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朔笑着給大家解釋說道：
“攻打濟南，困難是顯而易見的，大家想咱們自起兵以來可曾攻下幾座城池？答案是沒有，在大同咱們也是一擊即走根本沒有打過像樣的攻城戰，咱們缺少攻城的器械。
當然了器械是可以製造出來的，但是即便是咱們打下來了難道不要派兵把守嗎？就現在咱們手裡這點人還要分出來把守這裡，把守那裡這樣一分，咱們能打仗的人就更少了。不但如此，守這座城也是要付出代價的，難道南軍會看着這座城落在咱們手裡嗎？
還有，現在看起來是李景隆已經逃過黃河了，但是剩下的還有平寶兒、吳傑的軍兵在活動，時時刻刻威脅咱們的後方，一旦咱們工程不利很可能就會被人家切斷後路包了餃子。”
文朔的話說完，就是朱棣也開始動搖了，事實就是這樣，這個濟南成爲了一塊雞肋！
把頭轉向其他將領，朱棣問道：
“大家對三保說的有什麼意見嗎？”
大將軍邱福上前一步說道：
“殿下，現在我軍打敗李景隆所部的六十萬大軍，殿下已經能夠和南方分庭抗衡，咱們不能像以前那樣只是攻城略地打完就走，咱們應當一步步的擴大自己的地盤，壯大自己的實力範圍。
如果咱們沒有穩固的後方基地，就不會有足夠的錢糧來招兵買馬勢力也就不能擴張那又怎麼說打到南京去，誅奸佞、清君側呢？”
這話說出來當時就得到了大家的普遍贊同，就是朱棣也是有點動心了，摸着鬍子不時的點點頭。
文朔看到這就知道自己的意見不會被重視了，現在大家都渴望着能夠一舉打到南京去，這段時間以來的勝利已經迷住了所有人的眼睛……
當即朱棣就決定要在兩次野戰擊敗敵軍之後打一場攻城戰！
當天下午的時候整個北軍大營就開始忙碌起來了，所有的人被調動起來了，到樹林去去砍伐木材的，在營地裡製造攻城器具的……
大家乾的熱火朝天，每個人心裡都在想就差一步就能打到南京去，自己就是開國功臣了！
時間過的很快，眨眼之間已經是朱棣圍攻濟南的第二個月了，所有的人都有筋疲力盡之感。
都指揮使衙門
山東都督盛庸、布政使鐵鉉、參軍高巍還有一干衆人正襟危坐面色沉重也使的大廳的氣氛格外的凝重。
高巍把自己這段時間統計出來的傷亡數字說完長嘆一聲說道：
“北方軍現在也然圍城兩個月有餘，城內士卒傷亡慘重糧草已然不夠維持。城頭上的守城官兵每天甚至只是以稀粥充飢，身體虛弱患病的人也越來越多。”
盛庸沒說話，轉頭問鐵鉉：
“鐵大人，現在咱們的存糧還有多少？”
鐵鉉臉色一變，現在他最頭疼的就是糧食：
“按照現在的口糧計算，存量僅供兵士的話還可維持兩個月吧。但是隻能是每天一頓稀粥了。”
盛庸咬咬牙說道：
“兵少、糧缺、援兵還不知道在哪裡，不知道北方
軍還要在圍困多久。衆位大人可有緩解目前困局的良策？”
參軍高巍抱拳說道：
“盛督，現在守城的兵士已然不多，急需召集城內青壯上城守衛。竊以爲應該多召集一些青壯守住城牆纔是正道。”
鐵鉉一聽不願意了：
“高大人，召集青壯就要給他們糧吃吧，可是現在咱們的存糧已經不足以支持這場戰爭的了。”
盛庸也是不說話了，過了好久才說道：
“這些天，本督在巡城的時候也是發現城中的百姓也是因爲缺少食物而餓死不少。咱們的糧食自給已然不足更不要說再供給百姓了，城中餓殍遍地，臭不可聞。
現在所有人都餓的不行，沒有力氣了誰還會給咱們辦事呀？要是再這樣下去恐怕不用北方軍攻擊咱們自己就已經垮了。”
下面的中微官員都是點頭默不作聲。
停了一會，參軍高巍顫聲說道：
“衆位大人，下官倒是有個主意，不知道……”
說到這裡，他環視了一下四周，好像是在下很大決心似的繼續說道：
“集中全城的糧食首先供給守城士卒。”
鐵鉉疑惑的看了一眼說道：
“那現在咱們不也是這麼做的嗎？”
高巍繼續說道：
“不！現在城裡面的很多大戶人家都是有私糧的，這一點我很早就注意到了。要是把這些糧食統統搜出來，那麼咱們就有了糧食召集青壯守城。有了吃的，相信很多人會趨之若鶩的。”
盛庸問了一句：
“那那些不能守城的人怎麼辦？”
高巍緩了一下，有點猶豫的說道：
“可以……可以把他們趕出……趕出城外！”
就連盛庸也是站起來了，這個決定太狠毒了，竟然是要把城中的百姓趕出城外去！
鐵鉉皺着眉頭說道：
“只怕是燕王不會放百姓出城啊，咱們放百姓出城他一定能猜得出是城內糧食不夠了。要是他不給百姓活路怎麼辦？咱們是守護百姓免遭戰火塗炭，難道現在竟然要這些咱們守護的百姓死在城前嗎？”
高巍好長時間沒說話，大廳裡的人也沒有人說話，場面霎時就像掉到冰窖裡一樣冷的嚇人！
許久，高巍漲紅了臉說道：
“衆位大人，濟南貫通北南歷來是南北交通要道，要是此地落入逆黨手中，賊衆聲勢大漲定會擴展勢力招兵買馬不日就能南下直逼京城，到時候咱們就都成了朝廷的罪人了。
現在咱們用城中百姓換來江山社稷的安定，他們也算是死得其所，再說這些人在城中早晚也難逃一死，但是出城或許還是又一線生機的。”
鐵鉉沉吟了良久緩緩的說道：
“現在咱們要城還是要人？”
不知道他這是在問自己還是在問在座的人……
現在正是七月間，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濟南城裡大街小巷都躺滿了人，每個人的臉上都木然的沒有表情，兩隻眼睛直勾勾的望着上面瓦藍瓦藍的天空，那裡
一絲雲彩也沒有。
你根本不知道這些人是死是活，只有在近處偶爾發出一聲低低的呻吟之後你才能確定這個人是活着的，那些一點聲響沒有的估計就是已經往生的。雨水形成的水窪裡也橫七豎八的倒着人，在陽光的暴曬之下整個軀體都會慢慢的發脹就像是一個個巨大肉球……
城內的軍兵也是帶死不活的在街上行走，不時地躲避躺倒在地上的人，開始挨家挨戶的搜查一旦發現有人私藏糧食就像是發現新大陸一樣的衝上去將人打倒在地把糧食拿走。
要是能夠守住這座城對於所有人來說都是一種至高的榮譽，而那些被綁架在這輛戰車上的百姓則會爲這付出慘烈的代價！
城門被打開了，第一批放出去的人就如同那些首批逃進城裡的人一樣的幸運。因爲在外民圍城的北方軍士兵看到這羣瘦得像是馬竿一樣的人的時候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處於憐憫就放過了他們，甚至還有人得到了一些好心士兵的救濟得到了一塊麪餅或是一口熱湯。
但是當這個情況彙報到朱棣那裡的時候，大家都知道了是怎麼回事，於是圍城的大營就再也不會這麼好心了。拒絕任何人出去，除非是城中的官軍投降，所有的難民你不再是難民！
夾在北方軍大營和濟南城之間的這羣倒黴的百姓就沒有了回頭之路，在城下哭喊下跪叩頭也不能令那兩扇緊閉的大門有絲毫的猶豫，他們怎樣的乞求叩頭也沒有使北方軍的大營向他們敞開通向生存的空隙……
在這裡沒有食物沒有水，很快的就有人倒下了。很多人被炙熱的太陽消耗掉了最後的一絲生命的氣息撲倒在城門和北方軍的大營之間。
第二天如此、第三天亦是如此，交戰雙方好像在比拼到底是誰的心腸更硬一些一樣。對於死在自己眼皮底下的這些可憐的百姓沒有一絲憐憫。
“軍爺，求求你們了放我們過去吧。我們不是南軍的人，我們就是草民賤命，求軍爺叫我們過去吧……”
哀求的聲音淡淡的，就像是一陣風一樣吹到文朔的耳朵裡，看着眼前跪在壕溝面前枯柴一樣的人，文朔簡直不忍心看下去了，別過頭強忍着沒有叫自己的眼淚掉下來。
“啪”的一聲，一個什麼東西掉在了文朔的身後。
“求求軍爺，你不叫我們過去不要緊，求軍爺把這個孩子放過去吧。我們全家上下不敢忘記軍爺的大恩大德……”聲音到這裡竟是沒有了。文朔轉過頭，地上赫然一個紅紅的包裹，一張瘦黃的小臉在驕陽下閃爍着生命的光輝，壕溝那邊一個年輕女子撲倒在塵埃裡……
圍困濟南的士卒都是在疆場上廝殺已久的老兵，面對敵軍的兇殘時候他們或許不會動容，可以很從容的上陣用自己手裡的兵刃收割敵人的生命。但那時現在他們在眼睜睜的看着壕溝那邊的人一點點的耗盡生命的光輝，一點點的死掉，很多人都是在背地裡偷偷的抹眼淚，誰沒有妻子兒女，誰沒有家鄉父老鄉親？面對生命的流逝誰真的能無動於衷？
文朔終於忍不住了，俯身撿起地上的嬰孩抱在懷裡徑直就往朱棣的中軍帳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