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0章 刻入骨血的嫉妒踩進鏡子迷宮的一瞬間,唐澤只看見,四面八方,無數鏡像的他齊齊向前走來,像是無數的自我同時站在了每一面鏡子面前似的。
在現實當中效果就足夠視覺奇觀的迷宮,經過殿堂的放大和扭曲,更是展示出了十成十的視覺壓迫,每一道投射而來的光纖都被無限地折射、投映,交織成了萬花筒一般的奇詭畫面。
從外部看高度並不出奇的迷宮,走進其中後,只看見高聳至頂的鏡牆相互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對峙著,層層疊疊不斷相互複製的影像令人根本無從分辨方位和高低,混亂而眩暈。
唐澤皺了皺眉,看向緊跟在他身後的松田陣平。
這纔剛是入口的方向,目前還能分辨出鏡子牆壁與真實的本人,等到再往裡走一些,配合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從鏡子當中發起攻擊的鏡像,迷失幾乎是必然的。
兩個視覺系特化能力的人隔著眼罩和墨鏡莫名其妙地達成了一致意見,然後唐澤扯下了脖子上的圍巾,抖抖手腕。
變作繩索的圍巾靈活地向後伸長,挨個纏繞住每個人的手腕,把所有人連成了一串。
“這樣好了,免得走亂了。”唐澤牽住繩索的頭,像個拉著小朋友們出去春遊的老師似的,“別亂摸周圍的鏡子,被攻擊了記得及時預警。”
這也是此迷宮的難點之一,正常的鏡子迷宮,分不清鏡像還是出口的時候擡起手觸摸一下自然見分曉了,可在這個毫不友善的地方,亂碰鏡像可是會被攻擊的。
諸伏景光將手裡的槍換到了右手,晃動了兩下左手上的繩索,無奈地評價:“這個傢伙強不強我不清楚,給人添麻煩的能力確實是一等一的。”
他們團裡不少人的能力都和靈活性脫不開干係,這麼連著走,迷路是不至於了,但受限制也是肯定的。
耳尖一動,唐澤敏銳地捕捉到一絲隱約的碰撞聲,露出微笑。
“沒關係,我給他添麻煩的能力同樣不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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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原川發出那聲崩潰而歇斯底里的聲音之後,迴應他的不是愛爾蘭的思考或者觀察,而是又兩下結結實實的拳頭。
都說了,愛爾蘭的審訊技巧一點都不強,也就是說他分辨不出來對方是真的還是裝的。
所以他的風格其實挺直截了當的。
分辨不出來,一律當作裝瘋賣傻,先揍幾拳再說。
看被打得都快吐膽汁兒的木原川依舊是那副瑟縮的樣子,似乎嘴裡描述的場景比面前正在暴打他的歹徒還恐怖的樣子,愛爾蘭才收起拳頭,將信將疑地把木原川的腦袋拉高了一點。
“你在說什麼,什麼找到你了?在我這,裝病可是不奏效的。”愛爾蘭說話的時候,還亮了亮自己戴著手套的拳頭。
沒有了組織的補給,他的裝備確實所剩無幾了,但僞裝足立透的這些天他還是隨身準備了一些東西的,他在趕到醫院找到木原川之前,抓緊時間收集了一些東西。
在看見實際的戰績前,庫梅爾恐怕是不會管他死活的,他得做好自力更生的準備。
被打的嘴角涎水亂淌的木原川用充血的雙眼死死看著愛爾蘭,用盡力氣說:“你不明白,我馬上就要暴露了,我的靈魂會被創傷,我的人格會被篡改……”
然後按照他們所謂的正義的方向,被修正成面目全非的樣子。
要不是愛爾蘭的出現和襲擊,他猜測,自己不至於慘成現在這樣。
他和那些被心之怪盜襲擊的普通人有所不同,他畢竟鑽研認知訶學多年,還是有一些防護手段,也有他自己的心得的,爲了預防被人從心靈層面攻破,他甚至是會長期對自己進行心理暗示,來抵禦各種精神層面的攻擊的。
他不僅研究這些,甚至還在研究自己應該如何對別人進行攻擊,在很多人身上也已經得到了初步的結果。
現在他還有了唐澤昭,他離真正的豐收只差一步之遙,偏偏是這個時候……
木原川憤憤不平,很想憤怒地質問愛爾蘭是不是和心之怪盜一夥的,看見對方壯實的軀體,好歹是把難聽的話嚥下去了。
“你根本不明白,和你說這些,有什麼用……”木原川緊閉雙眼,深吸一口氣。
現在這裡沒有鏡子,他也無法處在與唐澤學長差不多的工作環境當中,他的心理暗示正在遭到前所未有的打擊,他必須要凝聚注意力,專注地思考,想辦法找回那種無所不能的、屬於天才的自信……
愛爾蘭看著他拒不合作的態度,完全屬於麻瓜的他無情地擡起手。
這次,他的拳頭直接落在了木原川的側臉上,再次將試圖讀條的木原川狠狠打斷了。
“和你說話呢,裝什麼死。”知道自己審訊技巧有限,愛爾蘭也懶得問問題了,他直接開始說自己能確定的結論,“就是你小子,閒的沒事幹挑唆本上和樹,讓他爲自己的妹妹報仇的是吧?”
說到最後,愛爾蘭的聲音幾乎是從牙關裡擠出去的,完全是發乎本心的真情實感。
據庫梅爾給出的情報,自首之後的本上和樹說,他的心理是經歷過兩次變化的,最早他其實想過要放棄復仇這件事,也和水谷浩介短暫地達成過共識,但很快,在心理醫生的引導下,他的憤怒被徹底點燃,進入了一種清醒的瘋狂當中。
也正是因爲這份扭曲的狀態,他纔會制定出如此殘忍,邏輯卻又莫名嚴謹的殺人計劃。
感覺自己遭受了無妄之災的愛爾蘭真是越想越氣。
他的氣甚至不完全是衝著木原川的,也有一部分是衝著能被一個普通人幹掉的那個代議員秘書,也是隱藏的組織成員的岡倉政明的
雖然你確實是個文員,但你是個出身犯罪組織的文員啊!
那個本上和樹,長得結實歸結實,他不也就是個會計嗎,你是怎麼能被一個會計輕易制服單殺的啊!
不過任他再怎麼不滿,岡倉政明死都死了,兇手本上和樹又在警方手裡,他的怒氣就只能衝著面前的木原川去了。
“有實力你就自己往上爬,像唐澤一川先生那樣,證明自己的價值,組織自然會給你你想要的東西。沒有實力,你就認命,搞這種噁心人的把戲,只能更加證明你的無能。”愛爾蘭磨了磨牙,竭盡全力把嘲諷之意傳達了出去。
成不了唐澤一川就是成不了,裝的和他再像,假的也是假的。
木原川抓住他話語裡的關鍵詞,很快瞪大了眼睛。
“什、什麼,你知道……所以,你也是那個……”
從他驚喜的表情上不難看出,他是想要主動坦白自己的身份,來緩解可能的誤會和矛盾的,但迎接他的,是愛爾蘭又一記紮實的直拳。
“拜你所賜,已經不是了。”愛爾蘭冷酷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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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都疼。”
眼睜睜看著眼前剛要改變方向的鏡片在片刻的停頓之後,自顧自碎裂了,諸伏景光搓了一下胳膊,準確地表達出了自己的感受。
木原川的殿堂是具備靈活且多變的特點的,這點他們在外層空間已經領教過不止一次了。
按理說,這片會轉動角度的鏡片會和外頭的那些一樣,在他們快速通過通路之前,自動改變方向,轉動到另一個角度,阻擋住他們可能發現的下一個出口,但在它轉動到位之前,它就輕輕地碎了。
沒人攻擊它,他們纔剛站到鏡面前,所以,碎的只能是木原川自己了。
“沒辦法,他用來增強力量的方法本質太過軟弱了。”唐澤揮開要落在身上的碎片,看著它在折射的光線中碎裂成晶瑩剔透的齏粉,“那不是他自己的力量,一旦受到外力干擾,也就會打折扣了。”
木原川在唐澤一川的陰影下過了太久了。
正如殿堂的形態描繪出的那樣,時至今日,已經死去的唐澤一川依舊是木原川心目中的耶和華,是永遠越不過去的神明和偶像。
他崇拜唐澤一川,也嫉妒唐澤一川,更是做夢都想成爲唐澤一川。
他和唐澤一川過分相似的外表,以及對唐澤本人無法掩蓋的渴求,都是出自於這份自卑和嫉妒,所以當他失去了安全的環境,無法維持對自己的欺騙之後,他的防禦自然潰不成軍。
“進度比想象的要快,愛爾蘭的手腳挺麻利的。”對這位替自己挨足了打的倒黴蛋,松田陣平的評價尚可。
“繼續前進吧,我好像看見正中間的祭臺了。”眯起眼睛用第三隻眼搜索通道的唐澤擡起手,指了指碎裂的鏡片後方折射出來的一點邊角。
這是與之前的光線截然不同的景象,也就是說,朝這個方向走,就能抵達迷宮真正的核心位置了。
一行人步伐一致地跟上了唐澤加快的動作,穿越過暴露在眼前的中軸線,走到了迷宮的正中央。轉過一個轉角,真正的秘寶之間出現在所有人的眼前。
不同於頭頂上巨大的雕塑展現出的聖經主題,站在祭臺上的陰影木原川畫風卻是有點不倫不類的。
他身上穿著一襲代表身份的白大褂,但在脖頸間呈Y字型懸掛在那裡的飾品,卻不是醫生應該佩戴的聽診器,而是主教等高級神職人員纔會佩戴的白羊毛披肩。
背朝著他們,擡著頭一直在仰望天空塑像的陰影木原川聽見了身後的動靜,慢慢轉過身來。
他的正臉,卻沒有佩戴任何與基督教有關的東西,而是一張赤紅色的假面。
眉頭緊鎖,雙眼圓瞪,嘴角裂開到耳際,但卻看不出絲毫笑意,裂開的脣齒間似乎只能聽見無盡的哀嚎與詛咒。
更明顯的,卻是那對高昂的尖銳犄角,讓人一眼就能分辨出它的身份。
“般若?”對著這張扭曲到極點的面具,唐澤脫口而出。
“般若嗎,那倒是挺符合他的形象的。”宮野明美擡起扇子遮住下半張臉,掩住了自己下撇的嘴角。
因爲嫉妒與怨恨而墮入魔道,喪失了自己面目的鬼怪,確實是非常符合木原川的意象。
臺上的木原川轉過頭,穿越面具兩個深邃幽暗的孔洞,直直看著這羣闖進來的不速之客。
“還是找到這裡來了啊,賊人。”這個殿堂主對他們的出現似乎不算意外,聲音冷淡而低沉,不知道是否有愛爾蘭影響的因素在裡頭,“違抗我的意志,你們是不可能成功的。”
這隆隆的帶有回聲的話語,聽得唐澤眉頭一挑。
他在用唐澤一川的聲線說話,所以他纔會先用“我的意志”這個詞。
說完這句開場白,站在高臺上的殿堂主擡起了雙手。
所有人的手都伸向自己的面具,緊盯著木原川的方向,隨時順便投入戰鬥當中。
唐澤卻擡起頭,看向了天空的雕塑。
原本指尖與亞當相連的造物主,突然改變了手的姿勢,做出了與下方曲起指尖的木原川一模一樣的動作。
下一刻,彷彿提線木偶一般的陰影突然從高空中齊齊落下,空蕩的祭臺周圍突兀地站了一圈陰影。
“就知道沒有這麼簡單。”松田陣平捏著墨鏡的鏡腿將它扯了下來,“提高警惕。”
唐澤認真觀察了一會兒這些如同從舞臺上方垂吊下來的人偶,腦中短暫閃過了一個概念。
“機械降神”這個詞彙,原本就出自舞臺劇,指利用舞臺機關,將扮演神的演員直接下放到舞臺上……
“Shade!Lunar!”這個靈感從腦中劃過的一瞬間,唐澤立刻提高了聲音。
已經習慣於配合他的指令作戰的兩個人想都沒想,完全遵照肌肉記憶行動了起來。
淺井成實甩開一側的羽織,露出內裡整齊且不礙事的襯衫,隨後立刻彎弓搭箭,做好了瞄準的準備。
星川輝在下一秒扶住了他的弓身,整個人化作一道虛影,重心已經完全挪到了箭矢上。
“別管這些人爲操縱的‘機關’,盯住陰影本人!”唐澤擡起手,用刀尖指向了高處的木原川,“那些僞裝都是假象,這個陰影的真實形象,是‘機關傀儡師’!”
他的話音剛落,如他預期中的那樣,木原川的血條在他的視角中展露出了真身。
【陰影木原川·操縱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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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說,我說!別打了!噗——”
僥倖被愛爾蘭放了下來的木原川,兩腳剛捱到地面,還沒等分辨出東西南北,愛爾蘭的拳頭又揮過來了。
不是愛爾蘭的反應太慢收不住拳勢,主要是此時他的主要目的已經是泄憤和打人了,根本無所謂木原川招不招的問題。
招?招了也和他沒關係啊。
愛爾蘭已經被禍害得叛逃了,他真正想迫害的唐澤昭早就灰都找不到了,就算他對假借唐澤昭身份的庫梅爾做了什麼,那也和他關係不大。
反正,庫梅爾的命令只是給他教訓,也沒指望從木原川身上得到什麼情報。
愛爾蘭索性將他的聲音都當成噪音,完全無視了個徹底。
只要別徹底打死了,把火引到庫梅爾身上,打個半死不活泄泄火什麼的,完全沒有問題。
“住手、快住手!”漸漸感覺到自己的狀態開始出現嚴重下滑的木原川踉蹌著後退,努力拉開與愛爾蘭的距離,發出了一聲被掐住脖子一般的尖叫,“我、我就要——”
話沒說完,他擡起手掩住了自己的口鼻,眼中的驚恐與絕望幾乎要化作實質。
下一個瞬間,黑色的、泥水般的物質,從他的七竅中涌了出來,流淌過他本就因爲毆打而紅腫破裂的面部,頃刻間將他的臉塗抹地極其可怖。
見識過類似場面的愛爾蘭皺了皺眉,總算收起了拳頭。
所以這個木原川說了老半天,指的是他被心之怪盜團盯上的事嗎?
那,庫梅爾讓自己這個時候找到木原川,是料定了他已經成爲心之怪盜團的目標,又或者……
不等他思考出個結果,他腰間的手機傳來了一道消息音。
這個嶄新的號碼,目前只有一個人會聯繫。
愛爾蘭立刻拿出手機,檢查收到的新消息。
【好了,差不多到位了。手腳還算利落,你合格了。接下來會發送你一個定位,那是你新的安全屋,去那裡待命吧。】
愛爾蘭讀完屏幕上的內容,先是本能地擡起手摸索了一下身上的衣物,確定沒有被庫梅爾留下什麼針孔攝像頭之類的東西。
明明不在現場,這傢伙到底是如何這麼精準地確定他完成了自己的任務,可以離場了的?手機上有什麼監控嗎,還是說木原川本身被動過什麼手腳?
愛爾蘭皺眉思索了幾秒鐘,很快就放棄了與深藏城府之人比腦回路的打算,收起了地上的繩索等綁架用品,站直起身。
算了,思考這些也沒用,他現在只是個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的打工仔而已,想明白了又怎樣呢?
毫不留戀的,愛爾蘭無視在地上翻滾的木原川,打掃完現場,扭頭就走。
另一邊,殿堂當中的唐澤正將陰影木原川踩在腳底下。
祭臺的周圍,滿地都是人偶斷裂的殘肢,出去直搗黃龍的淺井成實和星川輝,他的其他隊友正在踩著滿地的木偶碎片,向他的方向聚攏而來。
唐澤低下頭,看著掙扎不休的陰影木原川,抽出了自己的唐刀。
他用手中唐刀的刀刃試探性地撥弄了兩下,確認它紋絲不動之後,將那赤紅色的面具從木原川的臉上割開。
完全沒有任何繩結或怎帶的般若面直到被尖銳的刀割裂,才終於從他的臉上脫落下來。
沒有用任何固定就能停留在他臉上的原因只有一個。
“你的嫉妒真是已經刻進了骨血裡。假面長在血肉上,脫都脫不下來的感覺如何啊,木原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