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娘子這才一挑眉:“你是請他來……”
“請他來與我同治大洋嘛。”李雲心無奈地說,“可這位老兄捨不得陸上那麼多的人、那麼多的亡魂,不肯來。我就只好引琴君來,再叫琴君引他來了。不然怎麼請得動這麼一尊神。”
離帝愣了愣。似乎是先前着實被怒火衝昏了頭,真沒想到這一點。到如今才意識到了可稍愣之後便怒道:“你小子也知道老子要的是亡魂!?這海上可有人?老子可不稀罕什麼妖魂,老子要的是人魂!人魂!你這傢伙心思這麼多誰知道又打的什麼主意?把這大洋讓給我?我纔不信!”
他雖然仍在怒。可李雲心與紅娘子都瞧得出他的怒意是弱了三分。
李雲心便又笑起來:“有什麼不信呢。不讓給你,還能讓給誰?”
他將笑容一斂,誠懇地說:“我先以重傷之軀去老兄那裡求援。你竟沒有趁我之危,叫我知道你是個可以託付的人。那麼老兄就該知道,我這人,勾心鬥角在行。可要說統轄一地、管理許多的事情、駕馭下屬,可是不及老兄萬一你從前是幹皇帝的嘛。又是這世上疆域最廣闊、國力最強盛的離國的皇帝。這世上還能有誰比你更精於此道?”
“所以說這片大洋,不託付給你、還能託付給誰呢。”
“哼。這倒是實話。”得意洋洋的笑在離帝臉上一閃而過,顯然李雲心這番馬屁將他拍得相當舒服。可馬上又皺起眉,“可老子說了要的是人魂!!”
李雲心耐心地說:“老兄,你如今成了鬼修,有執念,一時間想不明白也是常事。那就叫我再給你理理清你非要人魂,又是做什麼?”
“自然是建個人間的鬼國!在漫卷山的時候不就和你說了!鬼國!鬼國!鬼國!!”
“可是建個人間的鬼國又是要做什麼?”
離帝瞪着他,覺得他在說廢話:“不是也和你說了麼!?老子來做鬼國的主人往後世上死了的亡魂都到我鬼國裡!生前做善事的就叫他做我的兵將,生前做惡事的就好叫他受苦!”
“所以你看,我們之前的確說過。”李雲心一拍手,“我之前也這麼想要是有個地上的閻羅殿該多好。黑白閻君遁世,世間沒有什麼因果報應。惡人做了壞事沒人罰,好人做了好事沒人獎,這怎麼行。但老兄做在我前頭,我大力支持嘛!”
“可是姬老兄,既然如此那你到底只是爲了建鬼國而建鬼國,還是爲了這世間的因果報應而建鬼國呀?如果是爲了世間的因果報應那要這因果報應又是爲了什麼?”
“當然是爲了”離帝瞪起眼睛,愣住了。
有那麼一會兒,整個人像是變成了石雕,又或者是虛影兒。彷彿獨立於世界之外了。
紅娘子知道這意味着什麼。離帝由人成鬼修,紅娘子由妖成鬼修。但兩者的本質是相似的鬼修的存在,建立於他們的執念之上。顯然,李雲心的這個問題,觸及了離帝存於世間的根本他的執念!
“你從前說是爲了更加廣闊的疆域。”李雲心認真地說,“但你做皇帝的時候,拋開不得不接受的命運、出身來說,又是爲什麼呢?本質上,不就是爲了你的家國子民麼。你如今死了,心有不甘,於是成了執念。老兄,你的執念不是什麼鬼國……而是爲了人間的繁榮昌盛、公正天道啊!”
“如果這纔是你存世的根本目的是不是人魂、有多少人魂又有什麼關係呢?這大洋之中的生靈遠比陸上要多,何止兆億!你在此地建成了你的鬼國,也不會像在陸上一樣驚擾生靈,豈不是兩全其美麼?”
離帝又發了一會兒愣,怒氣再消三分。但豎起眉頭道:“你倒比我更知道我的執念!?”
“從前未必知道。但看你老兄做的那些事情就知道了。”李雲心笑起來,“聚集一羣鬼魂卻不去稱宗作祖稱王稱霸,而是躲在漫卷山的一座小廟裡……還能爲什麼呢?老兄,旁觀者清啊。”
離帝生氣地瞪着他。足足瞪了三息的功夫才泄氣:“你牙尖嘴利,我說不過你!但不管怎麼說你都得把人給我找回來!”
“好說,好說。”李雲心抄着手,“我猜你的美人兒就在某處等你去抓呢。不過話說回來老兄你不是說琴君她……”
離帝又瞪眼:“當初不是你跟我說什麼靈魂伴侶麼?老子琢磨了幾天,覺得還真他孃的有道理!怎麼,你當初又是誆我的不成!?”
“哪裡會!”李雲心拖長了聲音,“老兄如今事業愛情雙豐收來,兄弟我陪你喝幾杯。呂老兄呢,怎麼不見人?”
……
……
在鬼軍陣中提心吊膽憂慮自己的性命是否就要交代在今天的琴風子,在瞧見李雲心的時候終於鬆了口氣。順便也大吃了一驚。
僅僅在一刻鐘之前,那離帝還氣勢洶洶,彷彿要與李雲心不死不休。
可到了眼下當琴風子被鄴帝帶進洞中、站在洞口往裡看的時候,卻發現他竟和那離帝飲起了酒來!
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到底是發生了什麼??
鄴帝將他丟在洞口,便也大步向酒桌走過去。李雲心起身見禮、招呼落座、敬酒,就彷彿是相識許久的老朋友。那紅娘子陪坐在李雲心的身邊一個此前用掌風就將自己險些轟死的玄境巔峰龍女如今柔眉順眼,彷彿是個新婦……
琴風子揉了揉眼睛。總覺得自己是出現了什麼幻覺。
隨即又感到身上一陣發麻。我的天……如今這石殿裡……
有兩個玄境的巔峰、一個太上,一個真境的巔峰更不消說還要加上一個李雲心!
神仙開會也不過如此了。
這樣的場面他哪敢往上湊。四下裡瞧了瞧,打算出洞暫找個別的地方避一避。
可李雲心偏一擡手叫他:“我說,你也來,喝幾杯,吃一點。剛纔見了琴君?說了什麼?”
琴風子勉強叫自己露出個笑臉但自己更覺得像是哭喪臉慢慢騰騰地走過去。再三推辭之後側着身也陪坐到李雲心身邊。
李雲心給他倒了杯酒。他忙不說不敢不敢、雙手接了,一飲而盡。
然後猛地在大腿上掐了一下,不叫自己吐出來這酒全是海腥味兒!
離帝和鄴帝見他這個樣子哈哈大笑,琴風子忙陪着也笑。然後趕緊對李雲心道:“這個……回龍王,是這樣”
便一五一十地將事情都說了。
李雲心聽了,便不做聲,似乎是在想。
離帝則在和鄴帝說些什麼“往後咱們在這洋上如何如何”之類的話兒。琴風子半個屁股坐在凳子上,雙手拄着腿,也不敢動,也不敢做聲,只能靜聽。
聽了幾句,意識到這兩位鬼帝在說什麼了。
他們似乎……是要待在這大洋上了!
此前李雲心同老祖宗說以三島千里之外爲界,直到中陸東岸的這一片大洋都歸他。如今是將這片大洋交給了這兩個鬼帝??
他愣住了。
倒不是因爲李雲心起先向老祖宗保證說“此間事了鬼軍就會退去”,而是因爲……他這麼就把這片地盤兒送了人?
他在仙門之中也見過不少出手大方的修士,但沒一個即便是自己能做出這種事來!用性命換來的東西,轉手就送出去……他這人慷慨到這種地步了麼?
可這一陣驚詫過後,他意識到這麼一件事。倘若能用這片大洋換來如同這兩位鬼帝一般的助力,其實也是很划算的。征服與統治可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李雲心有能力打下這片天地,要統治卻很難這片水域曾屬三海。但在三位龍王治下的時候都已經是令他們焦頭爛額了,更不消說如今經歷一場大戰、許多妖王必然心思更不安定。
他將這麼一片水域送了出去,是既叫自己從一堆麻煩裡抽身,又得了好大的一分人情哩。
這樣的遠見,也許很多人都有。可絕大多數人都無法做到他這樣瀟灑的吧……竟然連一絲貪戀都沒有,冷靜得像是一塊冰!
他便輕輕吸了一口氣,去看李雲心。
結果正對上他的目光。
“你說的有道理。”李雲心微微點頭,“你是個聰明人。”
琴風子一驚,險些跳起來,以爲他猜到了自己在想什麼。但很快意識到對方是指他對於琴君的分析得知李雲心果然要去找真龍的晦氣之後那種微妙的反應。
“我放她走的時候,向她暗示過我和真龍鬧翻了。”李雲心轉着手中的酒杯沉聲道。
他一說話,兩位鬼帝便安靜下來,也聽他說。
“琴君不喜歡真龍,但更恨我。如今知道了這件事,來了洋上必然要打聽我說的是不是真的真龍是不是要對付我、真龍又是不是失去了控制力。”
“那麼瞧見浩瀚軍那時候的模樣,也該知道我說的是實情了。她眼下,沒什麼勢力了。陸妖們都恨透了她。要找我報仇,就非得找個靠山不可。哼哼……眼下在這洋上,真龍算盤落空,想另尋助手。琴君勢力全無,想另尋靠山,豈不是一拍即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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