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別的地盤上裝x正爽的時候被抓了個證照該怎麼辦?在線等,急!”
如果人的內心世界能變成一個可以公開交流的平臺,這句話在正川平次的個人主頁上大概會刷個百八十次的。
可惜沒用,誰讓他碰到的沈何夕呢?
黑豆蹲牆角自我反省去了,只剩了正川平次一個人在廚房裡全員送別的目光中跟着沈何夕進了她的辦公室。
辦公室只有沙發上放了一個疊好的毯子,書櫃裡有幾本洋文書還有幾本線裝的古籍,桌子上除了一個空蕩蕩的杯子之外什麼都沒有——這是一個沒什麼人氣兒的辦公室,相比較外面餐廳精緻的裝潢,這裡甚至稱得上是簡陋了。
“我這個辦公室也就夠補覺的,平時也不來。”行政總廚說白了還是一個廚師,廚房纔是她真正的工作場。
“還沒恭喜你,拿了你們那年度美食大賞的冠軍。”沈何夕找了個杯子給正川平次倒了一杯水。
看着那隻依然纖細白嫩的手端着杯子到了自己的面前,正川平次不自在地挪動了一下自己的身子,連對方的恭賀都沒有來得及迴應。
沒辦法,當初這個小姑娘教裴板凳的時候正川平次是全程圍觀的,就是這隻看起來像是藝術品的手,只要裴板凳犯了不該犯的錯誤,那簡直……不,別再想了,再想下去就要從心虛變成膽顫了。
“你這次在華夏要呆多久?”
“半個月左右,我要看看爺爺還要……”
沈何夕敲了一下桌子打斷了他的話:“半個月?正好,我們美食節正缺人手,你來一起做流觴冷席。”
“夕小姐,我……”要看爺爺要度假要去吃各種好吃的。
沈何夕的臉上帶着輕笑,這幾年在饕餮樓裡的打拼將她琢磨的鋒芒畢露又華光內斂,可以是一個大刀闊斧的管理者也可以成爲一名專注又沉着的頂級廚師。現在她微微垂頭看向坐在沙發上的正川平次,讓這個開始在廚藝界聲名鵲起的廚師幾乎要汗毛炸裂:“要不你就當半個月洗碗工?反正是缺人,洗碗工的工作你也很熟練。”
要麼就當一個正正經經的主廚參與到新宴的開發中,要麼就捲起袖子滾到水槽邊幹老本行。
傻子都知道該選哪一個。
正川平次立刻舉手表示自己非常樂於與華夏的名廚們一起討論研究那個流什麼席,能有這樣的機會真是讓他榮幸之至,哈哈哈哈。
“你不要臉的樣子真的跟板凳很像啊。”
沈何夕抱着肩看着這位大爺爺的孫子,能屈能伸的這個技能點倒是比幾年前高出了不少。
對於這種不知道是誇獎還是諷刺的話,正川平次已經學會了充耳不聞,說到裴板凳他想起了上次見到裴板凳的樣子。
西服領帶大頭皮鞋,作爲蜀地川菜交流團的成員出國考察,還打扮得人五人六的,就是這個正經的勁兒一看見老朋友就立刻化爲烏有,抱着正川平次就開始哭自己一個人在蜀地打拼好艱辛,師姐把他從饕餮樓趕出來好冷酷,師兄有了女朋友就不管師弟死活好無情,川菜一系的老爺子們都把他當成能把川菜進一步發揚的後起之秀,這種想法真是太無理取鬧了。
當年被自己的親爺爺一腳踹回國繼承家業的正川平次:“呵呵。”
想想抱怨別人冷酷無情無理取鬧的裴板凳,正川平次此刻覺得心裡有一點被安慰到。
只是那個無良的女暴君在他臨走之前還往他的胸口插刀:“你得獎的的作品是滿月孤船對吧?明天做給我嚐嚐。”
做給你嚐嚐!?被你嘗過一次之後你就能做出來了好嗎!?而且做出來的很可能比我原版的還好吃好嗎!?這麼多年你胸都長了怎麼就不長良心呢!?朝君和沈爺爺攢下的節操都被你一個人揮霍光了嗎!?
呵呵,好吧,我已經習慣了。
現在全世界不知道多少大廚想做菜給這個傢伙吃,自己也是被她照顧纔會被這樣的要求。
正川平次深吸了一口氣,每次遇到這家人都覺得自己的身心重新活了一次,只是朝君給人的永遠是正能量,夕小姐給別人的永遠是用憋屈包裹的正能量。
所謂流觴冷席的講究是來自於蘭亭序中的“流觴曲水”,古人以流水送酒觴,隨心隨性之意用一個“流”字就能表達的透徹了。
在這裡,沈何夕他們用了流水的概念做的是類似回轉壽司的上菜方式,精緻玲瓏的點心、剔透客人的冷肉、碧翠清新的小菜、輕薄新鮮的魚生、可口開胃的醬菜全都放在漆器或者木器中,順着活水蜿蜒而下,客人們坐在水邊的臺子上可以隨意取用裡面的菜餚。
原本想請沈抱雲來提供一些指導性的意見,沒想到正川平次自己跑來了,沈何夕在心裡默唸了一句得來全不費工夫,就心情舒暢地去見另一位在等候自己的“客人”。
寬大的高背椅擺放在臺階上,下面鋪着淡金色花紋的地毯,這裡纔是饕餮樓的行政總廚“待客”的地方,她就在這裡等着那些自以爲能打敗她的人來這裡挑戰她。
不過這一年來,隨着網絡的發展,沈何夕曾經在國外的“輝煌事蹟”變成了海外黨們發回國內的視頻,越來越多的人的知道了她這個曾經闖入了外國廚藝界並且靠着自己的味覺打下了一片天下的女孩兒。
在某些美食論壇上人們甚至稱她爲女王,得知她現在是饕餮樓的行政總廚之後,“饕餮樓女王”的稱呼更是不脛而走。
還有蘇仟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把她品嚐別的廚師菜餚的場面也錄製了下來放在網上,還取名叫“女王的日常”,弄得饕餮樓裡的客人除了老饕之外還有“慕名而來”的年輕人。
對於這樣的情況,最樂見其成的人就是沈抱石了,一代名廚對自己的孫女說:“廚子的一輩子就兩件事兒,一件是做對得起自己的菜,一件是做對得起自己的人。丫頭你的天資和見識在這裡,只有比別人站得更高做的更多才對得起自己。能讓別人不再把廚子當成下九流,也是你的功德了。”
徐漢生也對沈何夕說:“現在這個世道就連戲子都能萬人膜拜,你當個人盡皆知的廚子也沒什麼了不起。”
至於年過八旬的沈抱雲,他樂呵呵地關注了那些美食論壇,每天看他家小夕的事兒,還拿小本子記下來跟老兄弟們分享。
#我家的老頭兒一個比一個放得開#
悟了這一點之後,沈何夕自己也就放開了,現在的她除了每年拿出一個月的時間去錄製時光廚房的節目之外,也開始接受國內媒體的採訪,廚藝界對於她和饕餮樓的質疑之聲依然存在,可是支持的人也越來越多了。
幾年的磨練和家人的支持,成就了沈何夕——現在這個幾乎稱得上是君臨饕餮樓的女王。
現在沈何夕就坐在她的“王座”上,修長漂亮的一雙腿外面是黑色的亞麻長褲,腳上是一雙樣式百搭的中跟單皮鞋,這樣美好的兩條腿交叉成美麗的形狀可是在場無人有心情去欣賞。
“油爆雙脆?油我是吃出來了,脆在哪裡?”坐在上面的沈何夕漫不經心地把自己手中碟子放在一邊,如果不是給這個傢伙的師父面子,她連嘗一口的心情都欠奉。
聽見這句話下面原本志得意滿的廚子臉色變得很難看,他對這道菜極有信心,沒想到居然受到了這樣直白的嘲諷。
“肚頭雞胗就是雙脆,兩種材料都是脆實易熟的,做的時候要注意火候保證口感,所以叫雙脆。”廚子顯然是當沈何夕不知道這道菜,“我們那沒有你這這麼多鮑參翅肚,但是論火候和刀工,這道菜那都是一等一的。”我的本事在省城也是一等一的。
油爆雙脆這道菜也是很多魯菜廚子的出師菜,以刀工精細火候精妙爲佳,他之所以做這道菜也是爲了顯擺自己的刀工和火候。
“我說你是用了油已經是在誇你了。”沈何夕從椅子上站起來,緩緩走下,“現在外面的館子都流行湯爆法,因爲油爆一旦拿捏不好就會太膩,你敢用油這還不錯。就是這個脆,你做錯了。”
年近三十的廚師從比自己小的女孩兒嘴裡得到了一句“不錯”又怎麼可能甘心,他自己唱了一口自己做的菜,咀嚼了兩下不服氣地說:“入味又脆實,怎麼不脆了?”
“因爲脆和硬是有區別的啊,雞胗的做法那麼多,爲什麼偏偏做這道菜的時候用的是十字花刀,你想過麼?”
沈何夕拿起這個廚師放在一邊的菜刀比劃了兩下:“因爲十字花刀是在保證食材不散的情況下最能讓食材快速加熱的處理方法之一,你第一次滑炒雙脆的時候爲了求形狀好看時間過了一點,第二次下玻璃芡的時候又爲了讓配菜的色澤更好看時間又過了一點,這兩點就已經讓你這道菜的火候不對了。”
做菜不就是追求色香味俱全麼?怎麼到了她這裡就這一點那一點的不對了?
“說是脆,取的是脆嫩的脆而不是脆硬的脆,爲什麼最好的油爆雙脆裡腰花魷魚都取代不了雞胗,就是因爲它們的嫩都比雞胗差了兩分。”
這個廚師就是元三同的徒弟,他出師之後那個不消停的元胖子就直接打發他來饕餮樓找沈何夕品菜,也就是看在元光頭的面子上,沈何夕跟他廢話了半天之後還讓他留下嚐嚐她做的油爆雙脆。
無論是前期準備的刀工還是後來下鍋翻炒的動作,這個年輕的女人都做得利落到讓人眼花繚亂,不到一分鐘,一盤油爆雙脆就擺在了他的面前,其中時間最長的消耗是等竟然油鍋升溫。
乍一看這道菜除了沒有配菜只是純粹的紅白相間之外和這個廚子之前做的也沒什麼不同,只是吃到了嘴裡之後人們才終於明白何爲油爆何爲雙脆。
油均勻地裹在食材的外面,帶着調味後的葷香讓人食慾大開,在這層包裹之外,食材被調料去掉了自身的腥氣之後只有肉香和口感,肉香味被熱油催發到了極致,可是就像是被油封鎖在了食材裡一樣濃郁豐滿到讓人驚歎,脆嫩的口感讓人想到了乘風波浪的爽快,那種用牙齒能解決世界一切問題的快/感在齒間爆發,舌頭接觸到的食材是讓人心動的柔軟,即使明知這種柔軟只是表象,也像海市蜃樓一樣讓人驚歎。
咀嚼,成了世上最令人快樂的事情。
將食材讓人感到享受的特點發揮到極致,這纔是這道菜設計的初衷。
“沈總廚,你留我在這裡打工好不好?我不要工錢!不對,你們這裡可以考試對吧?我要申請參加考試,我再把這道油爆雙脆練五百遍,我肯定能通過你們的考試,沈總廚……”
做完了油爆雙脆沈何夕又被人叫走去研發新菜,在她快步離開的背影后面剛剛還認爲她是故意找茬的廚子不停地呼喚着她的名字,樣子不復剛進來的時候那種不可一世。
樂小川樂呵呵地把胳膊搭在正川平次的肩膀上:“看吧,又一個小師姑的腦殘粉。”
沈何夕沒理會後面那人的呼喚和自家人的調侃,她現在很忙,忙着管理饕餮樓的幾十上百位廚師,忙着研究新的菜式和宴席,忙着打磨自己的廚藝,讓自己像她爺爺說的那樣走得更遠更遠。
她還不知道幾天之後的那一場古代美食節會徹底驚豔華夏的這個秋天,也讓她徹底在華夏打響了名氣。
一個屬於真正她的時代,即將來臨。
作者有話要說:大番外告罄!明天上小番外:墨跡日記
更新都要在晚上了。
關於小夕是哪裡的人,統一回答:把整個膠東半島揉吧揉吧放一起就差不多了,嘿嘿嘿,新派和老派的膠東菜、博山派系他們一家子都做過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