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輸在哪裡?
“便以‘樵夫居所藏於山中’爲題,各自作一幅畫出來讓我瞧瞧。”駱撫吃了一口茶,隨口說道。
阿荔心情複雜地鬆了口氣。
雖然姑娘只跟着大公子學了幾日畫,畫技並不精,可平日裡畫集卻是沒少看的,眼下好歹還能將希望寄託在“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這句話上頭。
總比作文章十個字有九個不會寫,另一個極有可能還要寫錯來得好吧——她剛剛幻想了一下那情形,哪怕是將姑娘設想得再如何光芒萬丈,也還是覺得挺丟臉的。
“一個時辰之內。”
駱撫放下茶盞,又心血來潮般補充道。
朱希周聽得微微皺眉。
一個時辰?
區區一個時辰,能作出什麼像樣的畫來?
阿荔對上小廝不遮掩的眼神,眼中浮現出高冷的輕蔑來,同時將墨磨得飛快,端是嫺熟無比——輸什麼不能輸了氣勢!
相比於他的心無旁騖和一絲不苟,張眉壽則顯得放鬆得多。
是以,在那僕人點頭之後,他立即朝着內間的方向行了一禮,問道:“晚輩不敢質疑先生評斷,只是晚輩今日究竟輸在何處,還請先生直言賜教。”
小廝惶恐低頭:“公子恕罪……”
待小廝磨好了墨,他又思忖了片刻,復才下筆。
哼,她先給姑娘開個好頭兒,贏個開門彩。
兩幅畫同時被僕人送入內間。
阿荔將硯臺輕輕推到張眉壽手旁,斜睨向那手腕發酸還在堅持快磨的小廝一眼,脣邊掛着強者獨有的冷笑——
不管這要求如何荒唐,可他也必須要贏。
“姑娘,墨磨好了,您且試試是不是太濃了些?”
阿荔連忙上前替自家姑娘磨墨。
他朝着朱希周略施一禮。
朱希周走了過去,垂目觀看。
這等要求,與其說是考驗,倒更像是拿他們來尋開心的。
只是只有她自個兒知道,這份從容並非是出於對畫技的自信,而是——荷包裡金葉子足的緣故。
不管能不能贏,可今日駱撫的畫,她是非要不可的。
呵呵,不自量力的垃圾,也配跟她阿荔比?
名喚茯苓的僕人已備了紙墨,又命夥計搬來了兩隻小案。
要他說,給他家公子提鞋都不配呢。
他直接看向了張眉壽的那幅。
朱希周脣邊笑意微凝。
真當是小孩子亂塗亂畫不成?
咳,再好的才情,再清傲的性子,可想要吃飯,總還是要出來營業的嘛。
張眉壽這廂勢在必得,朱希周則覺得自己勝券在握。
此時,只聽內間傳來駱撫的聲音,說道:“茯苓,將兩幅畫拿出去,給他瞧瞧。”
朱希周剛覺得有幾分像模像樣時,然看了一眼她似乎並未使上力的手腕,才知是自己想多了。
第一眼,便怔住了。
這間隙,他朝張眉壽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見她已挽了衣袖執起筆,腳下踩着腳踏,在案前微微彎着身,落筆神色認真。
“朱公子請回罷。”
朱希周唯有重新鋪紙。
再結合起初那掌櫃的態度,她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僕人便折回內間取畫,將兩幅畫展放在同一張几案之上。
這般隨心所欲,行事沒有章法,言行間也無半點長者風範,怪不得落了個性情古怪的名聲在外。
可到底還是阿荔先磨成了——這得益於她近日來不間斷地跟着棉花練基本功,手下力氣大漲。
墨磨得快有什麼用處,畫得快又有什麼用處,最終贏得不還是他家公子?
若非是有要事相詢,他當真也不願與這樣的前輩打交道,更別提是費盡心思、特地託了五柳閣的東家行今日之便了。
那小廝磨墨間,看了一眼張眉壽主僕的方向,眼中隱隱含着輕視之意。
他家公子雖是年幼,可在蘇州一帶早已傳開了名聲,詩詞棋畫,在同齡之中,可謂無人能比。
更何況對方只是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小丫頭。
莫非,這位駱先生因先前他與那小姑娘的對話,而對他存下了不滿?
朱希周略帶不滿地看了小廝一眼。
他身邊的小廝將下巴擡得極高,目含挑釁地看向阿荔。
小廝臉色難看,痠痛的手腕不小心一抖,幾滴墨汁便飛濺到了朱希周剛鋪好的畫紙之上。
他下意識地轉頭看去,果見張眉壽已命阿荔將畫作交到了一旁僕人的手中。
臨近一個時辰時,他恰好完成了一整幅畫,顯是對時間的把控拿捏得非常之準。
什麼性情古怪,喜好清靜,不願被人打攪——真喜好清靜,大張旗鼓地來這五柳閣作何?待在家裡豈不是更合適些?再不行,去山間蹲上半日,不止清靜,還能陶冶情操呢。
畫紙之上,並不是他想象中的青澀稚嫩,毫無技巧。
朱希周皺眉看向他。
“贏的人,不是我家公子?!”他不受控制地脫口問道。
再者,興許她還有外祖父這道後門兒可走呢——
“專心些。”
約是半個時辰之後,朱希周忽然聽到了擱筆的聲音。
這位先生性情古怪,仔細想來,竟是不無可能。
只有初學的小孩子畫畫纔會只用手指的力氣。
他也有把握能贏。
小廝見了,也加快了手中動作。
朱希周不見自得之色,然到底年少,脣邊仍有淺淺笑意浮現。
人家既話都這般說了,卻仍要如此直白地追問,除了自尋難堪之外,還能有什麼用處?
朱希周的小廝也上了前伺候筆墨。
朱希周輕輕嘆了口氣。
只是,他亦十分不解——
“請先生指點。”張眉壽聲音雖輕,卻帶着從容。
雖因時間有限,必然談不上精細,可若說他輸在了這樣的一個小姑娘手下,他卻是無法理解。
不多時,僕人便走了出來。
小廝則是滿眼不可置信。
阿荔氣得咬牙時,忽聽那僕人開口說道。
輪廓乾淨,筆力獨到,寥寥幾筆便將山中景緻勾勒得栩栩如生,且這等畫風……竟不屬於他所知的任何一個派別。
所以,許有糅合借鑑,卻並非是一味地仿照前人。
這需要積年累月之下,賞看品鑑名家之作的經驗累積,以及不淺的天賦。
可是,他仍覺得不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