如再休息一會吧！”
“不用了，公司還有事！”他直截了當地拒絕，快速地掀被下炕。
她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有開口挽留他，因爲她知道自己沒有半點立場阻止他做任何事，他是韓辰翊，那個對凝藍念念不忘，卻對她厭惡透頂的韓辰翊。
艱難地撐起尚虛弱的身體，他強迫自己步伐平穩。
可沒走幾步，卻突然止住了腳步。
他注意到了牆上掛着一幅巨大的畫像，畫中之人竟是他最愛的女人柯凝藍。畫上的她，穿着他曾經送她的那條米白色的公主裙，臉上的笑容如記憶之中般璀璨。也對，只有他的凝藍纔有如此純粹乾淨的笑容，心，驀然一緊。
他轉過身，瞥了柯凝彩一眼，“這個公寓是做什麼的？”
“凝藍她就葬在這附近的墓園，所以父親就特別買了這幢小公寓給我，讓我可以留宿這裡懷念她。”
“是嗎？”他盯着她，神色複雜。
她微微低下頭。
彼此都靜默了一會兒，那嘶啞的聲音又徐徐響起，“凝彩，不如，你嫁給我吧？”
“什麼？”她一陣錯愕，不能消化這個突來的消息。
他耐着性子，重複了一遍：“我說，我們結婚吧！”
這一次她聽清楚了，卻更爲不解，反問着：“爲什麼？”
劍眉微微上揚，他不緊不慢地解釋，“我派人查過你父親的公司，從去年開始就出現財政赤字。欠銀行的那些貸款，下半年應該就到期了吧？恐怕以天辰企業目前的財力，根本無法支付。如果你跟我結婚，興許我有辦法助他一臂之力！”
天辰是她的軟肋，但她也不笨，警戒地問：“憑什麼讓我信你？”柯家與他的那些恩恩怨怨，豈是一個七年就能消散的？所以她不信他真心想娶她。
韓辰翊輕嘆了一口氣，眼神憂傷，“權當爲了凝藍，我想替她還養育之恩。”
她低頭斂眉，揣測他的話究竟幾分真幾分假。
“你不用馬上回答我，我會給你充足的時間好好考慮。我先走了。”他重新邁開了步子，留下了還在怔怔發呆的她。
他走之後，這個地方，又變得靜悄悄了。
柯凝彩開始琢磨着他的用意，昨日在墓地，他的眼裡分明還透着對她的厭惡，今天爲何做這麼大的改變？
擡眼，入目的是凝藍的畫像。
真是爲了凝藍嗎？
還是，他貪圖這張與凝藍一模一樣的容顏？這世上，絕無僅有，只有這麼一張如此相像的臉，只是，她給不了他凝藍那般純淨的笑容。
待她回到望景灣的家，發現一向忙到很晚的父親竟然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濃眉緊鎖，愁雲染面，她款步走了過去，也在沙發上坐下，輕聲詢問：“爸，有什麼煩心事嗎？”
柯建林擡頭看向女兒，渾濁的眼裡滿是血絲，但是，他只是勾勾脣角，露出苦澀的笑容，“公司出了點事情，小彩，你別擔心，老爸自個能解決的。”
能讓父親回到家還能鎖眉不展，想必公司應該出了棘手之事，父親不願意說，她聰明地不會刨根問底。
她勾住父親的臂膀，像兒時般依偎，“爸爸在凝彩心中一直是最棒的。所以，凡事一定能迎刃而解。”
“這麼信我？”
“當然，你是我爸爸嘛！”她俏皮地笑了笑。
“呵呵……”柯建林當下被女兒逗樂了。
他跟太太多年未有子嗣，結果一下子多出兩個小寶貝，自是疼愛無比，可惜，七年之前的那場車禍，讓他痛失她們其中一個，夫妻倆那是肝腸寸斷。其後，對這個僅有的女兒，更是格外愛惜，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錦衣玉食疼着，深怕她不開心。凝彩也不負父親所望，雖然沒有經濟頭腦，倒也貼心懂事，更不會恃疼而驕。
“今天去看過凝藍了？”
柯凝彩眼神黯淡了些，還是點頭。
柯建林拍了拍她的手，語重心長道：“小彩，凝藍的事，從來不是你的錯。你別自責了！”
“可是，當年是我車藝不精，纔會出了車禍……”
柯建林嘆氣，“誰又能預料，那邊突然會冒出一輛車子。雨天本就容易出事故，這事不怪你。”
“但我活下來了，妹妹卻……”這七年來，她確實一直活在自責之中，如果不是她自告奮勇送凝藍去火車站，如果不是那天下着雨，如果不是她車藝不精，也許凝藍就不會出事，還好端端地活着，與她一道兒享受父母的疼愛。
“凝彩回來啦？吃過飯沒？”周雪梅正從二樓下來，看見父女倆在談心，開口問道。
母親的出現，也打斷了柯凝彩的愁緒。
打小母親就疼愛凝藍多些，凝藍出事之時，她嚇得到場暈厥。所以，這些年，她很少在母親面前提起凝藍的事，怕勾起母親心裡的傷痛。
“沒呢……”
周雪梅疼溺道：“那我叫程阿姨做些甜點給填肚，免得遲些餓着！”
“謝謝媽！”
“傻丫頭，跟老媽還客氣什麼。”周雪梅含笑道。
鼻子一酸，她有種落淚的衝動。
周雪梅又道：“對了，餘太太的兒子好像快從美國回來了，什麼時候安排你們見一面，可好？”
柯凝彩一怔，隨即低眉順首，“您做主就好。”
政治聯姻這命運，也許從她一出生就註定了。
周雪梅喜笑顏開，“那好，我下回跟餘太太說。”
她失神了片刻，瞬間又想了韓辰翊提議結婚之事，轉念又想，父母絕對不會同意，還是不用開口，免得又平添煩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