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唐澤:梅開二度,好耶(加更 to 繭雀)
護士又一次走進診室的時候,風戶京介正背著雙手,靜靜望著窗外的秋葉,一種難言的蕭瑟與索然,自這道孤單的背影上清晰傳遞了出來。
“風戶醫生,風戶醫生?”有些不知所措的小護士遲疑了片刻,還是出聲提醒道,“下一位患者的預約時間到了。”
發出了一聲疲憊的悠長嘆息,彷彿要把鬱氣吐淨,風戶京介又長長吸入了一口氣,努力振作精神,並且很想直接了當地告訴她今天的問診就到這裡吧,扭頭看一眼時鐘,又很難說得出口。
這漫長的一天,居然只過去了一個半小時。
一口氣憋在胸口的的風戶京介,只能點了點頭,堅強地走回了原位坐好。
“帶人過來吧……哦對了,患者資料先拿給我一下。”出於謹慎起見,風戶京介這次學了點精,從護士手中抽走了紙質資料。
雖然他們看的就是神經病,東京也確實不缺神經病,起碼得有點心理準備吧……
結果一抓進手中,風戶京介就先是一愣。
這次的資料比他預想中的厚上不少,紙製品入手帶來了沉重的質感,讓他趕緊加大了抓握的力度,免得東西脫手而出。
今天來預約的並沒有複診的病人,這厚重的資料令他不免感到意外。
一般來說,在心療科有這麼多診療記錄的人,那得是長期患病,或者有長期病史的患者。
但是定期需要接受治療的人,除非遭遇生活和工作的變動,不得不更換就醫的醫院,一般情況下精神病患者們更換主治的可能性很低。
是個有過治療經歷的病患啊……
這樣想著,風戶京介翻開了手中的病史採集頁,看向了開頭。
然後他的瞳孔就是一縮。
「姓名:唐澤昭」
「年齡:18歲」
“美紀,稍等一下,你給他倒杯水,讓他在外間等候一會兒。”叫住了正要走出門的護士,向門口的風戶京介用一種明亮的奇特目光死死盯著手裡的文件,臉上滿是如飢似渴的興奮神情,“他的病史有些長,給我十分鐘做一些瞭解,免得造成不良影響。”
“好的。”
沒有疑議的護士點了點頭。
門在他身後輕輕合上,遮住了最後一絲走廊照進來的陽光。
————
“唐澤昭。”
“在的。”把玩著手中紙杯的唐澤循聲擡起頭,看向呼喚自己的護士,“輪到我了嗎?”
“對的,風戶醫生叫你進去了。”面對長相俊俏穿著乾淨的少年人,原本說話就輕聲細語的心療科護士神色不自覺更溫柔了點,放輕了語調說,“久等了,風戶醫生也是爲了好好了解你的狀況,更好地解決你的問題。快進去吧。”
“嗯,我知道,謝謝您。”禮貌地謝過了善意的護士,唐澤擡起腳走向前方的診室。
在門的一側,“風戶京介”的姓名和簡單的履歷介紹貼在值班信息欄中,讓他興味地笑了笑。
笑容只存在了短暫的時間,他很快調節好了標籤,進入到拘謹的低沉狀態當中。
雖然他的資料是挺厚的,但很多都是檢查數據報表,真正的病情描述部分算不上多,這傢伙卻硬是一個人窩在診室裡看了足足十幾二十分鐘……果然上鉤了。
他可沒在這份資料裡透露過童年的疾病狀況,是什麼在吸引他那樣仔細地閱讀一個人的病歷的呢?
【Joker:風戶京介確實是唐澤學派的傢伙。諾亞,仔細檢查他手機的瀏覽記錄和通訊往來,尤其留心匿名論壇之類並不容易鎖定到本人的地方。】
【Ark:監控運行中。leader,注意安全。】
【Lunar:我已經混進急診科休息室,就在你的正下方,任何狀況隨意叫我。】
【Joker:放心吧。】
在走進診前與隊友進行過簡短的溝通,唐澤撥了撥掛在包上的諾亞,調整著體態,開啓了很久不用的emo社恐模式,精氣神萎靡地壓低視線,走進了診室當中。
“您好。”沒有去看風戶京介的臉,唐澤先彎了彎腰行禮,“我是唐澤昭。”
做戲做全套,一向敬業的唐澤符合人設地放低著目光,沒有先去看風戶京介的臉,於是當他說完話,算算時間感覺差不多了擡起頭的時候,差點沒繃住。
喂喂,風戶京介,你這個溫和的一點攻擊性都沒有,看著想叫你一聲丸喜老師的表情是怎樣啊?
只把唐澤的沉默當作了性格使然的風戶京介沒有疑慮什麼,他用一種放鬆的親暱狀態,向著唐澤招了招手:“放輕鬆孩子,不用有壓力,一次很私密的閒聊而已。坐吧。”
捕捉到唐澤昭閃躲的肢體語言,風戶京介露出了更加包容的笑容,慈愛地注視著他用較小的步幅走到對面的沙發上坐下。
多麼神奇啊……兜兜轉轉,這個孩子竟然坐在了自己面前。
所以都說,他是個得到命運眷顧的幸運男人。
在自己生命的最低谷,在自己失去了爲之奮鬥數年的輝煌事業之後,自己發現了唐澤導師,一位同樣遭遇了人生的巨大變故,選擇從神經外科離開的偉大學者。
他向自己證明了,比起醫治病痛的外科,醫治心靈的心理學,可以做到什麼樣的地步。
正如唐澤一川的文章中所說的那樣——
“認知是心靈的力量,掌握認知就能掌握心靈。這是足以顛覆世界的力量。”
“您好,我的審查官員說,我需要一份警方能夠認可的心療科診斷書,確保我處在健康的心理狀態。”重新低頭避開了對視的唐澤,拿出了自己準備好的理由,“有警官向我推薦了您。這裡的報告,可以得到警署認可的,是這樣沒錯吧?”
把整個身體向裡團了團,唐澤小心地把略有起伏的肌肉線條藏起來,儘量降低男性的身體狀態帶來的力量感外露,增強這段話的說服力。
雖然明白自己在所謂唐澤學派的這幫人心裡,指不定是個什麼實驗材料之類的,見風戶京介這副想吃小孩的狼外婆形象,還是依然令人難繃。
不是,我說,不被主流待見到那個程度的宮野夫婦,都能留下不少善緣,爲什麼你這些雲學生,個個都磨刀霍霍的啊,你到底都傳授了些什麼要不要反省一下啊天國的爹?
“是的,我可以出具相關的報告……”視線從那遝厚厚的文件上掃過,一些得意的想法在腦海裡翻騰著,風戶京介臉上卻流露著彷彿非常真實的憂慮之色,“但是,你自己也明白,這種要求是不合理的。你並不存在這些文件上認爲的心理問題。”
他將手裡的文件在桌上一一排開,看著那些粗糙的診斷書和各種量表,不禁搖頭。
雖然他知道,唐澤昭這個人身上的案件,一定是與唐澤夫婦的研究脫不開干係的……但是到底是誰在背後搗鬼?這手法也未免太不講究了。
都不需要什麼專業水平,任何一個數學水平正常的人類,把量表裡提供的數據加加減減一下,都與他們最後給出的結論不可能相符。
當然了,他也明白,這或許是因爲某種程度的無所顧忌,吃準了唐澤昭的案件已經被他們做成定局,細節上精緻還是粗糙根本無傷大雅。
多麼肆無忌憚,多麼讓他……羨慕啊。
如果有這種權勢的是他,他能利用自己的研究,做到多麼偉大的事情呢?
不過沒關係,都還來得及,一切都還來得及。
就從……此刻開始吧。
含著勢在必得的笑意,他看向了坐在對面,呆呆看著這些雪白紙張,更顯情緒低落的唐澤。
他手上,會有多少導師留下的東西呢?不過沒關係,就算一樣東西都沒有也沒關係。
唐澤昭本身……就是導師他,最成功的研究成果啊。
“這些評估都非常不正規……孩子,如果你遭遇了嚴重的欺凌問題,我可以幫你打聽一下看看,我和警局合作多年,多少可以……”
“……謝謝您,但不用了。”帶著一絲苦澀的笑意,唐澤輕輕搖了搖頭,“總之,能有報告就行了。我也知道我的情況有些複雜,不用因爲這些事情去麻煩下一個心理醫生就再好不過了。”
“是不想麻煩下一個心理醫生,還是你自己不想來進行心理治療?”拿出了關懷備至的長輩模式,風戶京介稍顯嚴厲地蹙起眉,“不要諱疾忌醫,你這樣的狀態對之後的學業生活都不會有幫助。不要因爲他人的錯誤耽誤自己,你年齡還小。”
唐澤一臉慌亂地擡起頭,趕忙說:“不用,真的不用,我沒事的——”
“唐澤君……”猜測著這個孩子可能的遭遇,風戶京介盡己所能地表演著,“你也許是犯了一些錯,但是相信我,像你這樣的孩子我還遇到過不少。你的未來絕對不止於此,不要自暴自棄。”
你這雞湯燉的也太乾巴了,全是湯,一點雞沒有……
心裡嫌棄了一下風戶京介的業務能力問題,唐澤張口欲說什麼,頓了頓,又垂下了頭,把內心存在難言之隱的事表達得足夠直白了。
而風戶京介也不出所料地咬餌了。
“雖然我現在就可以給你出具證明,但是唐澤君,我覺得,你還需要幫助。所以……”在本子上飛快地寫下了辦公室的號碼,他不由分說地撕下了這張紙,將它夾在了病歷報告的第一頁,遞還了回去,“明天你自己找一個合適的時間預約,我一天都有空的。不用急,慢慢來,你放心,警署那邊的問題我會努力幫助你的。”
看了眼他手中字跡飄飛的紙張,唐澤慢吞吞地接過了自己的病歷,心中慢慢做著判斷,同時極有禮貌地躬了躬身,轉頭離開了診室。
目送著他的背影一步步踏出自己的領地,風戶京介遺憾又饜足地嘆息了一聲。
放棄了神經外科學,轉頭心理學的他,因爲這個選擇瞭解到了認知訶學,又因爲這個選擇,在今天,遇到了唐澤一川的兒子……
這簡直是那顆正正好落在頭上的蘋果,是命運的慷慨饋贈,洗刷了他一早上的糟糕心情。
將那些擔憂疑慮短暫拋到腦後,風戶京介把毛利小五郎的名字往後挪了幾位,腳步輕快起來,哼著歌,在診室中邁起了不成型的舞步。
辦案的那些蠢貨,只剩下一個相對年輕,資歷尚淺的女警,還沒到火燒眉毛的時候……
當務之急,是儘快處理掉唐澤昭的問題。
不知道能從這隻弱小的羔羊身上,剪下多少潔白的絨毛,切下多少鮮嫩的肉塊呢?
他很期待。
————
“我對這個傢伙有一點誤判。”走出心療科的區域,唐澤穿過窗戶,看了一眼先一步離開,正站在醫院出口位置等待他的安室透,低聲對諾亞說,“他不是因爲義憤激情殺人的類型,準確說,不止是。”
“不止是?但是他殺死仁野的理由很充分,畢竟他的人生都因爲這場刻意爲之的事故而毀滅了……”掛在他的通勤包上看完了全程的諾亞,小小聲地回答。
“但我想,仁野的死一定在某些程度上喚醒了他潛藏的暴力基因,纔會在聽說這起案件被重啓調查之後,那樣冷酷地做出殺死辦案警察的決定。”兩手插在衣兜裡,唐澤一步步走下二樓的臺階,點了點手裡的文件夾,“你知道爲什麼他會那麼確定,我提供的這份簡單僞造的心理評估內容絕對是假的?”
這樣說著,唐澤翻開了那些文件,其中關於認爲唐澤昭有病理性的暴力傾向,有可能具備反社會人格,值得繼續觀察的文字,赫然就寫在那裡。
“因爲,他纔是真正的患者。”手指在這行打印出來的字體上滑動了兩下,唐澤篤定地說,“他自認自己是獵人,我是個對他沒有任何威脅的存在,他沒有在我身上感受到同類的氣息。”
“同類的氣息……”模仿著唐澤的語氣怪里怪氣地重複了一次,諾亞擡了擡自己圓圓的棉花手,努力做出一個聳肩攤手的動作,“這話被團裡的大家聽見,一定會被逗笑的。”
都心理變態、反社會人格了,還搞這麼中二,沒問題的嗎?
“這可不是開玩笑啊。”將文件夾合攏,塞回通勤包中,唐澤朝著安室透等待的方向走過去,說了句有點地獄的笑話,“除非是合作關係,否則,連環殺人狂,也不希望他們的鄰居也是連環殺人狂。任何職業都對職場環境有需求,就算是變態,也是希望擁有一個和諧良好的社區環境的。”
好像確實無法反駁,細想又哪哪都不對勁的諾亞:“……”
風戶京介所在的這家醫院,規模並不算大——這也是他當初因爲事故被迫離開大醫院的結果——半分鐘後,唐澤就走進了對面的停車場裡,與等在那的安室透碰了個頭。
“這個風戶京介,知道倉橋信彥的所作所爲。”坐進車中,進行完例行的排查,安室透直入正題地說,“我用倉橋信彥作爲話題交談的時候,能明顯感覺到他對倉橋的不屑感。你之前的猜測是成立的,他們一定相互有聯繫,並且知道彼此的行事風格。你這邊的情況怎麼樣?”
“這個風戶京介是個手上有人命的反社會人格殺手。”唐澤給出的結論同樣直截了當,“他一定也是‘唐澤學派’的人,而且是其中相當激進的那部分。他的書架上放著一些我父母早期的學術論文,幾乎是急不可耐地展現著自己對我的關懷和保護,反覆暗示我他可以幫助我,可以給我提供庇護……我有一種猜測。”
“什麼樣的猜測?說說看?”
沒有質疑唐澤的結論,安室透飛快地比對著唐澤的描述與自己二十多分鐘的問診接觸中,風戶京介的表現,發動了車輛。
“和零組之前的結論一致,他的專精領域囊括了青少年教育與青春期心理輔導。他的手段,雖然因爲急躁而有很多破綻,但是非常熟練。”指了指自己的,唐澤說,“他絕對絕對,不是第一次這樣幹了。”
“你認爲,他過去接觸過的青少年患者中,已經出現受害者了。”安室透的眉頭一下子擰了起來,車子也一個猛躥,駛上了車道。
“他一直在與警方合作,並且,他剛剛對我說,”想到風戶京介那種虛僞的擔憂神色,唐澤頗覺好笑地搖了搖頭,“‘像你這樣的孩子我還遇到過不少,你的未來絕對不止於此。’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
“他從少年犯當中篩選出,實驗精神控制的目標?”忍不住又短暫地想到了倉橋信彥,安室透磨了磨牙。
“是啊,畢竟少年犯們的社會關係相比正常的青少年淡薄得多,就算萬一失手,引發了不可估量的後果……考慮到他們的身份,這種問題也很容易掩蓋過去。”想象著過往的場景,唐澤搖了搖頭,“更可怕的不是犧牲的那個部分……是沒有犧牲的那些。”
“‘未來不止於此’。那就表明,他已經擁有成功案例了。”
“是,雖然這麼說十分刻薄,但現實情況是,少年犯們確實就是道德方面更薄弱、更容易墮落的羣體。他會利用自己建立起來的充滿信賴的醫患關係去做什麼呢?”
疾馳在道路上的馬自達中,靜默蔓延了開來,只能聽見引擎的轟鳴,像是一種壓抑在深處的怒吼。
“事情已經發生了,再去思考先前可能的錯誤是沒用的。”安室透打破了這種並不安靜的沉默,沉聲說,“調查清楚前因後果,排查他經手的病患,尤其是青少年患者。”
唐澤側目看了他一眼,知道像這樣挑戰醫療隱私,調查敏感信息,需要下定的決心承擔的壓力一定不小。
他本來是無需插手,給自己增加這部分壓力的,他們調查倉橋,調查風戶,根源上還是爲了查清組織在這個領域的情況和作爲,進而找到已經與組織密不可分的那部分學者。
這纔是他的工作,也是零組的工作。
但這樣的情況放在眼前,如果能坐視不理,他就不是降谷零了。
唐澤笑了起來,扭頭看著窗外飛快倒退的行道樹,也隨口回答一般說:“我會拖住他儘可能久的時間,所以你們可以按自己的節奏慢慢來。”
“總是自信過頭的樣子,你就是這點讓人特別不放心。注意安全。”
“我從不打沒準備的仗。他沒有精力注意到你們的行動的,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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