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0章 當面對質
這一次，陸塬卻一時未有答話。
昭豐帝會意地挑眉，道：“直說便是。”
不相干的太監宮女早在陸塬進來的那一刻便被劉福屏退了。
如今殿內一個太子，是他親自下旨接手此事的人。
另一個大國師，是將這章拂送到他手裡處置的人——好歹也得叫人聽聽‘真相’不是？
陸塬也是這般想的。
至於方纔的沉默遲疑——樣子還是要做的，畢竟不好在皇上面前表現的太過擅作主張。
此時得了帝王準話，便肅容低聲稟道：“據此人親口招認，他在未曾出家之前的身份，乃是……白家四公子。”
繼曉聞言，眼神有着短暫的思索。
昭豐帝語氣裡聽不出太多情緒，只直接向陸塬吩咐道：“將此人帶到養心殿來，朕想見一見他。”
“謝陛下。”
昭豐帝也不見生氣，反倒笑了一聲。
在詔獄呆了兩個月的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甚至已經不能稱之爲人了。
這是皇上極爲忌諱的一樁舊案。
昭豐帝看了一眼祝又樘，遂道：“劉福，叫人擡一張椅子過來。”
約是兩刻鐘過去，陸塬扶着一人入了養心殿。
陸塬神情愈發沉肅：“據其招認，其父正是前兵部侍郎白璋，此人是白璋第四子，是白璋與其繼室所生嫡子。”
果然，下一刻就聽陸塬答道：“……回皇上，是多年前因有造反之心，暗中私自運造兵器而被誅滅九族的白家。”
“只要還能開口說話，便帶來讓朕看看。”昭豐帝語氣聽似隨意，實則帶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且一瞎還瞎一羣，這說得過去嗎？
“他自稱當年是受大國師暗中搭救脫身，以發病身亡爲由尋了年紀樣貌近似的少年屍體遮掩了過去。”
“見了朕爲何不跪？”昭豐帝看着他問。
他只覺得這一幕透着荒謬，甚至蠢的叫人無法理解。
然他顯然並無躬身或下跪之意，兜帽之下一雙眼睛裡俱是通紅的血絲，看起來叫人有幾分不寒而慄。
想到一種可能，繼曉的眼底終有了一絲起伏。
繼曉心中微驚，眼神頓冷。
言至此處，身體再難支撐，左膝重重地跪了下去。
他下意識地伸出雙手撐在地上，露出的是兩隻血跡斑斑，十指指甲盡被剝去的雙手。
章拂滿眼悲涼冷笑，“只我自身，與我這師父可證明而已。”
“這話倒也沒錯，朕自然也是相信國師的。”
“父皇，既尚要問話，還需留對方一絲氣力在。”
“是陛下冤棄了白家在先……因此，我非陛下臣子之後，亦非光明正大大靖子民，不知要以什麼身份來跪陛下。”那聲音虛弱沙啞，卻透着說不出的諷刺。
陸塬的目光不着痕跡地落在繼曉身上一刻。
太子本就是坐着的，單叫國師自己站着等，也怪不像樣的。
那罩着黑色披風的人卻立在原處，身形艱難地支撐着，似枝頭枯葉，搖曳顫動。
陸塬扶着人入了內殿，適才將人鬆開行禮。
因此，不由地拿懷疑人生的語氣問道：“那當年他是如何逃出來的？又是如何遮掩的身份——”
他幾乎是霎時間便看向了太子，卻見少年人面上亦有着轉瞬即逝的驚詫之色。
這也是他當初敢毫無顧忌地將章拂交出去的理由之一。
好麼，這麼大一隻漏網之魚，朝廷當年負責此事的官員是瞎子不成？
昭豐帝凌亂並默然了。
“國師——究竟可有此事？”昭豐帝看向他，語氣莫測地問。
“都別走，陪朕一同瞧瞧。”昭豐帝倚在羅漢牀內，隨口道：“給國師賜座。”
陸塬唯有應下，奉命而去。
心中卻比誰都清楚——皇帝意在讓他與章拂當面對質。
守在外殿的內監個個垂首屏息，不敢擡頭多看半眼。
難道……當真是白家餘孽？
殿內中人皆有些吃驚。
就不怕因此招來陛下疑心？
“阿彌陀佛。章拂，你不必眼見沒了活路，便意圖藉此污衊報復於我。”繼曉雙手合十，神態悲憫：“你究竟是爲何人在做事，自有因果報應在，又何必執迷不悟，仍不知悔改。”
白家嫡脈……白璋的親兒子。
章拂聞言眼神微顫，抿直了青白乾裂的脣。
然無憑無據，對方空口撒下如此大謊，究竟何來的依持？
“皇上，絕無此事。顯而易見，此乃污衊之辭而已。”僧人平靜無比：“若貧僧當真做下了此等之事，又豈會將此人交予皇上處置？如此一來，豈不等同自揭錯處——”
那人身上披着偌大的黑色披風，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半張蒼白的臉，步履吃力而遲緩。
“皇上，這怕是不妥。”陸塬道：“此人被送去詔獄已有近兩月之久……此時入宮，怕是會衝撞到陛下。”
繼曉未有推辭，在劉福遞來的鼓凳上落座。
“因果報應？”章拂語氣低而冰冷：“我倒當真希望這世間有這東西存在。”
“你究竟是演得好，還是當真是白家餘孽？或者說，有什麼證據、什麼人，能替你證明自己的身份？”
祝又樘神態平靜地站起了身來。
“白家四公子？”乍然聽得此言，昭豐帝一時有些茫然地問道：“哪個白家？”
且所經之處，似留有新舊交雜的血腥之氣。
可他萬萬不曾想到，對方非是指認他其它罪行，而是與昔日的白家舊事扯上了關係，專給他挑了一個與他無關的罪名——
片刻後，心底卻是驀地一驚。
“四公子——”昭豐帝看着陸塬，問道：“他父親是誰，是白家哪一脈？”
問罷之後，神情卻是逐漸緊繃。
繼曉則意外地看向那站起身的少年——太子這竟是心生不忍，在這等毫無意義的事情面前沉不住氣了？
劉福應下，陸塬彎身將章拂扶起，使其在椅中坐了下去。
“朕姑且當你是白家後人。然你聲稱當年是受國師所救，此言着實荒誕之極，且不提證據，朕只問你，國師爲何要冒險施救於你？”
“自然不會是出於好心。”章拂一字一句地答道：“……他所圖乃是我家中占卜秘術……當年此人向皇上進言，妄言我白家祖宅下壓着龍脈，以此毀我白家前程，除了替己揚名之外，便是覬覦我母親手中的秘術！”
晚安大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