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這件事裡頭有吳偉的影響?”顧小凡這個問題基本算是明知故問。
尤春霞方纔還一臉尷尬,再一聽顧小凡的後一個問題,立刻又來了精神,使勁兒點點頭,順便還在自己的大腿上拍了拍:“那是當然的啊!不是他還會有誰!全家就他一個一肚子壞水兒的人,這裡頭他要是沒跟我二哥面前嚼舌頭,我把腦袋擰下來給你們當凳子坐!真的,我說到做到,你們儘管去查好了!”
“說話留點兒餘地,別說的那麼重。”她的老伴兒在一旁皺眉低聲的提醒她。
尤春霞滿不在乎的翻了個白眼:“留什麼餘地?這事兒本來就是咱們佔着理兒呢,我憑什麼還不能說個痛快啊?你到底是幫哪頭兒的?警察同志,我跟你們說,我這個人雖然文化程度不怎麼高,當初就是個中專畢業,但是我們那會兒的中專好歹也等於你們現在的大專了吧,所以有一句話我懂,不是說法律不外乎人情麼,天大的事兒,該顧念着感情的地方,你也得顧念着,你們說對不對?老話說的好啊,寧拆一座廟,不拆一樁婚,我當初是跟我二哥借錢來着,可是那借錢是爲了給我兒子娶媳婦,多重要的事!愣是叫吳偉那小子給攪合了!你說他這是不是攛掇着他老丈人做損?他都不怕他老丈人遭個報應什麼的?!”
顧小凡有些無可奈何的看着面前嘴角泛白沫的尤春霞,她的情緒越說越激動,話就越說越沒邊兒。方纔還只是針對吳偉,轉眼就把自己二哥也給扯上了。
尤春霞的老伴兒在一旁也終於有些聽不下去了。使勁兒的拉了她一把,語氣難得的強硬:“你行了吧!越說越下道,說來說去就是爲了錢的事兒!還不怕他老丈人遭個報應什麼的?!他老丈人是誰?是你二哥!你這麼說是想讓人家警察覺得你因爲當初二哥不借給咱們錢,就盼着他遭報應,出什麼事兒啊?!”
尤春霞估計平時也很少被少言寡語的丈夫這麼頂着說。眼珠子瞪得老大,但是又因爲他的話說得切中要害,讓人無從反駁,所以只好悻悻的翻翻眼皮,硬是擠出點笑容,對鍾翰和顧小凡說:“我可沒盼着我二哥出事啊,那高低也是我二哥,我們那是親兄妹啊。打斷骨頭都連着筋的,我不可能盼着自己親哥哥出什麼事兒。我就是生氣之前那件事,吳偉那小子不是個東西,那是一點兒疑問都沒有的事兒,我知道那件事主要怪他,但還是忍不住有點兒生我哥哥的氣,不管吳偉再怎麼不是東西,他是外人。外人哪能跟我們一條心呢,但是我二哥那是自己人,結果我這個親妹妹。爲了幫他親外甥娶媳婦兒,跟他借錢,他不借給我,旁人不相干的,就是和他認識,連一點血緣都沒有的。爲了做生意,跟他借錢週轉,他倒是二話不說的就借人家了,你說換成是你們,能一點兒想法也沒有?”
“是,我二哥說那個人跟他借錢週轉是爲了錢生錢,回頭還錢還得帶着利息的,可是我們也沒說回頭不還錢,或者還錢不給利息不是麼!本來都說好了的親事兒,我兒子和他之前那個對象在一起都好了一段時間了,結果最後談婚論嫁的節骨眼兒,因爲自己舅舅不肯借錢給他買房子,對象吹了,我們家兒子也是受了好大的打擊啊,有一段時間連找對象都打不起精神來了,這不,拖拖拉拉的,一直到前年才又相了一個對象,還好這個姑娘沒那麼貪心,說是有房子就行,不在乎大小,這幾年我和孩子他爸一起也算是攢了點兒錢,加上兒子自己攢的,好歹付了首付,能把這個條件給滿足了,這才讓兒子把婚結了,裡外裡耽誤多少事兒!”
“尤志業借錢給了什麼人?”鍾翰耐心的聽完了她的牢騷之後開口問。
“這我可不知道,”尤春霞搖搖頭,“光是聽說了這麼個事兒,就是我嫌我二哥不借我錢,他說我瘦驢拉硬屎,四十萬借給我,我也根本還不上,有那錢他借給別人,人家是做生意,錢滾錢,錢生錢,最後連本帶利都還得上,我當時就光顧着生氣和他吵架去了,也沒問他借錢給誰的事兒。”
“那你之前提到的,你和尤志業還有一個侄子也在本地,對麼?”鍾翰問。
“對對,尤圖,我小侄子,我弟弟家的孩子,那孩子是前些年纔過來a市這邊,投奔他二大爺來的,那孩子可是個好孩子,不像尤莉似的,分不出個裡外來!”提起自己的侄子,尤春霞的態度立刻就親切了許多,口氣也溫和起來。
原來那個肚子微凸的藍格襯衫名字叫做尤圖,顧小凡順勢繼續向尤春霞打聽,聽她的口氣似乎和尤圖關係比較親密,估計對尤圖的事情或許會有所瞭解:“尤圖來這裡投奔尤志業是要幹什麼?幫他打理飯店的事情?”
“那是當然了!自己家的買賣,還得靠自家人盯着。”尤春霞點點頭。
“可是那裡不是已經有尤莉夫婦兩個人幫着尤志業一起經營了麼?那麼一家飯店,這樣應該就已經人手足夠了吧?”顧小凡故意這麼問。
尤春霞如她意料之中的那樣一撇嘴,一臉不屑的說:“那怎麼能一樣!尤圖那孩子可比尤莉和吳偉強多了,尤莉在自己家親戚面前還喜歡擺架子,抖威風,實際上根本就沒有腦子,吳偉呢倒是有腦子,就是一肚子壞水兒,成天就知道打自己的那個小算盤,就想把老尤家的錢都捲到自己的口袋裡面去!尤圖可就不一樣了,那孩子認親,一見面就姑姑長姑姑短的叫,對他二大爺,我二哥,也特別的親,其實那孩子比尤莉年歲還小呢,當初他剛生出來沒多久,我二哥就帶着孩子從老家來這頭了,照理說他都沒見過這個二大爺,也沒怎麼見過我這個姑姑,但這不就是血緣麼,長大了一見面,還是親!而且尤圖那孩子嘴巴也好,不像尤莉倔哄哄的不討人喜歡,我看到尤莉就生氣,聽我小侄子說話心裡就舒服。”
鍾翰沒有去評價尤春霞這種對侄子、侄女迥然的態度,聽完她的話,只是笑了笑,然後問:“那尤圖最近幾年爲什麼突然跑來a市這邊來幫尤志業打理飯店的事情了呢?是尤志業邀請他來的,還是他自己來的?”
“這個我沒問過,不知道,不過自己來的還是我二哥叫來的,也沒什麼區別不是麼,”尤春霞一副非常自然的態度,“我二哥歲數也不小了,這都六十五、六歲了,現在呢,還有點兒精氣神兒,稍微管一管店裡頭的事情,再過幾年,七十好幾,別說做生意了,讓他像之前那樣到處去玩玩樂樂的,他都玩兒不動!我二哥之前倒是有過一個兒子,但是早年他和我二嫂離婚那會兒,那個小子就讓我二嫂給抱走了,這麼多年根本也沒回來聯繫過誰,全家都當那孩子死了,沒了,反正我二哥家就權當只有尤莉這麼一個獨生女唄,你們說,我二哥都這個歲數了,是不是得培養培養,讓下一代學習學習,然後好接班?”
“這話說的沒錯。”鍾翰笑眯眯的搭話。
“就是嘛!所以尤圖這個時候過來,不是剛剛好麼!”尤春霞兩手一拍。
“這話可就不對了吧?就算是接班,不也應該是尤莉接自己父親的班麼?畢竟她纔是尤志業財產的合法繼承人,怎麼會輪得到侄子來接大爺的班?”顧小凡不明白尤春霞爲什麼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
尤春霞略顯不悅的看了看她,說:“你一個小姑娘家懂什麼!甭跟我說什麼合不合法,繼承人不繼承人,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尤莉是我二哥的孩子沒錯,但是嫁了人之後,她就是吳偉家的媳婦,是外人了!將來要是把店交給她,那不就等於白白給了姓吳的!尤圖可就不一樣了,那可是我們老尤家的男丁啊!尤家人賺的錢,最後回到尤家人的口袋裡,這纔是正理!你這種思想就是不對的,趁早改改,可別回頭等你自己嫁人了,還想着幫自己男人去搶孃家的錢呢!”
顧小凡被她這麼一說,頓時面紅耳赤,有心想駁斥幾句,又找不到合適的措辭,說輕了不但輕飄飄的不頂用,搞不好還會又被尤春霞搶白幾句,說重了呢,又容易傷了面子,弄得很尷尬。
鍾翰呵呵一笑,好像尤春霞方纔是在故意說笑話調節氣氛似的,他對尤春霞點點頭,說:“我覺得你說的特別有道理!”
尤春霞得到了支持,顯得很得意:“那就對了,聽得進去,說明你這小夥子是個聰明人,明理!”
“說起來,作爲一個嫁出去這麼多年的外人,還這麼幫着孃家哥哥維護他財產的歸屬,你也算是個深明大義的人了,”鍾翰一副誠懇的表情,用讚美的語氣繼續說,“不過話說回來,如果這麼說的話,尤志業當初不肯拿尤家人的錢,借給他外甥那麼一個外姓人買房結婚,倒也算是保護自家財產不流失的一種方法,你這麼深明大義,肯定特別理解,怎麼還會爲這事兒鬧情緒呢?”
尤春霞頓時鬧了個大紅臉,狠狠的剜了鍾翰一眼,不吭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