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纔是糟糕的開始。
十八歲,她終於成年了,但他和林景茗的婚事也開始正式地被周圍的人提起。大家都說,周泫御在法國買了房子,他和林景茗會在法國結婚,婚後會一直定居在那兒。君兮一直自我催眠,假裝她什麼都不知道,直到那次她在夏蒙尼雪原落難,他親口對她證實。
她懵懂的愛被徹底冰封在了那蒼茫的雪原裡,一顆心也像是凝了冰。她再愛周泫御,也不忍心破壞他和林景茗的幸福。哦不,她算什麼,想必是她想破壞也破壞不了的。
從夏蒙尼回來的君兮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她整日鬱鬱寡歡,用周子諺的話說就是:“也沒見談戀愛啊,怎麼就失戀了似的呢。”
她是失戀了,只是她的愛情來得綿長,去的倉促,還未開始,就已結束。
正當君兮痛感命運的玩笑如此慘烈時,她錯了,更慘烈的,還在後頭鰥。
父母毫無預兆的被捲進了貪污案,她從一個失戀的千金小姐變成了一個不僅失戀還落魄的可憐蟲。
君兮一直記得,那天家門口警車轟鳴的聲音。那些穿着制服的警察闖進她的家裡,搬走了父母書房的很多文件不說,最後還將她的父母也一併拷走了。
因爲事關重大,隨行還有記者跟拍直播,不少記者爲了博得頭條,還試圖採訪君兮姐弟,君兮抱着嚇呆了弟弟死死地瞪着那些記者,蠻橫地推開了那些記者的鏡頭。但是她的力量太小,她什麼都阻止不了,她的父母還沒有被帶上警車,文衛貪污被捕的消息已經傳播的街知巷聞。
弟弟開始大哭,母親也開始大哭。
但是君兮沒有。那一刻她冷靜的近乎冷血。
直到最後,父母被強行塞進了警車,她纔跟着赤腳闖進車流裡,發了瘋似的飛跑着企圖攔下警車……她的腳底被小石子硌的生疼,耳邊車鳴聲像是要吞噬了她,可是她一概像是沒有聽到沒有感覺到,只是不停的奔跑。
她心裡清楚,這一刻她攔不下那輛警車,她就再也救不了父母了。
母親在警車裡哭喊着,父親一直在對她搖頭,讓她不要再跟着,可是她不聽,縱使腳心已經傷痕累累,可是她還是不願意停下來。
原本井然有序的車流被她攪和的驚險萬分,周泫御就是在這個時候忽然出現的,他跑過來,一把將她攔腰抱起,對她怒目而視。
“找死麼?”他一邊問她,一邊帶着她退出車流。
君兮看清楚眼前的這個男人是誰時,眼淚再也忍不住了。
她抱着他的脖子大哭着,好像所有情緒能透過他被救贖一樣。可是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直到最後,她哭暈在了周泫御的懷裡。
周泫御把她帶去了哪裡她不知道,只是睡夢之中,總感覺他的手在輕輕地撫摸着她的發心。
她掙扎着想要睜開眼睛,可暈黃的燈火模糊了周泫御的影子,只有耳邊那句溫柔的呢喃證明着他的存在。
“乖乖睡,醒來一切都過去了。”
她在他的安撫下半昏半睡的失去了意識,等她醒來時,周泫御早已不再她的身邊。
那是他在城郊的房子,爲了躲避記者打擾,他把她和君軒都接到了他的家裡。
但是,他卻走了。
君兮不相信周泫御會這樣突然出現又突然離開,她光着滿是傷痕的腳在那個房間裡橫衝直撞的叫他的名字。
弟弟君軒坐在角落裡一邊哭一邊說:“姐姐你別找了,泫御叔叔走了,他真的走了。”
他走了,真的走了。
這一走就是杳無音訊的五年。
夢沉了,這一覺睡得也沉了。
君兮醒來已經是早上八點了。手機靜靜地躺在枕邊,她幾次試圖開機卻失敗,才知道原來已經沒有電了。
難怪,一夜無聲。
她給手機充上電,一走出房門就看到弟弟坐在沙發裡。
“姐,你總算起來了。”君軒跑過來,一把攬住了君兮的肩膀,他沒有忽略,姐姐紅腫的雙眼。
“爸媽呢?”
“出去買菜了還沒有回來。”
君兮點了點頭。
“子諺哥哥剛打電話過來了。”
“他說什麼了?”君兮興致並不高,雖然她知道,周子諺打電話過來說的一定是周泫御的消息。
“他說泫御叔叔去法國了。因爲有一個叫賈蔓的人在法國出了車禍……”
“車禍!”君兮大驚,幾乎從座位上跳起來。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車禍,反正子諺哥說地含糊不清的,估計是他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不過他說泫御叔叔打你電話打不通才打的他,他還說泫御叔叔要過兩天才會回來。”
“我管他什麼時候回來。”君兮扭開了頭。
“姐姐,你怎麼又鬧彆扭了。”君軒繞過來,一把捧住了君
兮的臉:“車禍這樣攸關人命的大事,泫御叔叔跑去看看也合情合理啊。而且他又不是瞞着你,當時情急你又在臺上,他的手機又摔壞了,實在是來不及向你交代了。不過,你看他這不是一下飛機就想辦法打電話回來交代了嘛。再說了,他又不是回來了,他就去兩三天而已。”
“我不是怪他要去這兩三天。只是君軒你忘了嗎?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這樣拋下我們離開了。五年前……”
“即使是五年前,我也相信他是有苦衷的。”君軒小聲地打斷了君兮的話。
“你爲什麼總是幫着他?”
君軒低頭。
因爲,五年前的那晚,他親眼看到了周泫御離開的時候表情有多痛苦。
那晚,姐姐昏睡之後,周泫御一直守在她的牀邊,寸步不離。那滿目的心疼,就算是君軒一個孩子,也看的透徹。
臨近半夜,君軒自己也開始昏昏欲睡,他不願意離開姐姐,所以在姐姐的牀尾倚靠着入睡。
但是周泫御沒有睡,他始終握着姐姐的手,陪坐在她的牀頭。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他就聽到了周泫御的手機在響。迷迷糊糊間看到他起身去接電話,那頭的人不知道說了什麼,周泫御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君軒意識到不對勁,以爲是爸媽出了什麼事情,立馬跳起來跑了過去。
周泫御已經掛上了電話,他的額頭冒着細汗,眼神裡也盡是惶惶不安。
“我得走了。”周泫御蹲下來,看着君軒說。
君軒不知道他要去哪兒,他也沒有問,就這麼呆呆地看着周泫御額頭上的細汗越冒越多。
周泫御沒有多言,站起來就匆匆往門口走,走到一半又折回來,拿起了姐姐放在牀頭的手機:“我把我的號碼存在了你姐姐的手機卡上,讓她有事就給我打電話。我的號碼不會換的。”
君軒看了手機屏幕上週泫御匆匆存下的那個號碼,備註名都來不及打全,只是輸入了他名字的縮寫,ZXY。
見君軒懵着,周泫御按住他的肩膀。
“君軒,你放心,我會託付人照顧你們姐弟的。但是,無論如何,從今天起,你必須像個男人一樣,保護你姐姐。”
周泫御說得認真且嚴肅。
君軒似懂非懂,但還是聽話地點了點頭。
周泫御這就出去,他的腳步不似平時穩重,踉蹌且倉惶,看起來,也是搖搖欲墜的樣子……
“你是說,周泫御當時接了一個很奇怪的電話,所以才離開的嗎?”君兮問。
這五年來,她疲於奔命,從來都沒有一次能靜下心來好好地與弟弟聊一聊五年前那個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在她的潛意識裡,周泫御只是離開了她,但是她從來沒有想過他爲什麼會離開她,更沒有想過去問一問。因爲,她沒有多餘的力氣去恭喜他的好消息。
但是,直到今天,她才恍然,也許周泫御當年突然離開的那個夜晚,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
爲什麼林景茗忽然就成了他談起就色變的人物?這個跟在他身邊的賈蔓,又到底是什麼來頭?
這五年來她一成不變的活着,但他呢?他到底經歷了什麼?
君兮不停的自問,又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答案。
“我得去一趟法國。”君兮說。
“什麼?我的姐姐誒!泫御叔叔很快就會回來的,你就這麼迫不及待的想要見到他嗎?”
“嗯。我想見他,立刻馬上。”君兮說着就站起來回房間換衣服收拾東西。
這期間,文衛和楊婷芳也回來了,得知君兮這突然的決定,他們夫妻兩倒是沒有什麼異議。
“出去散散心也好,但是記得注意安全。”楊婷芳提醒着:“可別向當年去夏蒙尼那次一樣,你都不知道我嚇成什麼樣了。還有泫御,我打電話給他的時候,他正在拍結婚照……”
母親楊婷芳說着似乎意識到了不妥,連忙就住嘴了。
君兮沒有多問,從母親和弟弟的言語間,她越來越覺得當年的周泫御並沒有她想象的那樣對她無情。
“君軒,給周子諺打電話,讓他把周泫御的新號碼發到我的手機上。”君兮對君軒交代着。
“噢。”
“還有賈蔓住院的地址。”
“你要去看她?”
“你別管,照我說的問。”
“好。”
幾個小時的行程,君兮落地法國時,法國已經天黑了。
打開手機,手機裡躺着好幾條短信,都是周子諺發給她的。其中第一條就是周泫御的手機號碼。但是君兮並不想那麼快聯繫周泫御。
要他過來接人,這得多遜啊。而且照理說,她現在應該還在生他的氣,所以她的自尊告訴她,她得自己過去,殺周泫御個措手不及。
既然決定了自力更生,君兮緊接着就翻出了寫着賈蔓醫院地址的那條短信。那條短信是轉發的,上面都是法文。
君兮好歹也是語言系畢業的,自認外語通,可偏偏對於這法語,她是真的一竅不通,怎麼學都學不進去。別說是與人溝通了,她連最基本的打招呼都會得甚少。
思來想去之後也沒有法子,她隨手拉了一個法國人,試圖用英語和人家溝通,可是那位法國人對她擺擺手,示意自己聽不懂,就走開了。
她又試了幾個,可是沒有一個能對她的英文表現出一點熱情的。
以前是聽說過法國人不愛學英語,現在看來,還真是。
機場門口人潮涌動,君兮一眼都看不到盡頭。正當她頭疼,看着屏幕上的電話號碼,思忖着到底要不要給周泫御打電話時,她的手機忽然就響了起來。
屏幕上顯示的正是周泫御的新號碼。她一顫,猶豫着要不要接。
“到了爲什麼不給我打電話?”耳邊有熟悉的聲音傳過來。
君兮錯愕,她明明還沒有接電話啊。她連忙擡頭。
周泫御握着手機,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她的面前。
“爲什麼看到我的電話也不接?”他又問。
君兮這才意識到手裡的手機還在不停的震顫,她連忙按掉,再擡頭時,看到周泫御正一步一步的朝她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