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
黑屋被人打開了，六一毫無波動的被人架了出去。
有人將他放到一張椅子上，然後用厚厚的毛巾蓋在他的臉上。
冰冷的水澆在毛巾上，擋住了所有氧氣與生機。
六一靜靜的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抿着嘴。
他努力抗拒着自己喝水的衝動，不讓自己被眼前的誘惑摧毀。
旁邊，文玉沒想到，到了這個時候六一竟然還能保持清醒的意志，知道自己在面對什麼，知道用最後的意志去爭取一個活命的機會。
這真是個狠人，真是個怪人。
六一感覺到水正從他鼻腔流入，灌滿身體。
他感覺自己好像做了個夢。
曾,年幼的他在夢裡被人牽住了手掌，那手掌溫熱而柔軟。
……
夢境裡，公園裡。
彷彿陽光下有暖暖的海水包裹住身體，金色的陽光緩緩的翻涌着。
牽着他的女人,忽然,頭也不回的問道：“六一，你爸爸外面有人了，不要咱們了。”
“媽，我想吃冰糖葫蘆，”年幼的他開口對前面的女人低聲說道。
女人回頭看着他怔立良久：“好，媽媽給你買糖葫蘆。”
女人眼眶紅紅的，去買了糖葫蘆給他：“六一你在這裡吃糖葫蘆，媽媽去上個廁所。”
可是，女人這一去便沒再回來。
六一從正午等到日暮。
他開始哭，可哭並沒有什麼用。
有人幫他找來了警察，可六一不願意跟着警察走，他相信媽媽還會回來。
直到天黑，女人回來了，抱着他痛哭出聲。
年幼的六一隻當對方是迷路了，現在才找到他。
水刑中，六一的大腦竟是逐漸清醒過來，原來自己不是第一次被捨棄了啊。
似乎自己古怪的記憶能力也是從那時候開啓的。
可，記憶太好並不是什麼好事，那每一種痛苦，他都記得。
清清楚楚。
六一感受着缺氧的大腦，還有抽搐的肢體，水流開始朝肺葉倒灌進去，可他卻依舊像是雕塑似的坐在那裡。
沒有掙扎，也沒有乞求。
黑暗裡有人在說：“跟媽媽走吧。”
六一輕聲迴應道：“不用了，媽媽。”
黑暗裡的聲音再次說道：“跟媽媽走吧。”
六一的聲音堅定了起來：“不用了，我說不用了，媽媽。”
剎那間，他臉上溼掉的毛巾被人揭去。
昏暗的光線此刻也顯得有些刺眼，他模糊的看到，文玉正焦急的拍打着自己的背部。
石開靜靜的站在他面前問道：“爲什麼不曾乞求？”
六一迎着刺目的光，倔強的看向對方，他將氣管裡的水都嗆了出去，然後堅定說道：“因爲你們並不需要一個軟弱的人。”
“哈哈哈……”石開又忍不住開始放肆大笑，真是說到心坎裡了，這幾十年，沒白等啊，【守林人】終於後繼有人了。
某一刻，石開忽然又想起，對方第一次與動物鬥智鬥勇的模樣，也是毫無退路的勇猛與倔強，像一匹荒野上獨行的狼。
他知道了，這就是他要找的人。
石開又問：“你能忘記我今天對你做的一切嗎？”
“忘不了，”六一說道：“但我不介意。”
“很坦誠，很好，”石開轉身朝外面走去：“從明天開始是我三年來最後一次教你，我教你走這人世間所有捷徑裡，最遠的那條路。”
文玉知道，老闆是心急的。
那條路太難走了，以至於他想走都走不成。
此時，文玉身上的布服都已經溼透了，他的頭髮滴着水珠，喘息着停不下來。
水刑的痛苦，是會給人留下心理陰影的。
“我挺佩服你的，”文玉說道：“我也不知道你是怎麼在【青銅門】裡熬過四天的，反正我當初熬36個小時就不行了。”
文玉緩緩止住了喘息：“你也被關過小黑屋？”
“嗯，”文玉點點頭：“對一般人來說是一種酷刑，對我們來說只是一種測試，必經的。老闆讓我們把你關進小黑屋的時候，我就知道他想選你，不過你要熬不過來他也不介意看你死去。老闆見過的生與死太多了，心也變硬了。”
文玉笑着繼續說道：“不過心不硬可不行，這個時代便是如此，你也不要怪他。”
文玉拿了條柔軟且厚實的深藍色浴巾遞給六一：“擦擦吧，水刑的時候都能像你這麼硬氣的人可不多了，一般人大小便失禁是很正常的事情。”
似乎，文玉給人使用水刑也不是第一次了。
而他現在，是打心底裡認可了六一。
這時候，文玉又去端了個餐盤進來，餐盤裡是一碗飯、一份色香味俱全的糖醋排骨、一碗白米粥。
文玉想了想端起那碗粥來。
“做的不錯！”文玉突然叫道，這一叫喊，卻是驚到了六一。
“沒錯，”文玉道：“你現在體內血糖極低，看到眼前食物應該很想吃一口甜的纔對，這是身體告訴你大腦的答案，所以，我踩你會先吃一口糖醋排骨。”
隨及，文玉又說道：“但，你已經四天沒吃東西了，聰明人會選擇先喝粥，剋制自己身體的本能，並告訴自己什麼纔是最正確的選擇，我想看看能熬過小黑屋和水刑的人，不會傻到先吃排骨。”
六一慢慢的將白粥喝了下去，他感受着自己發冷的身體，正在慢慢暖和起來。
以前，就算經歷再痛苦的事情，跟這幾天所經歷的事情相比，也都不算什麼了。
他的同齡人還在上課、談戀愛、玩遊戲，而他卻已經開啓了一段未知的人生。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會走去哪裡。
“你之前應該很厲害吧。”文玉問道。
“不……”六一把他的經歷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文玉。
“停停停，打住打住，你之前就是個普通打工人嗎？”文玉震驚了，他雖然知道他的一些情況，但僅限於他被【基因改造】的事，在之前的事情，就不太清楚了，但在他看來六一之前應該也挺厲害吧。
就六一展現出來的能力與意志力，都不應該是一個普通的打工人所能具備的。
那他，爲什麼突然就變得這麼厲害了？
文玉滿是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