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散開,佛光不滅的靈山之巔,湍流着數條冥界之河。
不知其來處的嘆息之河帶着極寒、陰森、寂靜、永眠多種概念流淌,與盪漾在冥河中,那開化萬天的紫玉牌互相抵消。
迷濛深邃的氣息爆發,整個戰場被分割成了一個個獨立的小世界。
“你忽略了這羣神明會爲了尊嚴而與你爲敵這種可能性。”魏五嘆了口氣,手持墨筆的他在歲月史書上勾寫。
一筆下去子午卯酉十二元辰大力天丁的身形開始虛幻,身上出現明滅不定的可怖傷口,雷劫與災厄的氣息瀰漫。
下一刻,鑾駕中捲起一股浩瀚莫測的歲月光陰之力,奔涌向戰場各處,十二位大力神的身形穩定,腳踏亡魂惡鬼,帶領諸多天兵與骸骨構成的亡靈軍團兵刃交接。
“老師,我沒有忽略。”黑爾巴克攝起一團涌動的黑色液體,像是燒開的開水冒着氣泡:“我只是沒想到在利益最大化的情況下,他們依然選擇了這種不利己的做法,而且是在這個時間點。”
他瞥了眼手中的液體,隱隱察覺到外界有股力量在與自己爭奪‘死亡’與‘靈魂’的權柄,致使他現在的力量控制不是那麼得心應手。
對方和自己虛與委蛇這點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即便要出手也該是等取經人抵達靈山之後纔對。
“是因爲那支取經人輪迴小隊麼?”黑爾巴克皺着眉頭,自語道。
他有理由相信,是那支取經人小隊的出現才導致這次“合作”的破裂,讓本該接受事實的這羣死剩種們燃起了不該有的想法。
希望這種東西是不穩定因素
五指成抓使勁一握,一顆死亡新星冉冉升起驟然與寶剎頂端的佛光舍利重合在一起,轟然四散。
陰風滾滾遮穹霄,冥河湍湍罩天竺。
天地異變,黑爾巴克將自己的冥府神國喚出,欲將此世人間拖入沉淪,宇宙各處,獸面類、龍鳳類、動物類、雲雷類、火類的銅鼎浮現將其牢牢鎮壓,並壓制在了靈山範圍。
“這就是底蘊上的差距麼?”
黑爾巴克明白,哪怕自己取得了優勢那也只是表面上的優勢,相比這個世界的強者來說,時間的積澱足矣抹平不少差距。
SS級的隊伍與S級隊伍的差距也恰恰就在這裡。
擁有一整個乃至數個宇宙作爲資源後勤,比他們這種只能稱爲‘流浪者’、‘拾荒者’的隊伍整體底蘊強數倍、數十倍。
“不錯,這些事物能讓隊裡其他人快速提升起來。”黑爾巴克滿意的點點頭,眼裡沒有絲毫慌亂。
天羅地網,星斗覆滅,星君煞氣與天兵天將蜂擁而出,與上古年間乃至異世的不死亡靈廝殺爭鬥。
天庭的戰旗隨風獵獵作響,一名名天兵天將揮動兵戈,戰袍染血,在古樸的陣法下,縱使即將身隕,也會將一身血肉自爆炸開,仙魂投入戰旗化作養料反哺戰友。
不入輪迴,捨身誅魔!
天羅地網被撕扯開,一道金光以極快的速度疾馳,他所過之處,無論是星君還是天將都會在數秒之後爆開,化成一灘血肉。
頭戴三山飛鳳帽,手執三尖兩刃槍的楊戩踢在白象身上,斬下一截象鼻爲踏板,縱深飛躍變得身高萬丈欲將金翅大鵬攔下。
“除了你就沒一個能打的?看來天庭是真沒人了。”金翅大鵬丟下染血的寶塔,笑道:“正好,伱的槍不錯,可以拿來給我用!”
“我等從域外帶傷歸來,也能殺你們這三隻不認主人的畜生。”
刃光紛飛,青獅周圍一片暗紅,鬃毛滴血,死死咬在二郎神手腕,白玉長鼻如蛟龍翻滾,纏繞身軀。
金翅大鵬把握時機,接連在對方身上留下血痕。
黑爾巴克從王座上起身,踏步來到靈山之外:
“如果僅僅只是這樣,那你們可以入我冥河貢獻自己的價值了,還可以免得灰飛煙滅。”
“波旬,該動手了。”
他乘上一艘擺渡船,擺渡的死神高舉黑鐮斬斷諸多護衛在天帝周圍的仙神,那是他從獲得冥神位格起就一直依附於神國中的死神。
隨着他不斷變強,將神格修復完整之後,這位死神的實力也隨之強化。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忉利天爲母說法”地藏本願經同時響起,波旬嘴角噙笑口誦佛經,身後跟隨者一羣被度化的仙神,其中也包含太白金星等人。
是的,哪怕對方底蘊十足,可有一個事實對方無法改變。
他們擁有本世界殘存的唯一一名聖人,甚至在融合地藏王佛道果之後,遠超正常情況下的聖人!
這個世界最強的戰鬥力。
“天帝,你這又是何苦呢?”波旬手結佛印,擡手之間,第六天欲界降臨掌中,將衆生普渡其中。
鑾駕中,天帝冷冷注視這一切的發生,道:“看來如來與地藏都喂不飽你。”
“錯了。”波旬面露大慈悲之相,雙眼中沒有一絲玩笑的意味:
“諸位居士都有自己的苦衷,我並不認爲他們是惡,恰恰相反,諸位居士的大願大欲令我認可。”
“既然墜入深淵不可避免,補天也只是徒勞無功,何不以此界爲舟普渡數界蒼生,這纔是大功德,大造化。”
“天帝,你倒行逆施,執意掌控這三界六道的一切,苦了這幫修行不易的衆仙家吶,你瞧,沒有任何一位會站在你這邊。”
黑爾巴克揮手讓死神停下動作,從冥河中抽出一柄斑駁的華麗骨劍,說道:“你將成爲我冥府新的看門人。”
“蠻夷之輩。”鑾駕中的高渺身影氣勢驟然攀升,大有橫掃一切之勢:“安敢在吾等神州放肆?!”
彷彿歲月光陰荏苒,萬劫時光重現,無數元會締造偉業者,無極大道的至高氣息迎面而來,祂於珠簾後斬出一道明光。
剎那間,萬物虛幻模糊,萬籟俱靜寂滅。
洞穿了杳冥不定的死國,斬開了欲界六天,帶着破滅重重宇宙的威能於高天之上激盪如水般的波光。
“阿彌陀佛。”波旬的身影再度重現,他從一旁將黑爾巴克拉出,搖頭道:“我等亦是在防着你垂死反撲,天帝,你只是一縷殘魂,苦苦掙扎也是徒勞無果。”
欲界重損,那有如何?
完全容納地藏王佛果位與如來之身的他已經不像最初時候那般,存在如來遺蛻與自我不合的問題。
間隙已經被宏願的完成所彌補填充,雖然時間稍微有些匆忙,但如今的自己,第六天的重現與覆滅只在一念之間。
波旬手持拈花姿態,一朵虛幻白蓮盛開又枯萎象徵花開花謝,涅槃重生之意。
待到苞朵盛開
“你做了什麼?”波旬望向那鑾駕中不可一世的殘影,目光中的驚駭止不住地泄露。
沒等對方回答,陡然間,波旬像是明白了什麼,天眼通具現,他在原地轉圈環顧四面八方一幅幅畫面映入腦海
是九鼎!
“奉天帝律令!毀三界六道生死簿!十殿閻羅,五方鬼帝,入九鼎鎮魂!”
陰霧洶涌翻滾,糾纏的黑白之光貫徹天地,吹散迷霧,露出天下九牧所貢之銅鑄成九尊青銅鼎,上刻九州山河,內有旋渦,星辰旋轉。
而此刻在那九鼎之中,各有一名存在:古老祭服的大巫、袞服帝者、燭龍、十二蓮臺之上的佛陀虛影
“你們?!”
波旬感受那鑲入大道法則的壓制力,在與人間連接的那一刻,自己的修爲便被九鼎鎖定。
“嗡!嘛!呢!唄!咪!吽!”
啪的一下,他雙手合十,琉璃佛文從體表溢出,但卻被限制到一個極小的範圍之內,若要全力施展便會增加巨大的消耗。
而由於生死簿被摧毀,加上諸多陰神權柄融入九鼎,此刻的冥河內,那些尚存自我意識的本世界靈魂望向天空如雪花般飄落的白色光點,爭先恐後地暴動起來。
每當有靈魂握住,便消失在冥河中還陽人間,雖然光點不多,但也製造了一定的混亂。
不僅如此,那些被他強行度化的仙神也恢復了神智,紛紛有條不紊的開始組織新一輪攻勢。
“好算計好算計!”
他得知的信息裡,九鼎是爲護佑人族所鑄,現在卻憑空多出了這麼多功能,並且——除了他,所有大能都是一夥的?!
波旬此刻心中竟然滋生了一種古怪的情緒,這種計劃不知道從多久以前就開始在準備,他自以爲了解到了不少隱秘,縱使無法干預也在旁觀者的角度看着一切,可現在來看,他壓根就沒看到深層的事物。
“將吾等從靈山打回人間,被九鼎束縛,你不是要保護人間而啓動九鼎.”
“那些話是故意說給我們聽的,你在拖延時間積蓄力量讓他們有時間毀掉所有的生死簿,削減冥河中的靈魂;不惜讓諸多大能投入九鼎作爲消耗,讓我遭到針對”
“爲什麼?祂們爲什麼要這樣做?”
不僅是波旬,就連黑爾巴克也完全不能理解。
“你們這個世界的強者都瘋了麼!?”黑爾巴克煩躁的推了下額前垂落的長髮,質問道:“這麼做對你們有什麼好處!” 他給出的契約,給出的條件,給出的保證,無論哪一樣都不會損害這些強者的利益,順則生,逆則兩敗俱傷。
“爲了那狗屁尊嚴麼?!!”頭一次,他有些焦躁地罵了起來,但不過數秒他便恢復了冷靜:
“夠了,你們還有別的手段麼?”
一旁的魏五看了他一眼,遲疑一瞬,從懷裡拿出一把鑰匙。
“如果僅僅只是這樣的話,都死在這個世界吧。”黑爾巴克奪過那把鑰匙,接觸到手掌的瞬間,冥府的權柄自動被吸納。
天竺範圍內熔岩噴涌,黑風肆虐,一扇巨大的門扉平放於大地緩緩敞開。
“冥府有十獄,在抵達這個世界前我已經修復好了整座冥府,說是冥府,其實不過是監獄而已,幸好這個世界的靈魂足夠多.”
“雖然善後可能會麻煩一些,但你們這麼不識好歹,那便怪不了我了。”
轟隆隆——!
一隻無比巨大的手遮天蔽日,重重拍在大地上,一顆燃燒火焰的巨大頭顱從地獄之門中探出,緊接着是那龐大的身軀。
一位、兩位.陸續爬出的巨人身上各有殘缺,目光貪婪地盯着大地。
這是被囚禁在冥府中的泰坦巨人,曾經的提坦神族!
冥河再次翻涌,無數亡靈殺向天庭仙神。
鑾駕之內,天帝飄搖不定的虛幻身影再次開口,聲音宏大:“誅魔。”
話音落下,他從鑾駕飛出,徑直投入一本在歲月時空長河中起伏,記載自身萬劫經歷的古老書冊。
這一刻,妖雲遍佈,數百萬妖族大軍從天而降。
“哞!!!”牛魔王手持渾鐵棍衝在最前方,雙眼逐漸通紅,衝向了苦苦支撐的二郎神,一棍打在青獅精的嘴巴上。
青獅精鬆開口,嘴裡混着自己的鮮血嗷嗷大叫。
“俺兄弟說起過你”牛魔王喘着粗氣,說道:“他說你是個漢子,你的狗呢?”
二郎神愣了一下,笑道:“死了。”
無需多言,唯有以殺來解心頭之恨。
可即便如此,差距還是在逐漸拉開。
數十頭泰坦的加入,即使被限制依舊能發揮不俗實力的波旬,竊據佛陀菩薩之位的輪迴者,還有
一名儒生。
他走穿着一身老舊發白的儒衫,在這仙魔混戰的戰場上顯得格外突兀。
“此番作爲非君子。”
途徑之處,電光閃耀,虛空開裂,隱隱能看到一方鳥語花香,青山遍野的世界。
“然有所爲有所不爲,逝者如斯夫,生者長已矣,其罪皆因吾之過錯。”
他手中握着一把戒尺,卻擺出握劍的姿態,所行之處羣妖暴斃,有妖仙與天將上前,邁出一步,舉尺輕揮,兩具軀體倒下。
“冥府隔絕不了影響。”黑爾巴克瞥了波旬一眼,說道:“有辦法解決天帝的法寶麼?”
波旬搖搖頭,雙手合十道:“那應該是他最後的手段,足矣抵消你們那本歲月史書的效果。”
“別怪我殘忍,這羣泰坦放出來之後,除非我們隊伍完成任務,否則我也沒太好的辦法。”黑爾巴克冷笑一聲:“你覺得的,他們還有什麼手段沒有?”
波旬想了想,說道:“自爆九鼎,同歸於盡,破滅人間界向死求生,但九鼎裡面的那些存在要和天帝一樣,用斷絕未來生路的方式出手。”
“如果這麼做了,補天也沒法完成,所以這種可能性.”
天地震顫,九鼎之間有星線浮現,連接成一個圈,將神州大地籠罩包圍。
“一幫瘋子。”黑爾巴克罵道:“有種就來試試!”
波旬頗爲無奈:
“話說回來,這裡可是毀的不成樣子了,也不知等那‘三藏’到來,這裡還能不能算是靈山。”
“他們的狀態不對,卻也不能小覷,相比起天帝這些無需繼續顧慮的存在,取經人才是麻煩。”
“靈山?”黑爾巴克擡手,十獄齊開,放出形態各異的異界靈魂使其融入冥河,獻祭到自己隊伍的那羣隊員身上:
“這裡現在是我們蕩魂隊的靈山!”
他感受着九鼎中愈發猛烈的恐怖威勢,咬了咬牙,坐在神座上俯瞰一切。
水波盪漾,幽冥浪涌,一滴滴雨水落下,血紅染遍大地,淹沒城池,化山峰爲孤島,只剩佛光寶剎屹立山巔。
星宿隕落,仙神兵解,就連那羣曠世大妖也倒在了佛寶之下,獅駝嶺三妖越戰越強,一縷楊柳從牛魔王頭頂拂過化爲金箍。
他望向那觀音法相,頭疼欲裂的他內心傳來一個聲音,只要朝其他人揮動武器便好。
“做夢!!!”
牛魔王化作白牛衝向那觀音,對方擡起玉淨瓶就要將其收納.
噼啪——!
一根九環錫杖杵在玉淨瓶上,刺穿瓶身,激發了法寶的自我修復功能。
“阿音,你見貧僧,爲何不拜?”
還未等幕嫣反應過來,嗒嗒聲響起,像是石頭從山丘上滾落,又像冰雹從天落下。
咚咚咚.
一顆顆或猙獰、或平常、或帶着笑意的妖怪頭顱從天空如雨一般落下,數萬顆頭顱後,緊接着是無數白骨刷刷落下。
“走到半路想起獅駝嶺還有幾萬只妖怪,於是花了十秒鐘回去把他們一起打包帶過來了。”
“貧僧有個姓蕭的朋友喜歡卡點到場,大概是被他帶壞了吧,所以遲了一點都是他的錯。”
“那麼.”
“阿音,你還站着?”
幕嫣看着近在咫尺,不知何時出現在自己面前的俊秀僧人,腦海內回想起了前兩次的遭遇以及對方的真實身份。
“拜見法師。”幕嫣解除法相,盈盈拜下,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
這個距離沒有任何人能夠救的了她。
蘇霖原本要拍下一掌,落下的手掌在對方腦袋上方停頓了幾秒,“呵呵。”
他拍了拍對方腦袋,拿起玉淨瓶和九環錫杖,轉身帶着身後幾人向前方破碎的千層金閣走去。
和尚右手持九環錫杖,左手拿着鉢盂,身披黯淡的錦斕袈裟走在最前方;其後,是一隻抓耳撓腮,頭戴鳳翎紫金冠,身披戰甲渾身毛髮如黃金的猴子;一頭獠牙巨口,招風大耳的豬妖挑着擔子眼光從戰場上諸多妖怪身上掃過,最終把目光停留在獅駝嶺三妖身上,舔了舔嘴角;牽牛的則是帶着骷髏頭項鍊的少年人,身旁還有個青年身上貼着“我是白龍”四個字。
沒辦法,有人打死都不願意變成馬。
戰場上的廝殺突然停止了,所有存在都注視着那慢慢走着,像是在散步的五人一牛。
忽然,一隻巨大的手抓了過來,手臂上還帶着地獄火焰與磅礴神力。
蘇霖一掌拍出,天空中下的血雨又濃密了一些,他臉上掛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看向上方頂摩霄漢中根接須彌脈,奇花異草緩緩生長的雷音寶剎,說道:
“這到了靈山腳下,不來迎接貧僧,你們幾個也想挨巴掌?”
黑爾巴克和蘇霖對視了幾秒,靠在神座上,說道:“你來錯地方了,這裡不是靈山,而是蕩魂山,地方都走錯了你要怎麼取經?”
他想告訴對方現在的處境和局面,誰才擁有主導權,哪知對方有些出神,愣在原地。
蘇霖想了想,說道:“很簡單,我成尊不就是了?”
黑爾巴克:“?”