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表團”衆人蔘拜完畢後,柴榮並沒有馬上與他們進行交流,而是略微沉默了一會兒,想是在觀察他們這些人。片刻之後,就聽柴榮繼續以他那沉穩而充滿威嚴的聲音問道:“爾等既是扶搖子道長的弟子,爲何只有一人身着道袍,餘者均穿着平民百姓的服飾?莫非扶搖子道長所言有誤?”
“代表團”衆兄弟沒想到柴榮第一個問題是關於自己穿着的,這並不在之前衆兄弟討論的應答話術的範圍之內。不過想想也是,他們既然聲稱是扶搖子老神仙的弟子,自然應該都是道士。作爲道士卻身着百姓服飾,引起柴榮的疑問也是正常的。
於是,在略微考慮了一下後,王崤峻決定由自己來回答這個問題。他上前一步,深施一禮道:“啓稟陛下,太師父所言句句是實,草民等確是其弟子。至於草民等爲何身着便服,箇中緣由且容草民慢慢講與陛下聽。”
緊接着,在得到柴榮首肯後,王崤峻便把自己這些人如何因家鄉發生大變不得不遠涉重洋迴歸中土,如何在從海外回返中土的路上遇到了風浪,如何九死一生的抵達了海岸,如何與鍾員外相遇並得以進入“玉虛宮”暫避,如何與扶搖子老神仙相識,如何因緣際會的拜扶搖子老神仙爲師並由此加入道門、領了度牒,又是如何只是向扶搖子老神仙學習了武藝而並未涉及道學,後來又是如何爲了自力更生而還俗離開“玉虛宮”到塵世中去打拼,從而創下了一份諾大的家業。
有關穿越團隊來歷的故事是所有穿越者平時說慣了的標準話術,再加上王崤峻本身口才也很好,雖說不上是“口燦蓮花”,卻也稱得上是“巧舌如簧”了。所以饒是像柴榮這樣見多識廣、閱歷豐富的王者,依然被他這段驚險、神奇,充滿戲劇性的故事所吸引,不由得感嘆道:“想不到爾等競有如此曲折的經歷,真是比坊間的許多傳奇故事要離奇、生動得多。”
“陛下所言極是”站在旁邊的那位被張維信認爲是趙匡胤的黑臉大臣說道,“不說別的,光是想想在上萬裡之外的東海上,曾經存在過一個生活着大量漢人的國家,就已經令臣覺得不可思議了。臣雖是武將,卻也曾讀過一些書,但在臣所讀的那些史書裡,並沒有任何一本提到過諸位道長所說的這個海外之國的哪怕一點消息,這令臣實在是有些想不通。
按說,既然諸位道長能飄洋過海返回中土,那麼這海外之國的其他人也應該有這個本事。可此前臣只聽說過有外族海商自西方不遠萬里來中土做生意,卻從未聽說過有漢人從東方萬里之外歸鄉尋祖的。而且,就算普通人畏懼風險不敢歸鄉,那海外之國的漢人百姓中也必會有商人,這些商人中少不得會有出海做生意的。既有出海做生意的,那麼駕船返回故國做生意想來也是一條很好的生財之道,商人們絕不會視而不見。
一旦海外漢商與中土商人做起了買賣,那麼雙方肯定會對彼此的來歷進行必要的瞭解,以免自己上當受騙。這樣一來的話,這些海外漢商的身份就可能被中土商人知曉,而這些海外漢商的特殊身份、來歷也一定會被當成新鮮事到處傳播。可迄今爲止,臣卻從未聽說過任何類似的故事。當然,也可能民間確有這樣的故事存在,只是臣孤陋寡聞沒有聽到而已。”
“不錯”另一個白臉大臣附和道,“陛下,臣以爲趙大人所言頗有道理。扶搖子道長當初向陛下舉薦這些人時,言稱這些人均是他的弟子。可今日一見,他們這十一個人中卻只有一人做道士打扮,其他人都是平民百姓的裝束。他們剛纔所講的經歷又太過離奇,臣覺得非常不可信。所以,臣以爲應該對這些人嚴加查問,以防有人冒名頂替,對陛下不利。”
如果說前面那位黑臉大臣表達的意思還比較含蓄的話,後面這位白臉大臣可就是直言不諱,直接表明自己對這批以扶搖子老神仙弟子身份進宮的道士的懷疑。這種懷疑的後果是相當嚴重甚至是致命的,如果“代表團”衆兄弟不能很好的解釋對方的疑問,那麼即使柴榮在向扶搖子老神仙求證他們身份的真實性之前不會要他們的性命,至少也會先將衆人看押起來,以防他們圖謀不軌。,
此時,柴榮雖然還沒有表態,但從他臉上的表情來看,兩位大臣的懷疑還是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之所以沒有立即表態,估計還是出於對扶搖子老神仙的信任,覺得對方不會在這件事情上欺騙自己。而且從館驛那邊傳來的消息也表明,扶搖子是見過他的這些弟子的,這些人身份的真實性還是有一定保證的。不過,君王向來都是多疑的,不管是明君還是昏君,在這點上都是一致的,差別只在於疑心的輕重。也就是說,柴榮這會兒是處於一種舉棋不定的狀態之中。一旦他做出了最終判斷,那麼“代表團”衆兄弟再想讓他改變自己的決定將會是一件非常非常困難的事情。
因此,在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後,王崤峻立即腦力全開思索應對的說辭,只用了極短的時間便想到了合適的理由。他再次向柴榮施禮道:“陛下明鑑,草民所言句句是實。陛下若是不信,可將草民的太師父召來驗證。草民如有半句假話,甘願受罰。”
或許是王崤峻誠摯的目光和臉上堅定的表情起到了作用,柴榮在沉思片刻後,說道:“扶搖子道長那裡朕自然是會派人去詢問的,但在此之前朕還是會給爾等一個機會,解答張、趙兩位愛卿的疑問,來證明爾等在自己的身份上並未撒謊。如若說得有理,朕便相信爾等確是扶搖子道長的弟子。如若說得無理,那就只好先委屈爾等到開封府的大牢中住幾日,待朕詢問過扶搖子道長後,再做處置。”
見柴榮答應給自己一個機會證明身份,王崤峻連忙答道:“謝陛下恩典。”
此時,柴榮又說道:“既然爾等口口聲聲說是從海外歸來,那麼在回答張、趙兩位愛卿的疑問前,你且先與朕說說爾等所居海外之國的情形,再說說爾等回到中土後的詳細經歷。”
“是”王崤峻點頭道。
隨後,王崤峻便抖擻起精神,先是以前世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歐美髮達國家爲藍本,過濾掉諸如飛機、導彈等過於先進,完全不能爲這個時代所理解的技術,向柴榮和在場的張、趙二位大人描述了一番自己這些人在迴歸中土之前的生活。而後,又詳細的講述了一遍自己這些人回到中土後,在幽州以幾隻玻璃杯爲本錢,進行創業並逐步發展起來的經過。
王崤峻滔滔不絕的講了足有半個多小時,直聽得柴榮及張、趙二位大臣目瞪口呆。特別是王崤峻所說的,自己在海外之國的生活經歷,以及那些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卻又功能強大的各種物件,令柴榮等人有如看到了一個只有在神話故事中才有的天堂仙境。
不用馬拉光喝油就能自己飛奔的車輛、全部用鋼鐵製造的巨大船隻、高達上百丈的摩天高樓、各種威力無比的火藥兵器等等,每一種物件都是那麼的神奇,柴榮等人發現即使把自己的想象力發揮到極致,依然無法理解其中任何一種。
過了好一會兒,柴榮等人才回過神來。不等柴榮說話,那位張姓大臣已經開口喝斥道:“豎子好大膽,陛下命爾據實講述海外之國的情形,爾卻編造瞭如此光怪陸離、荒誕不經的故事來欺騙陛下。”
說着,這位張姓大臣轉身向柴榮施禮道:“陛下,臣以爲這些人絕非道士,其冒充扶搖子道長的弟子混進宮來,肯定是不懷好意。臣請陛下下旨捉拿,交於有司嚴加審問。退一步說,即便他們真是扶搖子道長的弟子,光憑其剛纔這番說辭,也足以定其一個恣意妄言、欺君罔上之罪。”
不等柴榮對這位張姓大臣的建議做出反應,王崤峻便爭辯道:“陛下明鑑,草民所言句句是實,絕非妄語。”
“哼!一派胡言。自古以來從未有過不用人拉馬拽就能行走的車輛,更不沒聽說過用鋼鐵做的船能浮在水面上,爾說的不是妄語又是什麼。”張姓大臣此時已經認定王崤峻等人是冒名頂替、欲行不軌的奸徒,對王崤峻說的話是一點都不相信。而且,此時柴榮臉上的表情也比剛纔嚴肅得多,顯然是已經開始認可自己這位親信重臣的說法。,
這樣一來情況可就不妙了,一旦柴榮完全認可了這位張姓大臣的說法,那麼即便扶搖子老神仙能夠證明“代表團”衆兄弟確實是他的弟子,恐怕衆兄弟也只有死路一條了。此時,王崤峻一邊開動腦筋想脫困之法,一邊後悔自己爲什麼要向柴榮講述自己這些人的身世來歷,從而將自己和兄弟們置於危險之中。
要說,王崤峻這次確實是有些判斷失誤了。在他看來,有關身世來歷的說辭經過團隊成員的反覆推敲,已經形成了一套非常標準、非常完滿的自我介紹話術,並且在與其他當代人打交道時也屢試不爽,足見其是行之有效的。因此,他纔會在解答柴榮關於衆人穿着打扮不像道士的質疑時,順帶着將這套說辭搬了出來。他覺得這樣既能說明衆人的身世來歷,又能解釋爲什麼他們將要送給柴榮的禮物會那樣的與衆不同。
只是,王崤峻忽視了一點——今天他面對的是一位非常英明的皇帝以及他手下的重要大臣,這些人無論是見識還是智商都遠非他之前所接觸過的普通百姓和一般官吏可比。對於普通百姓和一般官吏有用的說辭,在這些頂尖的精英人物面前未必會取得同樣的效果。
而後,他爲了證明自己所說非虛,情急之下又向柴榮臣三人描述了一下未來生活的情景,結果不但沒能解除對方的懷疑,反而越描越黑。不過,事已至此,再後悔也來不及了。當務之急是消除柴榮對“代表團”的誤會,使得兄弟們能全身而退。
就在王崤峻以及其他兄弟絞盡腦汁想辦法的時候,就聽那位被張維信認定是趙匡胤的趙姓大臣說道:“陛下,臣以爲此事不宜草率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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