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陵火了,站起來道:“喂,你們別欺人太甚,這紮營的地方是秦將軍劃分的,公平得很,你們不服可以找秦將軍理論!”
他身旁的兵士們個個都站了起來,怒氣衝衝地瞪着那些騎兵。
“你們這些狗崽子欠揍,讓你們讓就趕緊滾開!”有個高大的騎兵罵着,一拳便向着範陵打過來。
範陵正要招架,有隻手已飛快伸了出去,擒住了那騎兵的手腕,竟是範陵旁邊那個瘦瘦弱弱的少年。
那騎兵用力掙了掙,只覺得對方的手如同鐵箍般,絲毫掙不動。那少年輕輕一揮手,騎兵已身不由己地連退數步方始站定。
那騎兵又驚又怒,正要再撲上去與他打上一場,忽然聽到有人大喝道:“好膽,又來我步兵營鬧事,小心我把你們都抓起來打五十大板!”
卻是步兵營指揮使海富帶着數名親兵怒氣衝衝地奔了過來:“你們……”他正要破口大罵,一見那少年,臉色倏變,慌忙躬身行禮:“卑職參見秦統領!”
在場所有人都驚呆了,特別是那騎兵和範陵。那騎兵想到剛纔自己居然向着長官揮拳,這可是忤逆斬首之罪,頓時臉如死灰。而範陵想到自己剛纔居然沒大沒小和秦統領勾肩搭背,也嚇得說不出話來。
秦陽臉上神色不動:“海指揮使,你好。”
秦陽只是淡淡地說了“你好”二字,但聽出箇中含義的海富額上冷汗直流。
“所有人先回去,一會吃完晚飯,擂鼓點兵。”
秦陽拍拍範陵的肩膀,大步走了開去,竟沒有追究相關人員的責任。
在場所有人都面面相覷,都猜不透他的心思。
一刻鐘後,戰鼓擂響,營地前的大片空地裡,很快,兩萬新兵已集結完畢,卻沒見到那四千御林軍。衆人正低聲議論紛紛,秦陽已快步走上了臨時搭起的高臺上。
他身上穿着的依然是那套淡藍色長袍,頗爲樸素,但做工精細,可以看出縫製這衣服的人定是花了不少心思。
其時雪已停了,明月當空,夜風吹得旗幟颯颯作響,營地四周的火把一明一暗,所有人都屏息靜氣,望着臺上神色肅穆的秦統領。
秦陽對身旁的傳令兵打了個手勢,傳令兵馬上擂響三長一短的戰鼓。
空地四周忽然響起整齊的腳步聲和馬蹄聲,眨眼間,四千御林軍從黑暗中涌出,將整片空地團團圍了起來,每個御林軍都衣甲明亮,手持利器,殺氣騰騰。
兩萬新兵個個都臉色大變,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此次夜會,人人都以爲只是新上任的秦統領例行的見面會,人人都抱着輕鬆的心態來,誰也沒帶兵器,此時被御林軍一圍,頓成待宰的羔羊。
秦陽淡淡道:“各位兄弟們,晚上好。”
他聲音不大,但中氣十足,將空地裡的吵雜聲全蓋了下來。新兵們見秦陽發話,都不敢再喧譁。兩萬多雙眼睛的目光,全集中到秦陽身上。
“各位,今晚的火鍋吃得可好?”
新兵們不敢回答,但他們的長官可不敢不答,步兵營指揮使海富,騎兵營指揮使石布,弓弩營指揮使陳華對視一眼,硬着頭皮答道:“回秦統領,今晚得秦統領關心,我們都吃上了涮肉火鍋,遠比平時好。”
秦陽又掃了一眼衆新兵:“你們認爲呢?”
新兵們都勉強附和道:“好……”
“三位指揮使,不知每隊將士分到多少斤肉?”
海富等三人都臉色微變,海富心裡明白秦陽定是查到了什麼,他哪敢回答,倒是騎兵營的指揮使石布仗着是西路元帥石晉的侄子,平時趾高氣揚慣了,他本來就不怎麼將秦陽這新來的將領放在眼內,便冷冷答道:“按秦統領的命令,自然是每十人小隊五斤了。”
秦陽不動聲色地點點頭,喝道:“各營軍需官出列!”
連御林軍的驃騎營、神刀營在內,五名軍需官應聲出列,只是其中三人的臉色頗不自然。
秦陽又問:“你們分發下去,每隊將士分到了多少斤肉?”
驃騎營、神刀營的軍需官立即響亮應道:“回統領,每隊五斤,未少半兩!”
其餘三營軍需官額上冷汗直流,附和答道:“回統領,每隊五斤,未少半兩……”
“哦?這就奇怪了。”秦陽目光如電,掃過那三營軍需官:“據本統領到馬步弓各營巡察發現,每隊將士只分發到了三斤肉。還缺的兩斤,難道被老鼠吃了不成?”
那三營軍需官個個臉如土色,哪敢望秦陽,低着頭一聲不敢吭。
秦陽環視三營新兵:“各位兄弟們,我知道你們今天急行軍辛苦了,冒着大風大雪,好不容易找到個地方紮下營寨,所以專門下令給你們每小隊超額配發了五斤肉。不知這五斤肉你們吃到了沒?”
新兵中有聰明又膽子大的已瞧出秦陽話裡的端倪,便答道:“我們只吃到了三斤!”
秦陽望着那三營軍需官,淡淡道:“哦,兵士們說只吃到了三斤,但你們卻說分發了五斤下去?”
被他凌厲的目光盯着,那三營軍需官嚇得雙腿發軟,齊聲跪倒在地,全身發抖,不敢回話。
石布見秦陽分明在找碴,不由得哼了聲:“秦統領,我不妨老實說了,每小隊只發了三斤肉,這是軍中慣例,下發的軍需物資只發六成,多出來的軍需用品,是用來發給各營的將官作爲補貼的。”
“哦?石指揮使,不知道哪條軍規說明了可以扣下四成軍需用品?又是發到哪些將官手中?”
見秦陽咄咄逼人,石布怒道:“沒明文規定,但這是我們淮南軍一向的慣例!多出來的軍需用品,是發給自正副千戶以上的將官,秦統領,你也有份!”
秦陽轉頭望向海富和陳華:“海指揮使,陳指揮使,可有此慣例?”
海富和陳華見秦陽語氣鬆動,忙答道:“回統領,確有此事。”
秦陽又問艾鐵和鄭宗:“你們可曾聽過此事?”
艾鐵和鄭宗昂首答道:“回統領,卑職從未見過此事,我們驃騎衛、神刀衛兩營,都是足額發放軍需用品,隨時可請統領查驗,如發現所言不實,我等願領軍令狀!”
四千御林軍同時應道:“艾指揮使和鄭指揮使所言屬實,我等都分配到了五斤肉!半兩未少!”
“好。”秦陽臉色轉寒,他大步走到石布面前,高聲問道:“石指揮使,你每月的俸祿是多少?”
“五十兩,怎麼?”
“普通兵士呢?”
“一兩。”
“這麼說,你拿着比普通兵士多五十倍的俸祿,對吧?”
“那又怎樣?”
秦陽瞪着他:“石指揮使,今日大風大雪,你行軍時可騎於馬上,可曾體會過普通兵士踏在雪中的感受?平時訓練與戰鬥,流血流汗的是你還是普通兵士?你已拿着比普通兵士多五十倍的俸祿,還要在軍需用品上剋扣貪墨普通兵士的份額?”
新兵們聽得秦陽語氣真摯,又說出了他們的心裡話,頓時鼓起掌來。
石布惡狠狠地瞪了手下兵士們一眼,強硬道:“那是因爲我是他們的長官,有權享受這樣的特殊待遇!”
臺下一片譁然,兵士們雖然未敢出聲反駁,但人人臉上都已露出忿忿不平的神色。
秦陽問道:“那石指揮使,你憑什麼當他們的長官?”
布怔了怔,反駁道:“自然是大王任命的,像秦統領,你能當我們的長官,不也同樣是大王的任命?”
終於落入我的圈套了。
秦陽冷笑一聲:“好,大王的任命書在這裡,你念出來給大家聽聽。”他從懷中掏出王令,遞給石布。
念就念!石布一把奪過,大聲唸了出來:“黃州、蘄州因雪災動亂,知州被殺,急需智勇雙全之大將前往剿匪安民。經南路元帥紀禹推薦,御林軍統領秦陽,年少英勇,博學多才,可堪重用,今特封秦陽爲東巡御使……”唸到這裡,他臉色已開始變了,再也念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