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我不再反對,他們很興奮地把那個畫匣從箱子裡翻了出來,小心地揭開封條,取出了裡面的畫卷。然後在昏暗的油燈下,把那幅畫一點一點地展開。而我則半倚在牀上,在三四米之外注視着這一切。
“油燈閃爍的火光映照在他們倆的臉上,我清楚地看到他們那原本興奮的表情慢慢凝固,然後轉變爲驚訝和恐懼。尤其是離我較近的胡俊凱,我從沒見過在一個人的眼中會出現這樣的目光,他似乎看到了一件絕不可能發生的恐怖事情。
“當時屋裡的氣氛就像在瞬間被凍結了一樣,靜得可怕。我雖然沒有直接看到那幅畫,但一種冰冷的感覺也泛遍了我的全身。我憋了半天,才終於鼓足勇氣問了句:‘怎麼了?那上面到底畫着什麼?’”
周平也被那種氣氛所感染了,這次他沒有插話,只是靜靜地用目光向張斌傳遞着同樣的疑問:那上面到底畫着什麼?
張斌則已經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回憶中:“聽到了我的問話,胡俊凱似乎猛然驚醒,他迅速把那幅畫重新捲起,用顫抖的聲音喃喃說着:‘……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你絕對不能看這幅畫,也不要問它的內容,你承受不了!’”
“承受不了,這是什麼意思?這時陳健的反應又怎麼樣呢?”
“他只是呆呆地站在一旁,一副恍惚的神情。”張斌苦笑了一下,“其實即使胡俊凱不說,我也絕不會再有看畫的念頭,我的心臟一直不好,醫生早就叮囑我要避免過分的刺激。
“後來胡俊凱把畫收好,和陳健一塊默默躺下。我看得出來,他們倆都是心事重重,顯然還籠罩在剛纔那幅畫的陰影之中。我也有些提心吊膽的,但經不住累了一天,過了不久,就沉沉地睡了過去。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做了一個可怕的噩夢!我夢見從那個畫匣裡滲出一絲絲鮮血,那血越來越多,在小屋裡蔓延開來,最後淹沒了我的頭頂,幾乎讓我窒息。”
周平皺了皺眉頭,張斌的主觀情緒似乎特別容易受到客觀環境的影響,那個噩夢充分說明了這一點。
張斌卻不理會他的反應,只是自顧自地說着:“我從噩夢中驚醒,心‘怦怦’地狂跳不止。等我稍稍平靜下來,突然發現,睡在我牀邊的陳健和胡俊凱都不見了,在地鋪上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打開的空畫匣。
“當時屋門緊閉着,我顧不上穿外衣,蹬上鞋來到窗戶邊向外張望。只見他們倆正站在山道的拐角處,似乎在商量着什麼,胡俊凱提着油燈,陳健手中則展着那幅‘兇畫’。”
“他們又去看畫了?”周平不禁對這幅畫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是的。而且他們趁我睡着之後到室外看畫,自然是有什麼事情想要瞞着我。這次距離較遠,我看不清他們的表情,但我還是能感受到在他們倆中間,有着一種非常凝重的氣氛。
“我就這樣站在窗後,呆呆地看着他們,心中充滿了疑惑,卻又沒有勇氣走過去了解真相。夜晚的寂靜使每分每秒都顯得那樣漫長,我當時只盼着他們能夠趕緊回到屋裡,把那幅畫扔在一邊,再也不要管它。”
“他們當時在說些什麼,你就一點也聽不見嗎?”
張斌搖了搖頭:“我本來耳朵就不是特別好,他們說話的聲音又很輕。我只能從他們的動作上判斷出一些大概的內容。”
“是嗎?那你判斷出了什麼?”周平有些期待地看着張斌。
“陳健拿着那幅畫,似乎想往山路的另一邊,也就是寺院的方向走。而胡俊凱在試圖勸說或阻止他這麼做。”
“往寺院方向,那他是想去找那個作畫的‘空忘和尚’?”周平分析。
“有可能。”張斌贊同地點了點頭,“過了幾分鐘後,胡俊凱似乎放棄了努力,他首先失望地揮了揮手,然後向着小屋這邊轉身走來;隨即,陳健很堅決地向着山路另一個方向走去。”
從張斌緩慢的語調中,周健感覺到重要的情況即將發生,他屏住呼吸,凝神傾聽着。
張斌攥緊手中的水杯,說:“就在這時,我突然發現,在小路的拐彎處,一個黑影正躲在山崖後面窺視着他們。”
這個情況雖然有些出人意料,但張斌的情緒似乎有些過分誇張,他的語氣就像在描述一件令人絕頂恐懼的事件。
“哦?這麼說,曾經有第四個人出現在事發現場?”周平沉吟着說道。
“是人嗎?不,我不知道……”張斌喝了口水,然後大口地吞嚥下去,聲音因恐懼而微微顫抖,“那個黑影正對着我,也就十米多的距離,藉着折射過去的火光,我看得清清楚楚,‘它’站在那裡,有手有腳,但卻沒有頭!”
“什麼?”周平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你能確定嗎?”
“是的,‘它’就躲在離陳健不到兩米遠的山崖後面,而陳健卻是渾然不覺,正一步步地向着‘它’走過去!”
“這麼近的距離,陳健爲什麼自己會看不見呢?”
“那個黑影躲在轉彎口的另一側。”張斌用手勢比畫着,“因爲角度的原因,陳健和胡俊凱離‘它’很近,但反而會看不見‘它’。”
周平點了點頭:“接下來呢?”
“接下來的事情我沒有看見。”張斌說着,長長地呼了口氣,似乎因此而覺得非常解脫。
“沒看見?爲什麼?”周平詫異地詢問。
“因爲我的心臟病突然發作了。”張斌回答。
周平恍然地點了點頭,如果真是張斌所述的那種情況,正常人也會被嚇得心驚肉跳,他的病在此時發作再合理不過了。
張斌看出周平多少有些失望,無奈地解釋說:“當時看着那詭異的黑影,那種恐懼使我的心臟一陣陣地抽搐。我痛苦地蹲下身體,張開嘴想要喊叫,但卻發不出聲音……”
“那你怎麼辦的?”周平開始關心起張斌在那一刻的安危來。
“救心丸放在牀頭的上衣口袋裡。我幾乎是爬到了牀前,用顫抖的手摸出藥瓶並打開,吞下了一粒救命的藥丸。”想到當時情形的危急,張斌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然後繼續說道,“我的氣息剛剛有些平定,突然一聲淒厲的慘叫劃破了夜空。想到剛纔外面的情況,我顧不上自己的身體,掙扎着衝了出去。只見胡俊凱呆呆地站在路邊,似乎有些嚇傻了,而陳健則不見了蹤影。”
“你的意思是,這個時候,陳健已經掉下了懸崖,那聲慘叫就是他發出的?”
張斌閉上眼睛,痛苦地點了點頭。
“具體是怎麼回事?胡俊凱是怎麼說的?”周平追問。
“就像我說的那樣,胡俊凱和陳健各自往相反的方向走着。胡俊凱走出去五六米的時候,突然聽見身後陳健的慘叫,等他回過身來,已經看不到陳健的身影,而從懸崖下方傳來的叫聲則足足持續了有五六秒鐘。”
“這麼說胡俊凱也沒看到陳健掉下懸崖時的情景?”
“沒有。”
“你說的那個黑影呢?等你衝到山路上的時候,有沒有再看到‘它’?”
張斌搖了搖頭:“在那個位置是看不見的,而我一時又不敢轉過山崖,我只是把在屋裡看到的情景告訴了胡俊凱。”
“那胡俊凱是什麼反應?”
“他聽了我的話,先是愣了一下,然後似乎想到了什麼,嘴裡喃喃自語:‘無頭黑影,無頭黑影……他還是來了,逃不過的……’說這句話的時候,他還很奇怪地笑了一下。”
“很奇怪地笑?”周平顯得不太明白。
“是的,非常詭異的笑容,既像是苦笑,又似乎帶着一些釋然,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當時他臉色蒼白,顯得無比的恐懼。”
“聽起來,胡俊凱好像曾預見了無頭黑影的出現?”周平心裡充滿了無法解釋的謎團,“那幅‘兇畫’,後來你到底看到了沒有?”
“沒有。”張斌再次搖頭,“那幅畫已經和陳健一起掉下了山崖。後來寺裡的和尚聽見叫聲過來查看,得知情況後,決定由我下山報案,胡俊凱則留下來搜索營救。然後我就那麼一路跑下山,來到了派出所報了案。”
“嗯。”周平皺眉開始整理自己的思緒,張斌說了這麼多,事情不但一點沒有明瞭的跡象,反而愈發複雜了起來。
張斌歇下來,喝了兩口水後,情緒逐漸平定,突然,他想到了什麼,開口問道:“現在山上的情況怎麼樣,陳健還有活下來的可能嗎?”
“這個目前還不清楚。”周平說着,看了看手錶,時間是上午七點十五分。
雪下得這麼大,也不知道羅所到達寺裡沒有。他決定和羅飛聯繫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