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似小小城 95.你們認識嗎
“咚咚”兩聲輕敲,移門被拉開,女人噙着溫和的笑走進,放下手中的東西后,就開口問:“今天你醒的很早,想喝點粥嗎?”
我眨了兩下眼,她點點頭,從旁盛了一碗粥,拿了枕頭將我墊高,然後一口一口喂。她高興地說:“胃口不錯,我先去安排博士們用餐,一會再過來。”
移門被拉開又關上,空間恢復靜默,我閉上眼,慢慢的慢慢的嚥下一口空氣,眼皮的闔蓋使得我眼前變暗。從沒想過有一天,這暗色,會是痛苦凝成的。
沒錯,我沒有死,還苟延殘喘着呼吸空氣。當我睜開眼時,就是看到這個女人,起初她嘴脣蠕動了說話,我一個音都聽不見,至於自己,別說開口了,連彎動手指這簡單的動作都做不起來。是過了很久,耳朵才恢復聽覺的,聽到這個漂亮的女人自我介紹叫簡寧一。
她說是船員把我從水中救起來的,撈上來時,我已經快沒氣息了。也是我命不該絕,多國醫學博士齊集東海蒙特爾島召開學術交流會,中國派出載有醫學專家的輪船,從黃海橫跨穿渡到東海,剛巧經過那片黑礁羣區域。所以我被救起後,自然不用擔心傷勢問題,有醫生又有醫療設備,最終診斷鑑定,我身上多處骨裂,肩背處尤其嚴重,但已經都處理過了。
另外因爲溺水時間過長,造成頭部缺氧,從而導致五官的暫時失去功效。海水灌入肺腔,又引發聲帶撕裂,無法開口說話。反正初醒過來時,就被這個叫簡寧一的姑娘告知了我目前所有的症狀,並且她告訴我,那已是我被救起後昏迷的第十天。
而她的身份是這艘船上醫學博士的生活助理,專門安排幾位博士日常生活所需。
在我遲鈍的腦子一點點錄入這些訊息的同時,也漸漸開始有了自己的思維,轉而就想起最後生死前的一幕。口不能開,手不能動,在完全沒法表達的情況下,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從這個簡寧一的言語中來獲取我想要的訊息。
但......一天天過去,我的心也絕望了。從始至終,她都沒有提及在救我的同時,還救起過別人。這意味了什麼,答案再明確不過。
如行屍走肉般躺了近一個月,終於這天,簡寧一提議扶我去船艙外透透氣。早在一週前,我其實就已經能夠坐起來,行動不至於自如,但該復原的骨頭也都復原了。
拉開船艙移門,撲面而來一股海風,帶着海水的腥味。這是我自醒來後第一次走出艙門,雙腳是發軟的,幾乎整個身體重量都倚在了她身上。入目茫茫無邊際的大海,簡寧一說這次航海從起點到終點爲期兩月,要抵達那個蒙特爾島至少還需半個月。
走出了船艙才發現所處的這艘輪船分上下三層,而我們正站在二層欄杆處。規模不至於奢華,但也是不小。簡寧一解釋說上層是幾位博士工作與休息的場所,第二層是餐廳與博士隨行人員休息區,底層則是船員們的場地。
這段時日習慣了她說我聽,即使後來發覺聲帶已能發音,也沒開口的慾望。她也不介意我的沉默,問我想不想去底下甲板上走走,我點點頭。順着扶梯走下,風平浪靜,船一點起伏都沒,平穩緩行着。
彷彿那翻飛的浪濤噩夢已經遠去,卻唯有我自己知道,心的某處......死了,它再不會有起伏波動,連帶着喜怒哀樂這些情緒也消失了。
“阿汗,過來這邊幫忙。”男人粗嗓高喊着。
我因那個稱呼而頓住腳,再鈍鈍地扭頭去看,時間在我身上停住,我如被風化了般站在原地,目光定在那個奔跑而來的身影上。
很快,到了近前,然後,躍過......
擦身而過的霎那,都能感覺到耳畔的那股徐風。似有什麼從心間晃過,麻木的知覺一點點在回來,當所有細小的點凝聚到一起時,變成了三個字:盛世堯!
他沒死,他也在這船上!
甩脫簡寧一的手臂,踉蹌着衝上前,離那背影只一米距離,我輕喊:“盛世堯。”
背影沒動,而是他身旁的船員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然後推了推他示意。他扭轉過頭,黑眸中帶着困惑,“你叫我?”
遲鈍的腦子轉動不過來,他這反應是......
“你們認識嗎?”簡寧一匆匆趕上來,驚奇地問。她這反應令我覺得越加困惑了,不是應該救起我的同時也救起他嗎?很快她就
給出了答案:“他叫阿汗,是在救起你之後的第三天,在淺灘區發現的,他的頭部因爲受到撞擊導致醒來後不記事,只記得自己名字叫阿汗。由於他受的都是輕傷,沒過兩天就痊癒了,於是就留在甲板上當船員。”
難怪簡寧一從未提起過他,原因是盛世堯要比我晚兩天救起,而且還是在不同區域,她就沒把我和他聯繫到一起。
怔怔凝看,眼前的這個男人,竟忘了所有的事,卻記得自己的一個化名。也正因爲他記住“阿汗”這個名字,所以無比堅定的肯定,他是盛世堯。否則我會以爲站在眼前的是個絕然陌生的人,因爲他那混黑的眸子波瀾無緒,茫茫如黑洞。
在得知盛世堯沒死後,心底的死灰復燃了,我不再萎靡不振。在接連兩天嘗試與變成“阿汗”的他交流後,終於打破了僵局,他看到我不再反感地蹙眉,會詢問我以前的事,試圖勾起他的記憶復甦。但沒用,他的失憶就像是頑疾般,始終都沒能想起。
由於我常在底艙走動,與一些船員也漸漸都混熟了,他們看到我來,有時候就開玩笑稱“阿汗媳婦來了”,我也不反駁,悄悄去看他臉色。他通常不喜也不怒,面色一貫沉冷。
說起船員,一大羣的人聚集在這艘船上,總有幾個是不合羣的。偶爾與那幾人碰上面,我微笑着打招呼,人家連個眼神都沒給我就走開了,旁邊人勸着說老趙他們幾個就是那脾氣,做事認真刻苦,但不愛說話。
我無所謂地笑笑,沒往心裡去。老實說現在的生活,還是挺平靜的,遠離了那些所謂的命運與秘密,每天吹着海風,看夕陽西下,等盛世堯空閒下來後,就與他細數過往,幫助他尋找記憶。但其實我對他想不想得起來,也沒最初那般糾結了,無論有沒過去的記憶,他都還是我的盛世堯。
這日,寧一安排完事務與我一同走在甲板上散步。這個美麗的女子,即使時常把微笑掛在臉上,我也總覺得她眉宇間藏了淡淡的憂傷。
走至船尾時,發覺那處鬨鬧,船員們都圍在一起。拉了其中一人詢問怎麼回事,說是剛剛有條大魚撞上船艙,幾名船員就合力把那大魚給捕了上來,足有一人那麼長。
從人縫中往甲板上看,果然見漁網中躺了一條超大的黑魚。目光搜掠一圈,發現盛世堯站在人羣之外,俯瞰着下方觀察水流動向。我正有些納悶,想要走上前去,突聞一聲沉悶的響,船身震顫起來。
驚呼聲此起彼伏,我只來得及抓住欄杆控制身體平衡,卻聽身後簡寧一驚喊,回頭一看大吃一驚,她摔在甲板上,隨着船身的劇烈搖擺往低位處滑。我顧不得抓欄杆了,撲過去拉住她的手,但同一時間船身又被什麼猛撞,慣力一下就把我與簡寧一給甩到船沿邊,也脫開了我與她緊拉着的手。
我衝她大喊:“抓住欄杆!”她反應很快,立即雙手掰住鐵欄。
又一波撞擊襲來,不知是誰在震吼:“快把那黑魚放了!”幾名船員跌跌撞撞要去搬動那條魚,卻因爲船身傾斜而摔滾開。一道黑影衝了過去,是盛世堯!緊接着又有幾個身影衝上前,他們合力擡起黑魚,艱難地往船沿邊移步,一個顛簸,魚脫手而出,卻是撞斷了我死拽住的欄杆,再滾落海中。
眼見我也要隨了那魚一同落水,千鈞一髮之際,徒手掰住船沿,僅靠十指支撐全身的重量。告訴自己只要多爭一秒,盛世堯就會來救我,可眼前一閃,熟悉的身影竟越過了我的位置,衝向簡寧一那邊,我勉力側頭,發覺她半個身體蕩在外,抓着欄杆的手指都已發白。
盛世堯伸手將她往上一提,垂落的半個身體被拖上了甲板。
這邊我已撐到極限,手指一根根地脫落,目測距離,盛世堯再趕過來已經來不及,深吸了口氣,閉上眼睛準備迎接海水淹沒。就在我徹底鬆手的瞬間,突覺手腕一緊,吃驚地睜眼,看到一張老沉的黑臉。很快旁邊也有人伸手來拉我,合力將我拖上了甲板。
在那條黑魚被放下後,撞擊力明顯變小了,顛簸了幾次就不再有動靜。有人出聲驚歎:原來都是捕捉了那條大黑魚惹得禍。確實如此,剛纔我還在船沿邊時,就看到船身兩旁有好多條那種超大黑魚,每條都足有一米五長。它們就是一個羣體,一旦捕捉了其中一條,就羣起而攻之。
船員們需要立即對各裝置做檢查,損壞了的要維修,還要安排人下水查看船身與船底。於是紛紛四散開來忙碌,沒人再來顧及我和簡寧一兩個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