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等我回到那片避風區域時,不由沉默了。
風暴卷席了整整一夜,本以爲此處是安生之地,卻沒想回來看到的是橫躺在那的一具具殘屍,是的,殘屍!所有考古隊的人員,全都死了。
並沒滯留在之前古堡遺蹟處的兩人,臉色完全白了,只聽蕭默不敢置信地低喃:“怎麼會這樣?”那個落隊的隊員驚呼着衝跑上前,卻又嘎然止步,因爲被同伴的慘狀給嚇呆了。我環目了一圈,心中已隱隱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心中徒生悲涼和沉痛,即使與他們不過同行了數十天而已,基本上都沒說過話,可是看到如此慘狀,還是覺得很難過。
人之生命,對於這片沙漠而言,真的是那麼的渺小。
“還活着,小張還活着!”突然聽到隊友在喊,蕭默刷的一下跑上了前,等我緩緩走到跟前時,只看一眼就知道此人活不久了,他的下肢都已不見,睜開的眼空洞而絕望,嘴脣一顫一顫要說着什麼。蕭默俯下身去細聽,等他擡起頭時,那人已經斷氣,他輕撫上了對方的眼。
隊友詢問:“小張說了什麼?”蕭默眯着眼,神色沉肅,“好大好大的老鼠!”
我心頭一顫,大老鼠?!剛環顧一圈就猜到他們定是遇上了風暴中避難的野獸,風暴一起,一些躲藏在某處的野獸也紛紛驅走,此處有屏障,自然也會紛涌趕來,然後遇上了人類,展開了一場絞殺。可是怎麼也沒想到會是被老鼠襲擊,而巨大的老鼠從何處來?魂城!沒有忘記那時萬獸朝拜的一幕,魂城裡所有的動物都發生了異變,比起任何一種普通的要大上數倍。就是在那個我初進魂城的類似工房區域,也曾親自遇上過巨大的老鼠,還是……還是盛世堯來得及時,才救下了我。
又一項事實在證明魂城的異變,那羣巨型動物在脫離了磁場空間後,就被埋在沙堆底下,大多數會窒息而死,唯獨巨型老鼠會鑽洞,風暴一起,把它們都趕了上來,就發生了慘劇!
隊友終是從驚嚇中回過了神,開始哀聲痛哭。蕭默也呆怔地坐在原地,眼現茫然。換成是誰都會難過,不過一夜,就生死相隔了。只能慶幸我們出去尋人了,否則可能下場與他們一樣。
我想了想,低聲道:“將他們埋了吧。”把殘屍帶出去是不大可能了,但也不能就曝屍荒野。可我說完這句話後,就見蕭默憤怒地看過來質問:“成曉,你沒有心嗎?哪怕這許多人與你非親非故,但也同行一場,你居然可以冷漠到這般地步!”
我怔住,冷漠嗎?他是不知道我曾經歷過比這更慘烈百倍的狀況,看着同伴一個個在面前粉身碎骨,看過無數滿地而爬的幽魂怨靈或者血屍,所以面對眼前的情形,即使難過,也不會再流於言表了。想了想,覺得還是解釋一下:“我只是……”可未等我辯駁的話說完,蕭默身旁的那隊友就怒聲打斷了我:“都是因爲你,若不是你要走這什麼沙漠,他們全都不會死,是你害死他們的!”
一個箭步上前,揪住他胸前的衣襟,“你說什麼?”
蕭默劈掌而來,狠狠拍在了我的手背,雖然我沒鬆手,可是手背立即紅了一片。他這出掌的速度,當真是快!我驚異地移轉目光看他,只見他臉上的神色只剩蕭冷,“成曉,老實跟你說了,我們這支隊並不屬於正規的考古隊,是有人高價僱傭了我們,目的就是保護你安全在這沙漠中行走。整個隊伍裡,只有三人是考古專家,其餘都是我帶來的兄弟。”
我不知道要怎麼來形容心中的震驚,顫着聲音而問:“是誰僱傭你們的?”是盛世堯嗎?他安排了這些人陪我走這趟沙漠嗎?可蕭默吐出的答案卻令我失望:“一個姓莊的男人,他說他叫莊聿,你應該是認識的。”是了,莊聿,怎麼會是盛世堯呢?莊聿沒有失魂,他意識清醒,憑他的智慧,足以能猜到我下一站會來這片沙漠找人,然後我在金沙古鎮逗留的那段時間,他就找來了蕭默這羣人,幫助我去沙漠。就說當初找上這蕭默商量搭夥入隊,怎麼會那麼容易,原來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我鬆開了對那名隊友的揪抓,哀默地問:“那麼你們是……”
“沙地行者。”蕭默沉聲回答,“我們是常遊走在沙漠中的一批特殊的人,常會接一些這類的單子,但以往都是驅車保護一些運輸車隊而已,遇過風暴,也遇過沙地猛獸,一般情況下以我們配備的裝備都能解決。這一次,沒想到會這麼慘烈。”
聽他說起裝備,視線划向旁邊散亂在那的他們的包袱,有些被咬開了,之前沒留意,這時才發現裡面有放了槍支。也就是說這羣巨鼠出現時,他們連打開包袱拿起槍的時間都沒有,就被滅殺了。這不合理,人的警覺性再差也不可能等老鼠到了身邊才發現,更何況從蕭默的話音中可聽出,他們是一批有沙地激戰經驗的隊伍,當有異動時,就應該會察覺。
只從剛纔蕭默劈我手背,而我躲不開的這速度看,他之前是留了一手。如此看來,在我們所有人抵達此處暫避時,他的隊友應該都是假裝萎頓的,其目的就是爲了他必須親自保護我,所以喊上我一起去尋人。當時就覺奇怪,怎麼會喊上我一個外人而且是全隊唯一的女人再去冒險,原因都在這裡了。
之後兩人都沒再理我,到旁邊挖了個極大的坑,把同伴的屍體一具一具擡了進去,然後用沙子蓋上。看着這一幕,我從身到心都已麻木,之前也就念在一路同行數十天上,嘆息感慨而沉痛,可當知道這羣人此次行走沙漠都是爲了保護我時,愧疚就衍生而且氾濫了。
僵硬得靠在身後的石壁上,怔怔凝看着那蕭默站在一處石壁前,用軍用刀在石上刻着什麼字。看了片刻,才明白他原來是在刻那些人的名字,此處無法立碑,只能將所有亡故人的名字刻在這樹立着的石壁上了,且當成是他們共同的石碑吧。
等等,石壁?突然有電光劃過腦際,我倏然回身,仔細打量身後依靠的這塊石壁,再看蕭默刻的那處,這看起來不規則的兩面石壁,大約有五六米寬,高約十米左右,像是一堵天然屏障。之前昏暗中以爲這是某片遺址,可看這石壁如此不規則,並沒有人爲建築痕跡。越來越清晰的答案涌入心底,這是……魂城中的那座蝙蝠山,蝙蝠王棲息地的山頂!
難怪所有人在瞬間就被巨型老鼠所滅,因爲它們不是從遠處奔來,而是就從這沙層堆裡冒出來的,幾乎可以想象,當一羣巨型老鼠突然破出沙塵出現在衆人視線中時,所有人都驚呆了。未來得及拿出武器反抗,就被那羣巨型鼠如狂風過境一般殺死。
再無法自欺欺人,魂城沒有了,連蝙蝠王的洞穴都淹沒在這片沙海之下。假如盛世堯在那洞穴裡呢?我開始發瘋般地用手去挖地下的沙層,連連告訴自己不可能的,他不會被埋在那下面的。
沙如流水,挖出了又有滑下,我挖到雙手快斷,都才只挖了一米多深。
蕭默冷漠地問:“你又在發什麼瘋?”茫然擡頭,遲鈍了兩秒才急聲提出要求:“幫我挖這沙,人埋在下面,快幫我來挖。”他沒有動,只是問:“誰埋在下面?”
我沉默垂了眸,嘲諷的聲音在頭頂:“是你要找的人?如果埋在沙下的話,早就死了,你就是挖斷了手都不可能救得了他。”我搖頭,“不會,他不會死的。你不知道其中情況,這些露出沙塵表面的其實是一座山的山頂,而在這座山的半山腰處,有一個巨大的山洞,他是在那裡面,所以……”
“所以你覺得他不會死?”蕭默看我的眼神除了冷漠外,多了憐憫,他說:“成曉,你很可悲,明知他在那山洞裡被淹沒在這沙下,會沒有空氣窒息而死,卻還偏執的自欺欺人。半山腰的山洞是吧,你想徒手挖到那?一座山矮一點的幾十米,高一點的數百米,你不妨衡量下那高度再來看看這徒手挖沙的建議可不可行。”
山的高度?我沉痛的閉眼,向後橫倒,重重砸在沙堆中,滿臉都被砂礫給沾滿。那座山最起碼有數百米,只從地面到蝙蝠洞的高度就有近百米左右。蕭默直接就打破了我堅守的底線,揭穿了我不敢承認的事實,人徒手挖沙或許能挖三米、五米,甚至十米二十米深,但怎可能挖百米之深?而被層層沙粒淹沒,又脫離了特有的磁場空間,哪裡會可能還有空氣流通?
枯守的信念,根本就是不堪一擊,我除了任由絕望漫沒心頭,毫無任何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