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簡單的早餐進行得非常和諧安寧。
雖然沒有人說話，但是現在的季菡渾身污點斑斑，再對着林旭巖的時候，已經沒有底氣和力氣去責備他了，因爲自己變成了全世界人眼中的壞人。
林旭巖一直都在笑，他吃一口就擡頭看一眼季菡。
季菡被這樣的眼光看得既心虛又不自在，用了非常大的定力纔沒讓自己讓下筷子逃走。
阿正叔來幫他們收拾餐桌，看着季菡連連點頭笑：“大小姐，常回來，常回來看看啊，我從來……”
“阿正！”
他的話沒有說完就被林旭巖打斷，他的臉上出現一絲非常隱秘的心虛尷尬。
阿正叔便不再說話，收拾好餐具端着走出去。
病房裡又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季菡聊賴地看着四周。
部隊醫院比外面的私立醫院簡潔簡樸很多，除了必要的傢俱用品，別的擺設一概沒有。
她的眼光被放在牀頭櫃子上的面黑色布包吸引住，那樣方方正正包裝完好的樣子，像是相框。
季菡心中一熱，這會是……
父女連心，林旭巖頓時就明瞭了季菡的心思，又笑了一聲坐直了身體。
他有些費力地向後靠在牀頭，伸手將那黑布包好的相框拿下來。
“想看嗎？”他輕聲問。
季菡抿脣，眼神微微防備地看着他。
或許是身體的原因，現在林旭巖坐一會就要換一個動作，偏偏他的行動又不方便，於是整個人是少有的狼狽。
他蒼老浮腫的手放在黑布上面，低頭像是想笑又像是傷心：“我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很怕到了一個地方就再也醒不過來，所以最近我總是把阿雲都待在身邊。”
帶在身邊……
將一個人的遺照隨身帶着，這該是怎樣深沉的愛……
季菡眼神有些尖銳，看着他的臉開口問：“你不是怨她嗎？”
“對啊。”林旭巖點頭。
然後不等季菡反應又接着說了一句：“我更愛她啊，她這一生本應該富貴無憂，但卻是我害了她。”
在感情這件事情上，哪有誰害了誰這樣的說法，不都是兩廂情願彼此傷害嗎。
季菡沒有再說話，嘆了嘆氣表情緩和了一點點，她低頭拉開揹着的包，將蘇錦雲要給他的信遞過去。
這是跟季菡那一封一樣的信封，封面上卻是空白的一片，什麼字跡都沒有。
只是因爲過了太長的時間，信封和整個信紙都散發出濃濃的，類似於發黴一樣沉重哀傷的味道。
林旭巖身體一震，擡頭不明所以地看着季菡。
季菡不說話，沉默着將信封往前遞了一下。
他蒼老深邃的眼中似乎有隱隱的淚光，伸出雙手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地將信封接了過去。
接過去卻是遲遲沒有拆開來，他臉上的表情既憂傷又惘然，將相框和信封緊緊地抱在懷裡。
這應該是屬於他獨有的回憶時光，季菡定了定神開口道：“我要回去了。”
林旭巖沒有說話，一點反應都沒
有。
季菡擡腳就往門外走過去，手搭上門把的時候還是忍不住轉過頭來，非常不自然甚至有些結結巴巴地開口：“你好好照顧身體，配合治療，不然你去了……媽媽也不會見你的。”
聽完這句話，林旭巖的表情纔有了變化。
他的渾身不住的發抖，渾濁的淚水順着他的眼角往下流。
這一生，他不平過抗爭過受傷過成功過，他已經許多年都忘記了眼淚的味道，現在卻因爲這個自己最虧欠，也是最無奈的女兒一句話徹底發泄了出來。
有些話，不必言說。
就像兩人之間的關係，就像季菡和蘇沛白的事，還有現在她深陷的泥潭。
林旭巖含笑點頭：“下回帶小白一起過來。”
季菡的眼睛也有些發澀發疼，胡亂地點點頭開門出去了。
蘇沛白遠遠地在走廊角落裡打電話，今天天氣不太好，過道的光線很暗，他站在光源處就像站在雲上一樣。
她無聲朝着他走過去，蘇沛白的情緒是少有的激動，連季菡靠近他都沒有察覺。
他的手舉在半空中，聲色俱厲地對電話裡的人說：“不需要公關，那是事實！”
那邊的人似乎還在堅持着，讓蘇沛白的神情變得很惡劣，他焦躁地對電話裡說了一句：“什麼都不要做，等我回去再說！”
說完他發泄地將手機摔到了牆角去，啪地一聲，屏幕碎裂開來，遠遠地就看見一片白光。
季菡嘆了口氣，輕輕上前靠在他的肩膀上。
這才發現季菡的存在，蘇沛白的表情一瞬間有些調整不過來。
季菡不問他是什麼事情，也不說話，就這樣靜靜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過了一會蘇沛白的情緒才調整過來，他將手覆蓋在季菡的手背上，溫聲問：“好了嗎？”
季菡點頭：“我們回去吧，也該回去了。”
“好。”
蘇沛白對季菡的任何要求都是這樣一個字的回答，坐電梯下樓開車。
蘇家的老部下在停車場靜靜地等着，蘇沛白一言不發地扶着季菡上車去，因爲他的手機摔碎了，回去這一路倒是難得的清靜。
因爲季家也沒有人在，季菡現在也不太想回去老宅，於是蘇沛白便直接送她回之前兩人住的別墅。
劉阿姨在老宅，久無人住的別墅顯得空蕩蕩的，空氣中滿是灰塵的味道。
蘇沛白非常匆忙地要走，季菡知道他是公司有事，也沒有多問，站在門口含笑送他離開。
從蘇沛白駕駛座這個角度看過去，微光之中季菡對着自己揮手告別，那強撐着的笑意讓他的心頓時被扼住，非常疼，蘇沛白拉開車門下車一把將她抱在懷裡。
只是一晚上的時間，季菡好像又瘦了，又像兩年前她最瘦那時候一樣，像一個易碎的玻璃娃娃。
心中無端莫名地恐懼，蘇沛白信誓旦旦緊緊鎖着季菡的雙眸：“你不要亂想，交給我就好了。”
季菡微笑點頭，在他臉頰脣上親吻：“好。”
對她現在這個樣子擔心得要死，蘇沛白臉色
沉重抱着她不願意撒手，季菡柔聲道：“你去吧，我一會就跟許文怡打電話讓她過來陪我。”
聽見這話蘇沛白才稍稍安心了，重重地抱了她一下然後大步上車去。
蘇沛白的這棟別墅非常神秘隱蔽，季菡也不用擔心會有人看到，走出院子看着他開出轉角，然後才轉身回去，將別墅大門關得嚴嚴實實的。
季菡的手機一直都沒有打開，她也沒有要找許文怡的打算。
帶上手套和圍裙打掃衛生，樓上樓下幾百平，大大小小的房間全部整理，汗水將衣服頭髮打溼季菡一點都不在意。
而且一點都不餓，房間整理完了又整理花園，用她蹩腳的園藝技術將花園中的草木修剪一遍，忙完都已經快要到天黑，蘇沛白依舊沒有回來。
冰箱裡也沒有食材，家裡的座機一直都沒有響過。
季菡想蘇沛白應該真的是遇見了非常艱難的事情，不然也不會連自己沒有吃的都忽略掉。
在櫥櫃角落翻出一袋小米煮了粥，季菡進去浴室洗頭洗澡出來，端着小米粥坐在沙發上打開電視。
記憶中每次在客廳中的電視上看新聞總有不太好的事情發生，這回也不例外。
電視打開是當地的經濟頻道，那個卷頭髮一臉玻尿酸，播經濟新聞的女主播一改往日死氣沉沉模樣，一臉八卦興奮地手舞足蹈地說：“這真是驚天大新聞，因爲個人生活新聞導致集團股票大跌這樣的事情史無前例，而KC集團那邊……”
季菡聽得眼皮一跳，覺得這個整容女真是長得太醜了，垂着眼皮調了一個臺。
這世界真是好笑，經濟新聞女主播改行播八卦，就連電視劇頻道都不放幾百集的又長又臭的肥皂劇了，在播放當初季菡和沈昊主演的那個網劇。
再調開，娛樂頻道，衛視，文藝頻道，短短時間，就連這些官方媒體都在圍繞着西蒙沈昊蘇沛白和自己繞圈圈。
季菡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在國民心中有了這樣的地位，似乎只要跟自己扯上關係就能收視長虹大發財似的。
心裡煩躁得要命，她關了電視沉默着吃小米粥。
外面的天漸漸黑下去，季菡將客廳裡的燈打開，突然覺得這黑黑的安靜的房子像一頭猛獸一樣，嚇得她跑上跑下將所有的燈都打開，連院子裡的都不放過。
光線不暗了，但還是太過於安靜了，她又胡亂地翻出一張CD塞進去，然後漸漸就有舒緩的鋼琴音灑滿整個空間。
這纔算稍稍安心了，季菡吃完一碗又盛了半碗，將胃和肚子塞得滿滿的，她想着等蘇沛白回來還可以吃，於是她又將小米粥放進鍋裡按下保溫。
這一刻的季菡突然非常羨慕古人的單純簡單了，那時候多好啊，沒有網絡沒有視頻，大家再自己圈子裡自得其樂多開心。
她抱着手臂，眼看着時鐘才七點是晚上十點。
那盤CD被她來回聽了好幾遍，旋律曲調都熟記於心，以至於外面的一點動靜都讓她非常清晰。
快十一點的時候總算遠遠地聽見汽車的聲音，季菡心中一喜，拉開門大步跑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