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中那些妖魔原本就聽不清這兩位在說什麼些什麼。但見那睚眥一點點變得憤怒,已知道事情不大好了。
可對於妖魔們來說同情心是一種很稀罕的玩意兒——因此在見到眼前這一幕之後、在略微的呆滯之後,便猛地爆發出震天的喝彩聲來!
——龍族相殘呀!
有幾人能見到這樣的奇景?!
就連那邪王都微微愣了愣——他原本只想着那兩位“可能會反目”,哪裡知道竟真地反目了、且龍大便真地毫不猶豫地便將龍九給斬殺了?!
便是在這一愣之後,他也哈哈狂笑,只覺得——嘿!那小兒竟在自己面前賣弄心機?!
如今便叫他也知道了……自己豈是好相與的?!
這就叫做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他又狂笑了一陣子,震得口中兩隻大牙與頭頂兩隻大角亂顫。只等着看那龍大灰溜溜地離去——終究是他們兄弟內鬥、如今又死無對證,已關他陷空山屁事了?
只可笑那龍九聰明反被聰明誤,竟惹上自己這智勇雙全的蓋世妖魔!
然而下一刻,這洞中的笑聲與喝彩聲慢慢地變得稀疏起來。
因爲那睚眥……似乎看着有些不對勁兒。
——他一掌擊死了龍九。然後……他往這邊看過來。
現出了神魔身的睚眥,雙眼中彷彿燃燒起熊熊的烈焰。他盯着這陷空山的入口怔怔地看了兩三息的功夫,忽然發出一聲震天響的怒吼——
“給我——滾出來!!”
這話音一落,睚眥合身便往這邊猛撲過來!
那是一種宛若山嶽煉獄一般的可怕氣勢,是屬於廣生玄妙境界的超級大妖魔的氣勢。他這一動,就好像整個世界都隨他動了起來。他身周的空氣在剎那之間變成可怕的赤紅色,彷彿他眼中的火焰令虛空都燃燒了。他的身形所過之處拉出一條火焰的道路,他的面目在紅熾的熱霧中顯得扭曲而可怕,他的指尖彷彿是用剛剛出爐的鋼鐵所打造的——在邪王能夠做出反應之前,這睚眥已狠狠地撞上了陷空山的禁制!
這一次的震動與轟鳴聲與前三次不可同日而語。
相接處那七彩的豪光瞬間變得黯淡、幾乎消失殆盡。那睚眥的利爪在熊熊的烈焰裡插入禁制當中——邪王幾乎可以看得到他紅得發亮的指尖已有一點突破了禁制、而後這睚眥宛若一頭野獸一般,用雙手緊緊地扣住無形的禁制屏障,而後……仰天長嘯、拼命地撕扯起來!
沖天的火光從他的身上燃起、直上高空。那一道火柱彷彿直刺星辰蒼穹的利劍,不將這陷空山的禁制斬開絕不罷休!
超級大妖魔的憤怒令洞中的各路妖王全都傻了眼。片刻呆滯之後,這些妖魔皆魂飛魄散,如同沒了頭的蒼蠅一般往四下裡逃竄——他們第一次見識到龍族的憤怒,且這憤怒的龍族,是太上境界以下的最強者、廣生玄妙境界!
哪裡還有心思去想睚眥爲何如此狂怒,只想馬上找一個地縫巢穴抱了頭鑽進去、可千萬別被牽連了!
唯有那邪王目瞪口呆——睚眥在禁制之外,距離他只有三步遠。他將對方的面目和動作看得真真切切清清楚楚,可他就是不知道……這龍大的怒火從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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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說,爲何將這樣猛烈的怒火、都盡數傾瀉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的那一句“給我——滾出來”,可不就是對自己說的麼?!
簡直……欺人太甚!
他猛地豎起眉毛,看到這陷空山禁制被睚眥撕扯,幾乎從虛空當中撕開了一條縫隙。
然而睚眥的神力似也有限,便只撕開了這麼一道縫隙卻再無力擴大。一旦他稍不留神那縫隙就合攏。睚眥便飛身退回去、一邊用熊熊燃燒的雙眼死盯着洞內、一邊再撲上來、再開始撕扯!
如此三四次,邪王也看得心驚膽戰。他起初只想等這睚眥曉得他自己全沒辦法破開禁制就自行離去……然而偏偏對方一次比一次更拼命,就彷彿誓要與自己同歸於盡一般!
他終於忍耐不住,開口喝道:“睚眥!你不要不識好歹!你我都是玄境的修爲,這陷空山又被我經營數千年——你當真以爲在這裡鬥得過我麼?!”
他倒是有理性的。可偏偏那九公子卻是沒理性的——活了千年的妖魔,又是天下妖魔中的王族。紆尊降貴救了一個人從前被他看作食物的小人兒、又放下驕傲第一次真心實意地想要與那人交朋友。到頭來,卻被那卑微渺小的玩意兒算計到死、自己的真身都被對方用不知什麼法子奪去了!
那一次,已經是令他想起來就要發狂的奇恥大辱。
而到了如今……那小東西非但不知道悔改,還口口聲聲說什麼當初的確便是騙自己的……且,再一次上了他的當!
方纔殺死的乃是神魂所化的真身,本尊還在這陷空山裡好好地待着!!
這已不是“奇恥大辱”所能形容萬一的了!
因而這原本就衝動殘暴的九公子,到此刻已然因爲李雲心之前的那些精心安排、算計過的話語失掉了全部的理智——邪王的言語落在耳中就只如風嘯一般,哪裡能聽得出半點兒意味去!
他只在想着一件事——
殺了他!
殺了他!!
殺了他!!!
可憐這邪王此前自以爲是算計了李雲心,如今倒自己跳進了自己的陷阱中而不自知。見睚眥理都不理睬他的話,便覺得……他是打定了主意要同自己不死不休了!
本也是兩千年的妖王、一方的豪強。縱然心裡還有些疑惑、又略微覺得有點不解,可這關頭叫他如何再低聲下氣、有條有理地同這發了狂的龍子好生講道理?!
他眼下是撕到了自家的門口!
他此刻再講道理,那些妖王們日後豈不恥笑他見了這龍子睚眥便成了個沒膽的鼠輩麼?!
因而這邪王也發出了一聲怒吼——
“小的們,給我列陣——活撕了這長蟲!!”
整個陷空山,震動起來。
……
……
六個時辰之前。
六個時辰之前——李雲心剛剛出現在石林山的戈壁灘上。
他在那蛇精七段錦的眼中還只是扭曲的、灼熱的空氣中的一個白色人影。
而那時候,李善還在洞庭君山紫薇宮中殿的廳中、注意着另一個李雲心的一舉一動。
他很疑惑的是在這樣危局一觸即發的情勢當中,這個傢伙爲何還在……玩耍。起初他聽李雲心、劉老道、白雲心、小丫鬟四人圍坐一團時不時地說些什麼“主公”、“忠臣”、“內奸”之類的話時覺得他們是在討論如今的形勢。可一邊漫不經心地陪着三花娘娘玩鬧一邊細細地聽,慢慢意識到他們是在玩一種奇怪的遊戲。
李善如今是妖魔,但身爲“檀量子”的她從前可不是妖魔。她曾經有過不少身份,因而境界雖然不算高,可見識眼界是很高的。他曉得李雲心如今是真境。真境……便有可能修出“神魂化真身”的神通。
但據他所知李雲心晉入真境不過月餘而已。照理說他斷無可能在這樣短的時間裡修出這樣的神通。
然而他畢竟是有眼界的,又假想,倘若此人悟性極高、乃是天才中的天才、當真有千萬分之一的機會真地修成了又會如何?
——修成了,也是有諸多限制的。
李雲心如今僅是得道真人境界而已——真境的最底層。在這個境界修出了分化的真身,離不得本尊三十里之外。
三十里……從這君山紫薇宮的中殿到最近的洞庭湖邊都足有百里之遙,他哪怕有了分身還是出不了洞庭的。一旦離得遠了,那真身便自行歸位了。
想到了這裡便又覺得心中稍安,只繼續仔仔細細地盯着他了。
如此,足足盯了三個時辰。
先是那劉老道似乎累了,便提議說中途歇息歇息弄些吃食。倒是李雲心似乎正玩得興起,渾沒聽到一般。
白雲心看着也是膩了,便說“散了散了改日再玩耍”。說完了站起身。她起了身,她的丫鬟自是跟着起的。
於是就只餘那李雲心仍舊興致勃勃地嘀咕些什麼,動也不肯動,彷彿渾然忘我,都不曉得那三位已經離了席。李善見到這情景,本能地皺起眉。
那劉老道似乎想起了什麼,忙閃身將李雲心擋住,口中一邊說“心哥兒咱們改日再玩耍”一邊把他架起來、往偏廳裡走。但……那李雲心一邊隨着劉老道走,口中還一邊在說方纔玩耍時說的那些話。
到這時候,李善終於深吸一口氣,意識到事情不對勁兒。
眼前這“李雲心”……全然不是他此前所知的那個李雲心。與其說是個大妖魔,倒不如說像是個頭腦混沌的提線傀儡!
他身上當即滲出冷汗,忙尋了個由頭,說要離開片刻。
那三花此刻正自己同自己玩得興起,也不曉得嘀嘀咕咕自言自語些什麼,哪裡管他去,也就由着他了。這李善便先出了中殿,而後一陣風似地躲進林中,再見四下無人,就貼着陡峭的巖壁向上攀爬、冒着絕大的風險繞到中殿偏廳的窗口外探了半個腦袋一看——
正看見那個被劉老道架進偏廳裡的“李雲心”化作點點的光斑、消散在空中,聽見那劉老道嘆道——
“唉……到底我道法不精。要是心哥兒來畫,這人影兒便是兩天也散不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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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今天心情好,晚上還有第二更。(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