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佳,你保研申請材料怎麼還沒交。”
鹿佳看着陳老太道:“老師,我沒想念研究生,這個名額給別人吧。”
“爲什麼呀,理由”,陳老太推推眼鏡不可置信道。
這孩子是不是不知道以後研究生學歷纔是敲門磚,看看外面的世界變化多快。
她們導員間有句玩笑話,說這些孩子還迷迷糊糊不知道着急,以後本科不如狗,碩士滿街走,你看看現在接任她們導員工作的都是年輕的碩士生。時代已經變了,導員沒學歷都幹不了啦。
而大多數的人,你要想得到好的工作機會,學歷就是你的第一張臉面,然後別人纔會給你機會去看你有沒有能力。
“我想畢業後直接去律所工作。”
鹿佳不想再重複做交不起學費在同學們面前舉手的噩夢了。
一年又一年,每次壓力大,鹿佳都會做同樣的夢。
老師嫌棄她不及時繳費耽誤事兒,同學們竊竊私語說她沒爸沒媽。
站在嬸子面子,要一個最基本的學費而不是校服費,都要提前醞釀好幾天,在心裡打腹稿,鼓足一百遍勇氣等待着捱罵或是被敲腦袋。
有時候捱打完,嬸子明明知道繳費錢數,仍然故意不給夠,總是要差那麼個幾塊錢,讓她繼續唯唯諾諾的一遍遍去要錢。
後來有了男朋友,本以爲終於不用再嘗那種滋味,但當分手後,她才發現她還是那個小可憐,被打回原形繼續犯愁學費。
那段日子,她經常夢見大學輟學,成了嬸子常罵她的“你就一丫鬟命,還想當鳳凰,你有那命嗎,念大學”。
她會睡着睡着猛的驚醒,然後就抽菸。
穆微說她那段日子很努力一天就睡三小時不停打工,其實是壓根兒睡不着。
所以鹿佳想念研究生,可是她更想擺脫那個年復一年被詛咒的噩夢。她想,早些工作不再讀書,或許能緩解吧。
如果有一天,她的童年陰影不需要用一輩子去治癒,她想她會回來讀書的,她喜歡這件事,可以讀在職研究生。
這面陳老太依舊在勸:“鹿佳,律所也分大小的,如果你想去特別好的,那在一堆的應屆畢業生裡,大的律所可能一年就收兩三個人,把材料剔除前看的是什麼啊,不就是看學歷,在校表現好不好管理,司法考試過沒過。”
換個人,比如孫翩翩,陳老太都不會如此苦口婆心的勸。
因爲這是鹿佳,四年來成績始終前茅,太可惜了,這不需要考,直接能保研的學生,等開學念就得了,怎麼就保的機會也不要呢。
無奈鹿佳依舊是搖搖頭笑着拒絕。
陳老太摘下眼鏡擦了擦:“唉,你們吶,歲數小看的不長遠還不聽勸。一個能爭取到保研名額的不要啦,另一個想要,要費勁兒自己去考。那貝伊就是,不聽話嘛,大一掛過四科,大二上學期也掛科,那時候那麼說她,別年紀輕輕成天躺在寢室裡,別總和校外的打連連,又打麻將又喝酒的,跟那個於卉娟和孫翩翩成天的,就知道沒正溜。每次去念道你們,都給我當耳旁風。結果怎麼樣,過後再努力,成績再好是校園十佳也沒用,貝伊想念就得去考,這就叫一步錯,步步錯。你要想糾錯,就要付出老大的努力。”
這是H大的硬性指標,大學四年凡是掛過科就沒有保研資格。
鹿佳急忙陪笑,可不能讓這老太太再磨嘰下去:“老師,您放心,貝伊正複習呢,剛報個校外考研班。”
“馬上就要司法考試,十二月末又要考研,就這幾個月時間,她得遭多大罪才能全拿下來。
早聽我話,她用遭這二茬罪嗎,等着開學就行了。”
更不用說,這幾個學生還一天瞎折騰,那天給她送月餅去了,說自己做的買賣。這月餅也能倒動,能耐的。
鹿佳聽出來了,陳老太覺得貝伊失去保研資格是很可惜的,在恨鐵不成鋼。
陳老太又問問鹿佳的身體情況,這才放鹿佳離開。
在鹿佳受傷這件事上,陳老太是這樣吐槽的:“怎麼和貝伊一樣呢,做好事不愛留名,留名磕磣呀?唉,希望你能和貝伊一樣有個好結局吧。”
不用上電視送個錦旗也行,鹿佳的檔案裡能添一筆。
鹿佳走出主樓,想起這話還笑了笑。
怎麼留名啊,當時的情況大娘都要不行了,人事不省,那大娘家的條件好像很好,外面配着司機,海鮮市場的人幫忙擡出來,司機看見了,認領大娘拉着就走了。
然後她和翩翩是跑出來打出租車追的大娘,當時沒功夫考慮自己醫藥費該由誰付的事情,就尋思人沒事兒吧,救人一回總要知道對方是死是活,她反正也有傷,當時手腕就不能動了,乾脆跟着去。
到了醫院,再想打聽大娘,纔想起來她們說不清名字,自己這面又是一身傷就去骨科了。
過後,孫媽媽趕來,把她和翩翩一頓罵,說憑啥白救人,瞅瞅這傷的,搭着醫藥費,連碗骨頭湯的感謝都沒有。這虧着是左手,右手考試都考不了。眼看要畢業,那考不了試就耽誤一年,這損失誰賠啊。她家人來說聲謝謝,咱也不至於這麼寒心。
總之呢,鹿佳直到現在,也不知道她救的大娘叫什麼名字。
要說因爲救人去報警或是去調海鮮市場的監控尋人,調車牌號讓查住址,讓人家付醫藥費,就感覺這件好人好事變味兒了。
用貝伊和穆微那倆妞的話:“那就不純粹了。”
好吧。
更何況鹿佳每次幫助別人也會想象,如果當年她爸爸車翻進溝裡,有好心人路過救一把就好了,所以,算了。
“鹿佳。”
鹿佳剛要進宿舍樓,聽到有人叫她名字,疑惑地看過去。
眼前這個穿着短款黑風衣,看起來三十歲出頭的男人是誰啊。她好像並不認識。
得,龔立成一看就知道沒認出來,他長的這麼高大也白扯。
也可以推算出,這姑娘以前沒少兼職,見過的老闆多了。
龔立成邁着沉穩的步子,一步步向鹿佳走來。
他下飛機後去看望母親,聽說被救的很及時,以後出院會有一段日子說話口齒稍微不清晰,慢慢的配上輔助治療能痊癒。
他母親看到他就哭了。
龔立成並沒有埋怨母親爲一個保姆至於嗎,因爲用算卦大師的話就是,他就是個天煞孤星的命,所以他的發家史是從泥濘裡一步步趟出來的。
這麼多年,他和母親相依爲命,沒什麼親人。他媽很孤單,是能幹出來拿保姆當自家人對待的事兒。
離開病房,他先問母親的司機,好心救助者在哪,司機說不知道名字,一名年輕的女孩子,當時太慌沒上來車就走散了。
正好葉清宇來醫院探望母親,他就問是誰救的,有沒有見到人,咱不能虧待。
龔立成打算找出來,重重感謝一番。他母親有多重要,他龔立成就有多不差事兒。這是必須的。
無奈葉清宇說,他到的時候也沒見到人,本來也是要見面感謝的。
那咋辦,調監控吧,把車裡的先調出來,看看當時圍沒圍在車邊幫忙,讓司機指認一下長什麼樣,如果沒在車邊圍着,就只能去海鮮市場調監控。總是不能把這事兒就這麼掀過去。
結果監控一調出來,他一眼就認出鹿佳,讓秘書去查,當年兼職的姑娘叫什麼名字。就他贊過最漂亮的那個。
秘書還沒及時回話,可能搞不明白他說的是哪個漂亮姑娘,清宇就認出跟在鹿佳旁邊的胖丫頭。
說那個有點兒胖的,他看着面熟。
“大學生,H大的,我最近沒去過別的大學。”
葉清宇對孫翩翩有印象,那是因爲當時在甬路上,孫翩翩抱着貝伊。所以其他人比如鹿佳和穆微,他都沒看,他就坐在車裡一掃一過的看看貝伊、葉昕彤和捎帶着的胖姑娘。
然後葉昕彤就接到電話,收了一段視頻。
葉昕彤沒等問就驚訝得不行說:“原來我佳姐救的是龔奶奶。”
她知道自家奶奶去醫院看過龔奶奶。
據說他小叔公寓的做飯阿姨和打掃阿姨也全調去醫院了。
但是她沒多問,也沒多想,包括上次吃飯小叔提起住院,也沒往那方面琢磨,還以爲龔奶奶高血壓引起的腦梗。
今天才對上,葉昕彤急忙告訴龔立成:“那罪遭的,胳膊落疤,手腕骨折,一晚上一晚上疼的沒法睡覺,人家還要考試呢,馬上就要考了。”
所以此時,當龔立成站在鹿佳面前,他情緒是有堆積的。
“原來是你,救了我母親。”
鹿佳這才明白,原來是家屬來了,陳老太的嘴好像開了光。
她和貝伊似乎都有好結局,人家來感謝了。
鹿佳客氣笑了笑:“你好,舉手之勞,誰遇見都會幫忙的,阿姨現在怎麼樣。”
“舉手之勞?你這能舉起手了嗎”
鹿佳笑容滯了滯:“……”
他們不是陌生人嗎,這人語氣怎麼那麼奇怪。
好在葉昕彤及時出現:“龔叔,你到的挺快呀。”
已經見到鹿佳了,她還沒有給介紹。
“打住,彤彤,我強烈要求,往後你們叫我哥,各論各的,你別給我叫的好像挺大歲數似的。”
龔立成說完,還看眼鹿佳。有些事,萬一有一萬種可能,那稱呼上必須從根上就整明白。
……
所以這天晚上。
貝伊又和葉清宇同桌蹭上了飯。
貝伊的左手邊是葉昕彤,右手邊是翩翩、穆微、鹿佳。
鹿佳的旁邊是龔立成。
當貝伊叫龔立成“龔哥”時,葉清宇拿餐巾的手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