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 復仇的舞臺
流水一般的三連音,接連不斷地響起著,沉靜的憂鬱伴隨著一絲幽深的晦暗,在走廊中不斷迴盪。
“是那裡傳來的……”毛利蘭分辨出了琴聲傳來的方向,扭過頭,用一種略顯畏懼的目光,看著那兩扇虛掩著的琴房的門。
今天早些時候平田說過的那個被詛咒的鋼琴的故事,在她耳邊回放了起來,讓她的腿不由自主地打晃。
清澈的悠揚琴音不斷推進,開始曲折而上揚,漸漸牽扯出一連串焦躁的不安感,也穿破了會場中盤繞不休的誦經聲,一下子傳入了在場賓客的耳中。
“什麼聲音?”
“這、這首曲子……!”
端坐在位置上的淺井成實也擡起了頭,聽著那有條不紊的連音,他擱在膝蓋上的手指輕輕彈動,追隨著這一連串的跳躍音階,富有韻律的舞蹈著。
他還記得,自己還跟在父親身邊,興奮地坐在鋼琴前,由父親領著他一點點按動著琴鍵的時候,父親一邊彈奏著這首曲子,一邊笑著對他說——
“感受到了嗎?這種澎湃洶涌,心絃顫動的感覺?這就是第一樂章,是……”
“是即興的夢,是序曲與開端。”用低不可聞的聲音,淺井成實說著。
“川島先生——!”
連串的腳步聲之後,是被幾個人猛然撞開的房門。
“咳,咳……”坐在鋼琴前的川島英夫,聽見了門外人的呼喚,僵硬著脖頸轉過頭來,用充滿血絲的眼睛,看向走進來的人。
“怎麼回事川島先生,川島先生?”領頭跑進門的現任村長一行人,忙不迭走上前來,扶起似乎呼吸十分困難的川島英夫。
川島英夫用無神的視線看著他們。
“你做好準備了?”落在人羣最後,腳步不急不緩的淺井成實,聽見了後方的聲音。
他捋了捋鬢髮,微微點了點頭。
“那就爲自己的復仇畫上句號吧。”
聽見這句話的同時,一個冰涼的東西落進了他的手心。
這是什麼……他自然很清楚,甚至說,這就是由他親手假設好的機關。
閉了閉眼睛,淺井成實扯動了一下嘴角,毫不猶豫地按下了按鍵。
————
“嚓——”
聽見身後這聲細小的響動,唐澤停止了與宮野明美的交談,轉過頭,回身看著被捆在金幣堆上的陰影川島英夫。
一根蠟燭,在這道機關響聲之後被攔腰截斷,慢慢倒了下去,點燃了地面氣味刺鼻的液體。
頃刻間,熊熊烈火便燃了起來。
他們的不遠處,已經失去了意識的陰影川島因爲這股熱浪與疼痛,短暫地恢復了意識。
看見自己被火舔舐而上的袍角,他爆發出了一連串淒厲的慘叫,扭動著身體,努力想要遠離愈演愈烈的火勢。
“著火了,救命,救命!不要,不,啊——!”
連串的痛苦吼叫聲不斷傳來,就在這叫喊與震顫之中,整個堆滿了金幣財寶,畫滿了罌粟圖案的大廣間,在烈火中被悉數引燃,整個木結構的房屋在這火焰中開始緩緩傾塌。
“他還是做出了決定。”看著這一幕的宮野明美不算意外,只是費解地說,“既然他已經下定決心除掉這些人,爲什麼要選擇如此曲折的方法?是因爲不用親眼看著死者在火中哀嚎的樣子,比較能下得了決心?”
“不,正相反。”拉著宮野明美,利用鉤鎖開始在殿堂中不斷後退的唐澤否認說,“淺井成實,就是爲了親眼看見這一切,爲了讓他們在《月光》中死去,才選擇了這麼做。”
“不是爲了給自己脫罪?”看著倒塌的建築從身邊倒飛而過,宮野明美戲謔地說,“多麼完美的犯罪手法,他這不就是當著偵探們的面完成了一樁殺人嗎?”
“不是。”同樣看著這裝飾精美的屋舍一點點坍塌,唐澤搖了搖頭,“他是很清楚,不管手法如何精妙曲折,殺人者仍舊是他自己……我們給他提供的不是一條躲避開偵察視野的僥倖之路,而是一個能酣暢淋漓完成復仇的舞臺。”
“你的意思是?”
“嗯,他清楚自己是手染鮮血之人,本就心存死志。”
————
“成實醫生,成實醫生,你看看川島先生這是……”
將按鈕攏在手心裡的淺井成實,被前方的聲音喚回心神,也一臉焦慮的擠開人羣,走進被包圍的琴房當中。
“讓一下,讓一下,不要擋住空氣,我們試著幫他開放一下氣道!”淺井成實走上前查看的步伐十分急切,然而他真正急切的原因,只有自己清楚。
“呃,呃……”倒在地上微微抽搐著的川島英夫,就在淺井成實觸碰到他的瞬間,口鼻中突然溢出了漆黑的液體。
很快,他的耳孔與眼角,也同樣流出了黑漆漆的、油亮的東西,像是變質了的血液,又像是某種粘稠的淤泥。
“呀!”
“啊——!”
這詭異的場面又引發了一陣小範圍的騷動,人羣中恐懼的尖叫聲接二連三地響起。
“川島先生,振作一點,川島先生!”有力的雙手死死攥住了川島英夫的肩頭,淺井成實目不轉睛地凝視著這一幕,凝視著川島英夫在他手中不再動彈,很快失去了呼吸。
這樣的死狀……真是符合一個惡魔死去該有的樣子。
淺井成實的手開始無法剋制地顫抖,聲音也一樣:“他,他失去呼吸了……已經不行了……”
這樣的表現符合現場所有人對她的預期,但是這顫抖的緣由,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鬆開手,放任川島癱軟下去的身體徹底掉在地上,發出悶悶的聲響。
淺井成實兩眼失焦地擡起頭,左右看了看,最後將目光停留在了那架鋼琴上。
現場的氣氛因爲川島的暴斃而亡,一時十分凝固,所有人都在回味他剛纔詭異的死亡狀態,大氣不敢出。
於是在這樣的岑寂中,那道悠揚的琴聲,就仿若窗外投入的月光,靜靜地充滿了整個空間。
“那鋼琴,在自己彈?”衝在最前方,也因此離鋼琴很近,將琴鍵看得一清二楚的毛利蘭用力捂住了嘴,生怕自己因爲恐懼,爆發出驚叫。
所有人的眼神,也都停駐在了這架年久失修的鋼琴的琴鍵上。
無人觸碰的鋼琴,黑白鍵自顧自地按下又彈起,就好似真的有一個他們都沒看見的人,坐在琴椅上縱情彈奏著。
毛利蘭兩眼一閉,忍了又忍的尖叫還是最終爆發了。
“呀——有鬼啊——”
高分貝的女聲,衝破檀香燭光嫋嫋的活動中心,順著窗外的寂靜海面,傳出去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