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周平對外圍調查結果的彙報,羅飛閉着眼睛沉思着。此時距離他從山上獲救已經快一整天的時間了,他正躺在病牀上,雖然剛剛沉沉地睡了一大覺,但身體看起來仍很虛弱。
周平靜靜地坐在一旁,雖然現在他對山上所發生的情況充滿了疑問,但他知道,在羅飛思考的時候,最好還是不要打斷他的思路。
半晌之後,羅飛睜開眼睛,面帶微笑地看着周平:“你的調查結果非常詳細,也很有價值。很多我在山上時想不明白的東西,現在都有了結果。我想我已經能把故事的來龍去脈完整地聯繫起來,以解釋這前前後後發生的每一件事情了。”
“是嗎?”周平也笑了笑,然後略有些得意地把身體往椅背上一靠,“我洗耳恭聽,只是不知道你準備從哪裡開始說起呢?”
“就接着你所述故事的結尾往下說吧,從吳健飛墜入‘死亡谷’開始。”
“嗯。”周平點了點頭,“吳健飛並沒有死。他來到枯木寺當了和尚,法號‘空忘’,這些我已經知道了。”
“當時是枯木寺的空明大師救了他。”羅飛補充了一句,然後話題一轉,“你是在當地山裡長大的,不知道有沒有聽說過有關‘死亡谷’的傳說呢?”
“那當然知道,這個傳說在山裡面是家喻戶曉的。雖然‘死亡谷’裡資源繁茂,但山裡的村民從不敢接近那裡。我小時候不聽話,大人還經常利用這個來嚇唬我呢,說我再鬧,就讓‘死亡谷’裡的惡魔來把我抓走。”說到這裡,周平呵呵一笑,“那時候也就被嚇住了。現在想想,什麼‘死亡谷’,無非是地勢險惡,人跡難至,所以纔會有了這些帶神秘色彩的謠傳。吳健飛不就是從‘死亡谷’裡出來,然後又好好地活了二十多年嗎?”
周平本以爲羅飛會毫無疑問地支持自己的觀點,可對方接下來說出的話卻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我相信‘死亡谷’的傳說是真實的,吳健飛雖然活着走出了‘死亡谷’,但谷裡的惡魔也附着在了他的身上,和他一起來到了枯木寺。”
周平瞪大眼睛看着羅飛,似乎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羅飛微微笑了笑,問周平:“你沒有和救援隊一塊上來,不過當時山上的情況你應該已經知道了吧。”
“知道啊。”周平撓撓頭,“聽說你們好多人擠在一間屋子裡,而且屋子裡面不知道一股什麼味,嗆得不得了。”
羅飛往前弓了弓身體,故作神秘地壓低聲音說道:“當時在屋子裡的,都是被惡魔附身的人。”
周平怔了片刻,眼中突然閃過一絲亮光,似乎明白了什麼:“你說的惡魔,難道是指……”
“能讓整個村落的人悄無聲息地全部死亡,這個惡魔,還能會是什麼呢?”
周平露出恍然的表情:“這麼說,那傳說還真是確有其事。可既然這惡魔已經找到了你們,你們最終是怎樣倖免於難的呢?”
“這答案我現在說起來簡單。可我當時歷盡艱險,在生死幾乎懸於一線的最後時刻才找到了它。”羅飛摸着下巴,回想起當時的驚險狀況,既感到後怕,也有些許死裡逃生的得意。
周平被羅飛的話語挑起了興趣,搖着手說:“那你先不要講出來,把山上發生的事情從頭開始,一點一點地告訴我,看我能不能猜出結果。”
羅飛點點頭:“我也正是這個意思,你肯定能從這樣一個探尋的過程中找到很多樂趣的。”
在接下來的兩個多小時裡,羅飛從自己到達枯木寺開始講起,把隨後兩天裡發生的種種詭異難測的事件都向周平詳細地複述了一遍。在這個過程中,周平扮演了一個合格的聽衆角色,他時而緊張,時而驚訝,完全沉浸在了當時的氣氛中。
羅飛的故事在最後僧衆們要舉火焚屍時戛然而止,然後他側頭看着周平:“我所能告訴你的暫時就只是這些,怎麼樣?你現在想出什麼眉目沒有?”
周平回答道:“暫時還想不到太多,但應該可以肯定是胡俊凱殺了陳健和吳健飛。”
羅飛皺起眉頭,似乎有些詫異,不過他很快就明白了過來,笑着說:“你只想到這兩點,說明你的思考路線和我當時走的完全不是一個路子。這也難怪,畢竟你先了解了很多的外圍背景,很容易在這個基礎上得出剛纔的推論。現在我們還不知道那幅‘兇畫’的具體內容,但可以肯定,陳健和胡俊凱從畫上得知了‘空忘’的真實身份。震驚之後,兩人在懸崖邊商量對策。陳健不知道其中的隱情,對往事愧疚之餘,急於師徒相認,胡俊凱勸阻不住,於是把他推下了懸崖。隨後,他趁着僧衆們下山救人,悄悄潛回寺裡,扼死空忘,並僞造上吊自殺的假象。這就是你目前得出的推論吧?”
周平點頭表示認同。
“可我當時對空忘和胡俊凱等人之間的關係一無所知,自然還想不到這些。”羅飛接着說道,“我能得出與你同樣的結論,是從後來發生的事情中一點一點回推出來的。我們把胡俊凱謀害陳健作爲一個分界點,你調查出的東西是造成這件事情的前因,而我在山上掌握到的情況則是由這件事情往後衍生出的結果。因爲推斷的方向不同,我最後一步得出的結果卻成了你的起始點,這就是剛纔讓我覺得有些奇怪的原因。”
“僅僅憑藉山上發生的事情推出是胡俊凱殺了陳健和空忘?”周平很認真地想了片刻,然後無奈地搖了搖頭,“這個,我還真是一點思路也沒有……”
“這個也難怪,畢竟你沒有親身經歷那些事情,當時的很多情形和氣氛光靠我的描述是難以準確把握的,而一些很重要的靈感和思路往往就在電光火石的一瞬間迸發出來,現在讓你坐着空想,實在是強人所難。”
羅飛的這番話愈發激起了周平的好奇心,他呵呵一笑:“那算了,你就別撐着我了,趕緊痛痛快快地和我說了吧。”
“那好吧,我就完全按照我當時的思路給你講述這些事情,也許在這個過程中,你能夠漸漸地融入進來。”羅飛一邊說一邊用手摸着自己的下巴,那裡已經長出了厚厚的一層胡楂,同時,他的思緒再次回到了六天前的那個清晨。
“我上山之後,首先了解到的是陳健墜崖事件。不過和你一樣,對於這件事,我也只是聽到了一些側面的敘述,其中最詳細的一部分還是聽你轉述的張斌的話語。後來我對陳健等人住宿的小屋進行了勘察,順德則向我講述了看到屋中出現過‘無頭鬼’的經歷,這在當時聽起來顯得那麼荒誕,事實上,它卻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是嗎?難道這些都是真的?”周平撓着頭,顯出一副難以理解的樣子。
“只能說那些現象都是真的。”羅飛模棱兩可地回答,“你現在肯定想不明白那到底意味着什麼,我那時對此也是一頭霧水。”
“那這個‘無頭鬼’到底是什麼呢?”
羅飛笑笑:“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你先聽我繼續往下講。隨後,我順着‘兇畫’這條線索找到了空忘和尚,不過他已經成了一具屍體。對了,那具屍體你見過沒有?”
周平搖搖頭:“沒有,那些屍體已經全部被隔離起來了。”
“對對對,應該是這樣。”羅飛用手指敲着自己的腦袋,“這還是我在山上時囑咐救援人員的,你看,全給睡忘了。”
周平理解地一笑:“不過你放心,你交代的事情別人可沒忘。那個‘惡魔’已經被控制住了,相關的書面報告很快就會出來。”
“很好。”羅飛欣然地把身體往牀頭一靠,繼續說道,“不過你沒有見到空忘的屍體,這確實是個遺憾。從那具屍體上,你可以發現很多東西。首先,很容易看出他生前遭受過重創,這造成了他嚴重的後天性駝背殘疾;其次,他的屍體上有一股濃烈的古怪氣味。”
“那到底是什麼氣味?”周平有些迫不及待地詢問,從剛纔羅飛對整個事件的詳述中,他發現這個氣味被反覆提起,顯然扮演着非同尋常的作用。
“當時我也不知道,甚至這並沒有引起我足夠的重視。但後來胡俊凱離奇死亡時,我在他身上也聞到了同樣的氣味,這才覺得有些蹊蹺。即便如此,在胡俊凱死亡之後,我對整個事件仍然摸不到一點頭緒。偏偏在這種情況下,順平又來添了一亂:他利用空忘的屍體嚇死了順德。”
對於順平的所爲,剛纔周平已經聽羅飛說了一遍。他接着話茬說道:“順平能想出這樣的方式作案,也確實有些頭腦。他巧妙利用了寺裡的鬼怪傳言,而且在現場幾乎沒留下任何痕跡。這在當時多少都會對你產生一些誤導吧?”
羅飛點點頭:“攪亂局勢,渾水摸魚,這本來就是他的目的。後來他講述‘死亡谷’的傳說,也是這個用意。他的計劃差一點就得逞了。我得承認,順德離奇死亡後,是我感到最爲迷茫的時刻。所有的事情都顯得如此怪誕,難以解釋。”
“可最終人算不如天算,大雪沒能蓋住他的腳印。他自食惡果,也算罪有應得。”
“自食惡果?這麼說,你已經知道順平的死因了?”
周平撇撇嘴,似乎羅飛是多此一問:“他和空忘的屍體接觸那麼長時間,自然會被‘惡魔’附身。”
“嗯,這還是你現在的思路。當時我對‘惡魔’還沒有什麼清晰的認識,你不妨設想處於我那時的情境,再想想這件事情,那你會有更大的收穫。”
“哦?”周平用手摸着額頭,沉思了起來。
“別忘了那氣味,我特意聞了一下,順平身上也有那種氣味。而他和胡俊凱……”羅飛忍不住提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