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柴榮病重以來,后妃們便輪流侍奉其飲食起居。這樣一來是全了夫妻之情,二來也是爲了在柴榮真有個什麼萬一的時候,能有一個主心骨式的人物在現場坐鎮,安排各種善後事宜,以免情況混亂。而今天恰逢林小雨負責服侍柴榮日常生活,眼見天色將晚,便過來與柴榮一起用晚膳——如果不是柴榮之前有奏摺要批,林小雨會全天都在自己夫君身邊侍候。
考慮到讖緯之事事關重大,在搞清楚其中關鍵、想好處理方法前,柴榮其實並不願意此事爲人所知。所以,聽說自己的愛妃來陪自己吃晚飯,柴榮便將黑木牌重新放回布袋、收到枕頭下面,這才命人宣林小雨進殿。
由於身上有病,再加上心裡又惦記着讖緯之事,所以柴榮這會兒並沒有什麼食慾,一餐飯沒吃幾口便不再吃了。眼見自己的夫君吃得比平時少了不少,林小雨不免有些擔心——畢竟對於一個正在生病的人來說,食慾越來越差往往意味着病勢越來越重。因此,林小雨也連忙放在碗筷,關心的詢問柴榮是不是下午批閱奏摺時過於勞累,需不需要馬上傳太醫過來加以診治。
雖然柴榮很清楚自己今天食慾不振既不是因爲批閱奏摺累到了,也不是因爲病勢加重帶來的影響,而完全是那塊小小的黑木牌惹的禍。但這個原因卻不能告訴林小雨,所以柴榮只能以批閱奏摺有些勞累爲由來搪塞。只是,柴榮這邊敷衍搪塞,林小雨那邊卻是當了真。她一面親自上前爲柴榮號脈,一面便欲吩咐殿內侍奉的宦官去太醫署請當值的御醫來與自己一起會診。
眼見林小雨一臉的關切、緊張之色,柴榮不由得心中一暖。當然,這並不是說其他后妃就沒有緊張、在意過柴榮的病情。只是就柴榮的感覺來說,其他人的關切和緊張,更多的是因爲自己的身份,是因爲作爲皇帝的后妃,在皇帝病重時她們必須要表現出那樣的關切與緊張,不然便是不忠、不義、不敬、是有違婦道。此外,對那些並未能給自己誕下一兒半女的嬪妃來說,對隨着自己身故而失去依靠、失去根基的恐懼也是令她們緊張的原因之所在。可這些因素對林小雨來說都不存在。一方面,她有個不久前才被自己封爲燕國公的皇子,今後絕不會老無所養、老無所依。另一方面,她有一班實力強悍、事實上割據一方的結義兄弟姐妹,就算新皇登基,也不敢難爲她這位在朝外有強大奧援的太妃。
況且,單就情意上來說,林小雨雖然入宮較晚——**中的嬪妃除了那位才被立不久的小符皇后外都比她入宮的時間長許多——但卻稱得上是僅次於已故符皇后的、與柴榮最情投意合、最情真意切的嬪妃了。畢竟與其他嬪妃基本都是通過政治聯姻或者慕名求娶、成親之前雙方基本沒什麼見面機會不同,林小雨在成爲妃子之前,曾經以太醫的身份與柴榮有過較長時間的接觸,彼此多有了解,進而心生愛慕,這才一個想娶、一個願嫁的走到一起。所以在**諸妃當中,柴榮與林小雨最談得來,也最願意和這位、也是**之中唯一一位把自己當夫君多過當官家的妃子說些心裡話。
再加上這“黑木讖緯”之事實在太過重大,一旦讖言成真,便會危及到大周皇朝的延續,以及自己妻子兒女的身家性命,自己在處理的時候必須要慎而又慎,絕不能出現任何紕漏。這會兒如果有值得信任的人能爲自己參詳一番、出出主意,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因此,在經過一番權衡與考慮後,柴榮一面攔住正欲前去尋太醫來的宦官,並讓殿內所有侍奉的宦官和宮女出去,一面示意林小雨不必着急,自己的病勢並無什麼變化,只是有些事情要與其商量。眼見柴榮說的不容置疑,林小雨意識到柴榮要與自己說的恐怕是大事,便不再堅持找太醫來,而是坐直了身子,等着柴榮說話。
待所有宦官和宮女都出了寢殿,又沉默了片刻後,柴榮這才從枕頭下面將那隻裝着“黑木讖語”的袋子拿出來,交到林小雨的手上,說道:“愛妃且先看一看袋子裡的東西。”
眼見柴榮說的鄭重,林小雨自然不敢怠慢,連忙雙手恭敬的接過布袋,小心的打開,取出裡面的那塊木牌觀看。
儘管黑木牌上寫的是篆字,但穿越以來、特別是在進宮之後惡補過不少古代文字知識的林小雨還是一眼就看明白了木牌上文字的意思,並立即將其與自己在上歷史知識普及講座時聽張維信講過的那則有關柴榮因爲讖緯之言而罷除張永德兵權的故事聯繫在了一起,意識到了自己夫君方纔爲何會那般鄭重其事的表示要與自己談些事情,並且也大致猜到了對方將如此機密之事告訴自己的目的——自己的夫君尚未決定是否要以讖緯之言爲依據,對他認爲可能應驗的對象進行必要的處置,以維護柴氏皇權的穩固。他之所以會向自己透露此事,恐怕是希望通過自己對這件事的看法,來給其一個下定決心的藉口或者說是“臺階”。
不過,雖然猜到了柴榮的心思,但林小雨深知歷朝歷代對**干政都是非常反感與戒備的,所以在仔細端詳了一番後,將那塊黑木牌交還給柴榮,說道:“若是臣妾沒有看錯,這塊黑木牌上寫的乃是‘點檢做天子’五個字。如此看來,這塊黑木牌該是一件讖緯之物。只是,看其外表似乎頗爲古舊,卻不知是應在了哪朝哪代?”
柴榮聽了卻搖搖頭,解釋道:“所謂‘讖緯’者,乃是指那些即將應驗的預兆與預言。所以,這塊黑木牌雖然看上去年代久遠,不知已經存在了幾百上千年,但其既然在本朝被發現,那麼其所預言的自然也就是本朝本代即將發生的大事。”
“若是照官家所說,那豈不是有人圖謀不軌,意欲對我大周不利嗎?”林小雨佯裝驚訝的說道。
“不錯,若按這塊黑木牌上所寫讖語所言,在不久之後,便會有一個身居高位、執掌禁軍大權、官拜殿前司都點檢的人謀朝篡位,侵奪我大周江山。”柴榮點了點頭,滿臉嚴肅的說道。
“此事事關大周國祚、天下安危,官家還當早做準備,以因應這場可能很快便會出現的變故。”林小雨佯裝焦急的說道。
“這是自然。只是,正如愛妃所講,此事事關重大,還需慎重考慮纔是。是以,朕纔將此事告之愛妃,希望愛妃能與朕一起想出一個萬全之策,既能保我大周千秋萬代,又不會引起朝中大臣的恐慌與不安,以致影響朝局的穩定。”柴榮答道。
“此等軍國大事,豈是臣妾一個女子可以置喙的。”林小雨推辭道,“且不說臣妾無論是資歷還是能爲,均無法與朝中一衆文臣武將相提並論,更不要說與官家相比了。就算臣妾滿腹經綸、智計百出,又怎麼敢在朝政上影響官家的判斷與決策,做出‘**干政’這般有違律法、有違祖訓的蠢事呢?”
“愛妃過謙了。”柴榮擺擺手道,“想愛妃自海外歸來,無論是見識還是學問,都非常人可比。漫說是那些普通女子,只怕朝中的許多文臣武將都遠遠及不上,想來對這‘黑木讖緯’之事也會有獨到之見解。況且,這裡只有你我夫妻二人在,無論說些什麼也都不會傳到外朝中去,朝中衆臣是不會對愛妃有任何微詞的。再者說,此番是朕要愛妃說,愛妃你也只是奉旨行事,與律法和祖訓毫無關礙。”
“既如此,那臣妾便斗膽說上一言。”林小雨見時機成熟,便立即應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